雨蓮將一支羊脂白玉的蓮花簪子插於沈清伊的朝雲近香髻之上,有些疑惑道:“沈清婉晉封皇貴妃的旨意就在這一兩日了,怎麼端靜貴妃竟然沒有跟皇后娘娘您說嘴呢?奴婢以爲沈清婉晉位的消息一旦傳出,端靜貴妃會是第一個登門來的。”
“端靜貴妃嗎?她可不是雪妃,需要雲璐在身邊提點着,她心裡明白的很,晉封沈清婉是無奈之舉,即便她來尋本宮,本宮也不會撤銷了這個旨意,所以她有那個來凝素宮質問的功夫,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沈清伊就着雨荷的手穿着玫瑰紫色寬幅滾邊的琵琶袖外裳道。
雨荷微微抿脣輕笑,道“奴婢覺得,端靜貴妃今日必然有所行動。”
沈清伊瞧了瞧鏡中端莊的自己,冷冷笑道:“沈清婉以爲自己得了皇貴妃的尊位,殊不知她這是惹了六宮衆怒,憑她這一年在宮中的所作所爲,早已被六宮妃嬪所不齒,偏偏她還要拼了命的往上爬,這樣作爲的唯一結果就是成爲衆矢之的!今日衆妃嬪請安,一定熱鬧的緊,本宮可得盛裝出席。”
雨蓮桃花眼眨巴眨巴,又亮起了小星星,忙着上前攙扶沈清伊道:“娘娘,今日由奴婢服侍您吧!”
雨荷上前拍落了雨蓮的手道:“一聽到有熱鬧瞧,你就上趕着服侍,你忘了昨日娘娘交待給你的任務了?”
雨蓮這纔想起來,有些不捨道:“算了,還是那件事更重要些,只是可惜了今天這麼好的戲、”
雨荷嗔了她一眼,笑道:“你快些去吧,我好好瞧仔細了,聽細緻了,待你回來,一字不落的講給你聽,這總成了吧!”
雨蓮笑着道:“就該如此,那我先去了,娘娘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雨蓮手中拿着個小摺子,扭身去了。
沈清伊笑了笑,等這樣的日子,等得太久了,這一次總算看到了曙光。沈清伊由雨荷攙扶着向前殿行去。
“端靜貴妃應該會問本宮爲何不守承諾,到時候你要說句話,將人指向紫璃宮去。”沈清伊邊走邊道。
雨荷會心一笑,回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了。”
沈清伊繞過山水潑墨六扇紫檀木屏風之時,沈清婉正挺着她那微微拱起的腹部,趾高氣昂的入殿,衆妃嬪皆得到了消息,此刻紛紛側目,目光中充滿不屑,自古以來,大理國後宮,自請晉位的,沈清婉是頭一份兒了。
沈清伊落座,衆人請了安。沈清婉看向端坐在首位,正悠然用着茶的端靜貴妃,一手扶着後腰,挑眉道:“端靜貴妃似乎做錯了位子?”
“哦?是嗎?本妃怎麼不覺得?莫不是婉妃你記錯了吧!”端靜貴妃輕啜香茶,不冷不熱道。
沈清婉瞪了端靜貴妃一眼,她要晉封爲皇貴妃之事,闔宮盡知,端靜貴妃分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沈清婉嬌聲道:“其實也難怪端靜貴妃不覺得,做慣了這個位子了,突然讓你坐到下首去,你自然心裡不舒服。只不過本妃這樣站的久了,若是腹痛,不知端靜貴妃可擔待的起?”
端靜貴妃溫溫柔柔的笑着,語調卻清冷無比,道:“婉妃是否腹痛,又關本妃什麼事情,你的位子在那裡空着,偏偏你自己不去坐,若真是有個好歹,皇上怪責起來,自然要問婉妃你自己個兒了。”
唐傲雪不屑的看了一眼如孔雀般驕傲的沈清婉,冷冰冰道:“婉妃,你冊封的旨意還沒有下來,如今這位份最高的還是端靜貴妃,你即便是想做那個位子,也不用表現的如此明顯,不過就是在等幾日罷了,還是婉妃你等不得這幾日了?”
