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不是一向看不上這個華貴人嗎?怎麼這會兒子倒讓她覲見?”雨蓮一邊給沈清伊挽着髮髻,一邊問道。
“今時不同往日。她也不是個蠢笨的,自是知道本宮不喜她,可她卻這個時候上趕着過來,必然有因由,本宮就是瞧一瞧,她想做什麼?”沈清伊只是想着,如果是有人要對付她,攛掇着華貴人來做出頭鳥,那自己躲着也不是個事兒,沒有華貴人,還有旁的妃嬪,若是如此,還不如面對這個華貴人省心。
雨蓮有些擔憂的撇了撇嘴,雖說沈清伊身邊的毒被小毒物清理乾淨了,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沈清伊如今懷着身子,萬事都要小心謹慎着,雨蓮恨不得將沈清伊包起來,捂着不讓別人見。
“奴婢就是覺得華貴人這個時候過來有緣由,纔不想娘娘您出去見她。”這個時候來覲見,說是打着給沈清伊安胎心思,雨蓮是怎麼也不信的。
沈清伊苦笑了一下道:“如今來凝素宮請安的,又有哪個是善茬,本宮總不能躲在暖閣裡不見人吧!”
“不見人就不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太后和皇上肯定也不會有異議的。”雨蓮選了一隻赤金點翠嵌黃色蜜蠟的髮釵,給沈清伊別上,嘴裡嘟囔着道。
沈清伊從雕海棠花紋的菱花鏡裡瞧着雨蓮的模樣,嘖嘖稱奇道:“這可真真是怪事兒了,咱們雨蓮姑娘不是一直都很愛熱鬧的嗎?什麼時候學會這溫吞性子,你當本宮是那烏龜不成,還要日日在殼兒裡縮着!”
雨蓮的面上閃過一絲哀傷,快得連沈清伊都沒有捕捉到,笑着道:“娘娘就會打趣奴婢,奴婢這不是擔心您的身子嗎?”
雨蓮吸了一口氣,補充道:“沒什麼比您平安誕下小皇子更重要的事情了!”這話不僅僅是說給沈清伊聽,也是雨蓮說給自己聽的。等到這件事情一了,自己就會將膝蓋骨奉給小毒物,失去雙腿的人,宮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留的。
沈清伊不知道雨蓮跟小毒物做了這樣的交易,當下撫了撫還沒有顯懷的肚腹,笑着道:“等到本宮平安誕下孩子,你跟雨荷若是想要出宮嫁人,本宮就提前放了你們出去,不必非要等到二十五,那個時候年紀大了,不好說人家,還是趁着年輕,早早定下爲好。”
雨蓮不知道沈清伊竟然還存了這樣的心思,當下連連擺手,停頓了半晌卻道:“雨荷是肯定不會出去的,奴婢倒是有心出宮,待到娘娘平安誕下小皇子後,給奴婢個恩典,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雨蓮怕沈清伊懷疑,補充道:“奴婢最是活潑的性子,在這宮裡憋悶着,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雨蓮想着,這也算是一個好的理由,免得被沈清伊知道,自己與小毒物的交易,會心下難過,說自己是出宮去嫁人了,然後銷聲匿跡,沈清伊會好過許多。
沈清伊沒有多想,覺得雨蓮的話也有些道理,便沒再提這個話茬,而是輕柔的摸了摸肚腹,笑道:“本宮不介意是小公主還是小皇子,男孩女孩本宮都喜歡。”
雨蓮連忙“呸呸呸”了三口,皺着眉頭嗔道:“皇后娘娘可不許說這樣的話兒,您別瞧他現在還在肚子裡,可是能聽懂話兒的,您現在開始就要念叨着這是個小皇子,備下的衣物也都要是皇子規制,這樣到時候生下來,就一定是個小皇子了!”
沈清伊撇了撇嘴道:“哪裡就那麼神神叨叨的了。走吧,咱們去前殿看一看,這個華貴人想要做什麼?”