沈清婉斜睨了唐傲雪一眼,說她連幾日都等不了,咒她死是嗎?沈清婉瞪大了眼睛,怒視唐傲雪道:“不過是幾日而已,本妃當然等得,本妃與雪妃你不同,我不過等幾日也就坐上那個位子了,而你,這輩子都只能坐在這兒了!”
“你!”唐傲雪起身就要動怒,雲璐在其身後拽了拽她的外裳,悄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娘娘您實在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沈清伊看着她們脣槍舌戰,掃向衆人冷聲道:“這都春日裡了,怎得你們說話還是冷冰冰的,沒得涼了本宮的凝素宮。”
沈清婉這才咬了咬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端靜貴妃拿了本賬冊,由其身後的宮女雙手呈到雨荷手中,雨荷打開看了幾眼,確認賬冊無礙,才遞到沈清伊手中。
沈清伊翻看了幾頁,挑眉道:“這個月才月中,這花銷眼見就趕上上月一個月的開銷了。上個月還辦了二月二龍擡頭的席面,這月什麼宴席都沒有,怎得開銷這麼大?”
端靜貴妃不急不緩道:“回皇后娘娘,紫璃宮這月添置了三副淡粉東珠的珠簾,兩套粉色琉璃山水擺件,全新定製的顏枝坊胭脂水粉,是以開銷大了一些。”
沈清婉淡然一笑,滿不在意的抿了口茶道:“端靜貴妃也不必向皇后娘娘告狀,如今本妃懷着龍嗣,夜不安枕,太醫說淡粉東珠與粉色琉璃有靜氣安神之效,所以本妃才向內務府要了幾套,至於胭脂水粉嘛?內務府送上來的都是各宮妃嬪慣用的,本妃怕對胎兒不好,所以特意去顏枝坊定製了。”
端靜貴妃斜睨了沈清婉一眼,平靜道:“婉妃這話說錯了,本妃沒有向皇后娘娘告狀的意思,只是按實情稟告而已,後宮每月開銷都有定數,如今方纔過了半月,已經所剩無幾,本妃自然要向皇后說明實情!以期後半月節儉一些,不至於超了規制。”
“端靜貴妃還真會拐彎抹角,其實呢,皇上與太后都告訴本妃不必擔憂旁的,需要什麼便向內務府要就好,端靜貴妃這意思,難道要本妃違逆皇上與太后的意願?其實我自己個兒到沒什麼,只是怕委屈了本妃肚子裡的皇嗣,那本妃的罪責可就大了。”沈清婉撫着自己的腹部,歪着頭嬌柔道。
沈清伊蛾眉輕蹙,道:“婉妃說的是這個理兒,皇嗣爲大,只是後宮的用度不能再增加了,端靜貴妃,你可想到了法子?”
端靜貴妃正色回道:“這個事情也好辦,只是要委屈各宮妃嬪了。紫璃宮的用度是不能縮減的,皇后娘娘的凝素宮自然也不能縮減,那就自妃妾的沁竹宮算起,各宮這個月的份例減半,這個月也就能過去了。”
端靜貴妃話音剛落,六宮妃嬪便議論紛紛起來。雪妃脫口而出道:“端靜貴妃的意思是,我們要爲紫璃宮弄出來的虧空填補?這是婉妃要了三副珠簾,下個月她要是用三副金簾,我們其餘各宮是不是就沒有份例了?”
六宮妃嬪紛紛附和。
沈清伊嘆口氣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咱們總不能因爲婉妃生個孩子,就衝前朝要銀子吧!這樣吧,凝素宮的份例最多,本宮這個月的份例不要了,除了紫璃宮份例不變,旁的宮裡份例削減三分之一。大家都委屈一點兒,熬過這幾個月,也就好了!”