雨蓮打眼瞧了華貴人一眼,梳着望仙髻,髮髻上簪了鎏金嵌石榴石的梅花簪,別了兩朵粉嫩的宮制絹花,每一朵都有海碗那麼大,生生將華貴人的頭都壓了下去,跟那兩朵絹花相比,耳上的心形鎏金嵌細碎米珠的大耳環就算不得什麼了。再瞧她身上那件油綠油綠的掐腰小襖,並淺緋紅的百褶裙,雨蓮已經不忍去瞧華貴人的臉了,就這麼俗氣的妝容,也不知道這禮部侍郎府是怎麼養出來的。說句不好聽的,跟勾欄院裡出來的有一拼。
讓雨蓮大跌眼鏡的還在後頭,華貴人妖妖嬈嬈的請了安,感嘆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猶記得皇后娘娘初入宮那年,跟朵鮮花似的,恨不能掐出水來,如今彈指一揮間,娘娘朱顏未改,嬪妾已經成爲昨日黃花了。”
雨蓮在一旁暗自腹誹,這句話若是從清冷孤傲的唐傲雪嘴裡說出來也就罷了,偏偏從裝扮如此俗氣的華貴人嘴裡說出來,怎麼聽着怎麼違和,雨蓮讀書不多,可卻覺得這話兒,怎麼聽着那麼不順耳。
沈清伊素手扶額,牽強的笑了笑,沈清伊不喜歡華貴人是有緣由的,華貴人與李天佑同年,是禮部侍郎府裡的庶長女,這京城裡的人家最是講究嫡庶的,沒有嫡子嫡女,哪裡能有庶出的女兒,可人家禮部侍郎府裡卻有了,因着這個緣故禮部侍郎夫人對華貴人冷眼相看,雖不至於缺吃少穿,但從未按照大家閨秀教養過。
當年選秀女的時候,先皇后唐櫟彤還在,這樣高門庶出女兒無論如何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自是樂呵呵的將她點了正六品貴人。當年血氣方剛的李天佑寵幸了華貴人幾次,便再也不理睬她了,沒規沒距也就算了,偏偏自視甚高,就那點兒墨水兒,還日日掛在嘴邊,常常鬧出笑話,可她自己還不覺得,讓衆人頭疼不已。
沈清伊微微一笑,好性兒問道:“華貴人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本宮待會兒子要去接悅萱郡主,華貴人若是有什麼爲難的事兒,直言便是。”
沈清伊可不想聽華貴人在這兒唸詩,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樣的詩,兩個女人之間念,實在詭異的很。
華貴人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但到底因着沈清伊性子直爽,對誰都是這個樣兒,她也埋怨不得,自己準備那些之乎者也的話,也都沒用上,這會兒聽到沈清伊說到悅萱郡主安清瑤,便順着話茬道:“嬪妾就是爲着悅萱郡主的事情。”
“悅萱郡主?”沈清伊的笑容隱了下去,自打李慕昊沒了之後,沈清伊是將安清瑤看做自己嫡親妹妹一般疼愛的,華貴人提到安清瑤,沈清伊立刻警鈴大作,當下便冷聲道:“華貴人能與悅萱郡主有何干系?”
這宮裡的人,誰不是長了好多雙眼睛,沈清伊像眼珠子般疼着悅萱郡主,誰不知道,華貴人細想想這也是件好事,這纔來了凝素宮。
華貴人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髮髻上海碗大的絹花直顫悠,笑眯眯道:“現在是沒關係,但說不準改日就有關係了。”
沈清伊冷笑着掃了華貴人一眼道:“悅萱郡主是太后的義女,華貴人說話還是深思熟慮後再說,這親戚關係,可不是你想攀就能攀上的。”
華貴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角,當着沈清伊的面兒,還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微微咳嗽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嬪妾的弟弟有心想娶悅萱郡主過門,寫了家信給嬪妾,讓嬪妾來探探口風。”
“皇后娘娘,不是嬪妾偏心這個弟弟,向着他說話,不論是樣貌還是脾性都是萬里無一的,悅萱郡主若是能嫁給嬪妾的弟弟,那就是天作之合,絕對羨煞旁人!”華貴人舌燦蓮花的說着,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好像這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一樣。
沈清伊聽從百草小生的話,不願多生氣,儘量剋制自己的脾氣,可聽了這話,如何能忍得住,當下就將手邊的一套藏藍明黃相間的茶盞掀翻在地,雨蓮不知道這個華貴人的弟弟是個什麼樣兒的,只瞧着沈清伊這模樣,應該不是什麼好貨,當下就對華貴人存了怨氣,輕輕的撫着沈清伊的背部,着急道:“娘娘您別急,太醫說您不宜動怒。”
“虧得你張得了口!”沈清伊指着華貴人的鼻子尖道。
華貴人沒想到沈清伊還是這麼大的氣性,又想到當初太后所言,誰敢惹皇后動怒,定會被扒了層皮去,立時便起身說和道:“皇后娘娘,您別生氣,嬪妾的弟弟當真是個好的,因爲在皇覺寺見過悅萱郡主一面,日日魂不守舍,這才求了嬪妾的,嬪妾想着,皇后娘娘您最是疼愛悅萱郡主,定然不會忍心讓悅萱郡主一輩子獨守空房,忍受寂寞……”
華貴人話還沒說完,雨蓮的火兒蹭蹭的,都不用再去查,就知道華貴人的弟弟不是個好的,宮裡的妃嬪,公主,郡主等女眷出宮,都是排除了外男的,更何況安清瑤這樣寡居的人,這華貴人的弟弟能見到安清瑤,不是偷窺又是怎麼見到的,華貴人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沈清伊仗着皇后的身份強逼着安清瑤爲李慕昊守着呢。
“華貴人惹皇后娘娘動怒,拉出去掌嘴!”雨蓮指着華貴人怒氣騰騰道。
華貴人沒想到沈清伊還沒發話,一個宮女倒是指着她的鼻子罵,登時便怒道:“本小主好歹也是正六品貴人,豈容得你一個宮女在這兒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