衆妃嬪聽沈清伊這樣說,也不能再有任何異議了,凝素宮已經不要份例,她們被削減三分之一,已經是沈清伊能給她們的最大程度。各妃嬪紛紛將目光投向沈清婉,誰知這個始作俑者非但沒有半分悔意,神色中還充滿得意道:“你們也不必心存不滿,放心,大不了,過幾日本妃晉爲皇貴妃之後,便向皇上請求增添後宮用度,再將削減你們的,增加了便是!”
端靜貴妃還未說話,沈清伊便冷聲道:“婉妃即便你晉封爲皇貴妃,也無權干涉後宮事務,本宮爲中宮,協理六宮事務的人只有端靜貴妃一人。”
“爲什麼?”沈清婉心急問道:“皇貴妃位同副後,爲什麼端靜貴妃可以協理六宮,本妃不可以?皇后是不是有心限制妃妾的權利?”
沈清伊悠然的抿了口茶,笑道:“爲什麼?婉妃在問本宮嗎?”
沈清伊掃了一眼沈清婉引以爲傲的肚子,嘲諷道:“婉妃時時刻刻將龍嗣掛在嘴邊,那麼擔憂你的身子,怎會想要協理六宮事務呢?要知道六宮事務繁多,樁樁件件都必須小心細緻,你懷着身子,怎可涉足?若是讓皇上與太后知曉,本宮哪裡擔待的起呢?”
端靜貴妃端着杯茶盞,溫和的笑着。沈清伊的意思,沈清婉空有皇貴妃之名,卻無皇貴妃之實,即便她想要處置其他妃嬪,也必須上報給皇后沈清伊或是自己纔可。而方纔自己所言,六宮份例之事,已經讓六宮妃嬪恨毒了沈清婉,她這個皇貴妃既無人緣又無權勢,不過空有個名頭而已了。
端靜貴妃笑看着沈清伊道:“婉妃不知曉咱們後宮用度一向有規制,並不是想要增添便增添的,若是那麼容易,皇后娘娘也不必削減自己的用度了,不過,皇后娘娘,婉妃的這份心思倒是難得,要不然紫璃宮的用度..”
沈清婉急了,握着玫瑰圈椅的手上青筋畢露,自己空有個皇貴妃的名頭,還要削減自己宮裡的用度,那怎麼可以,於是冷聲道:“妃妾一切可都是爲了龍嗣着想。”
六宮妃嬪的眼裡快要冒出火來,沈清婉分明就是有意的,總拿龍嗣說事,這後宮中懷孩子的又不是她一個,即便是當初沈清伊有孕,也沒有似她這般招搖。
沈清伊心中冷笑,沈清婉這抓尖兒的性子還真是討喜,能讓六宮這般對她憤恨,也怪不容易的。
端靜貴妃適時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日後紫璃宮的用度若是超了,就先用我沁竹宮的份例,若是還不夠,再用皇后凝素宮的份例,還不夠的話,就只能削減六宮的了。”
唐傲雪可是看出了端倪,連忙道:“也加上妃妾吧,若是凝素宮不夠,再扣昭陽宮的,最後再扣其餘姐妹的吧。”
沈清婉憤恨的盯着上首的幾人,就她們會做好人嗎?哼,等到她花盡後宮用度之時,看她們還是不是能這麼溫和的笑!
待衆人離去,端靜貴妃不出所料的留了下來,還沒等到端靜貴妃說話,沈清伊便望向琉璃窗外道:“草長鶯飛,春光大好,本宮卻有些懷念那香氣清遠的梅花了。”
雨荷攙扶着沈清伊,柔聲道:“皇后娘娘您想看,自然也有花匠能在此時培植出來,只是到底不如那冬日裡自行綻放的,依着奴婢的意思,您還是等等的好。”
沈清伊笑着道:“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還是等等冬日裡的爲好!”沈清伊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端靜貴妃一眼。
端靜貴妃坐在轎攆之上,細細回味沈清伊與雨荷之言,梅花,寒徹骨,等等冬日裡的..
原來如此!端靜貴妃笑容愈發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