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欣幫忙拿走那有如燙手山芋般的清單和銀行卡之後,宇文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可想到家裡還坐着一個溫雅,他又開始有些頭痛起來。自己身邊有如一層濃霧瀰漫,似乎處處都暗藏危機,酒醉那天,便有式神隨着自己潛入溫雅臥房,昨夜那起爆炸,更險些讓溫雅香消玉殞。本還以爲她能知難而退,誰知這溫雅心性不似尋常女子,一意孤行起來,自己拿她也是無可奈何。
站在路邊古槐下抽了兩支菸,宇文又憶起昨夜在廠房中現身的古波斯騎士之靈,那亡魂被禁錮之前喊出的兩個音節,雖然發音有些怪異,但一字一頓,不像波斯古語,聽起來,倒似乎是漢語中的一個“告”字和一個“方”字。若把這兩個字的發音放在一起,無論平仄如何變化,好像都沒有能與之對應的漢文詞語。宇文凌晨時分在家中盤腿冥想,便是在思索這兩字的含義,這兩個音節如果不是一個詞,那最大的可能,就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了。依照莫菲留下的畫稿,這波斯人似乎是死於某位中國官員的誅殺,倘若這波斯亡魂心中怨恨不滅,它口中呼喊的,恐怕是仇人的名字。難道那畫中的俊雅中國官員,名字的發音叫“高方”?
關於亡魂呼喊的線索,宇文也就只能追溯至此,一夜冥思,他在心中將曾經閱讀過的古籍中與唐朝時期相關的人名梳理了一遍,唐代渤海高氏,與中原望族常有聯姻,朝中做官的人姓高的倒也不少,卻怎麼也想不起有個叫高方的人。莫非這高方只是個無名之輩?可看那畫中人的服飾,雖然只是官居五品,卻能調動兵將,率軍而行,這人的身份好像又沒那麼簡單。
掐滅菸頭扔進垃圾筒,宇文索性去了圖書館,希望能從圖書館收藏的史料中翻查出一點關於唐代高氏有用的資料,可一番追尋,仍是無果,就彷彿歷史上並沒有高方這個人。直到圖書館裡自習的學生們都三三兩兩離去,相約去食堂吃中飯,宇文才想起家裡還有個溫大美女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自己家中廚房空蕩蕩的,溫雅再怎麼無禮,總不好讓她餓肚子,宇文搖頭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走出了圖書館。
大學食堂的飯菜,能稱得上美味的實在不多,不過第二食堂的肉包子還勉強過得了關,每次擡出蒸籠,都有學生排長隊購買。此時,宇文也夾雜在學生中間,慢慢向食堂窗口移去,既然溫雅不便出門,買幾個肉包帶回去,也不算怠慢吧。
足足排了十分鐘的隊,宇文才挪動到窗口邊,剛把熱騰騰的包子拿在手中,靈臺穴處竟陡然承受了某種非自然感應力的衝擊,那股力量有如電擊一般刺激了他的心臟。
“糟了,定靈珠!”宇文來不及細想,扭身將手中包子塞在身後排隊的一位女生手中,拔腿就往宿舍跑去。那女生莫名其妙地被一位不認識的帥哥送上一袋免費肉包子,不禁臉上一紅,宇文已經跑出老遠了,她纔對着宇文的背影高呼起來:“哎!我吃不了這麼多啊!”
宇文一口氣衝上宿舍八樓,推開虛掩的房門,眼前的情景讓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廚房裡一片狼藉,竈臺上的鍋盆碗筷全被掀翻在地,一地的白色碎瓷片上竟然還濺有幾處鮮紅的血點,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而架在火爐上的開水壺也早已經燒乾了底,正冒起一股黑煙,使得空氣中飄蕩着一股焦糊味。衛生間的門大大地敞開着,黑色定靈珠被孤零零地遺棄在浴缸中,克力士劍卻不見了!宇文拾起定靈珠,關掉液化氣竈,又快步衝進裡屋,客廳與臥室倒還保持了原樣,可溫雅與玄罡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宇文將定靈珠緊緊握在手中,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心中甚是後悔,溫雅能看見虛靈的事情,他是早就察覺的,可這樣的溫雅總會讓他回憶起某些往事,爲了不受干擾,他便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注意溫雅的特質,並儘量把她當作一個普通人,沒想到一時疏忽,竟造成這樣的後果。
定靈珠乃是具有強大靈力的佛門法器,可隨宇文的心意轉換五行屬性,當它與虛靈冰結合而處於封印狀態時,很難有人用術法將它破開,但若是接觸它的人本身蘊有一點靈光,又是無心所致,不已解除封印爲目的,反倒有可能無意地將定靈珠的屬性推向另一個極端。宇文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來,當溫雅看見那柄克力士劍時,對長劍的興趣遠不如那發出絢麗柔光的珠串,大概在她心中的第一反應,便是將這珠串當成了一副絕佳的飾物,就這樣機緣巧合,無意間破去了虛靈堅冰,所謂百鍊鋼瞬間化爲繞指柔,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是克力士劍陡然脫困,一定會全力蠱惑溫雅,一旦溫雅接觸到那柄邪兵,難免就會被它侵入體內,而變成邪兵宿主!
突然,宇文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略微有些緊張地蹲下身子拉開竈臺下的櫥櫃,不出所料,最近一次丁嵐送來的血漿還剩下四袋,宇文便將它們收藏在櫥櫃深處,而現在櫃裡只剩下四張挑破了的軟扁空袋,地面碎瓷上沾染的血跡,應該是從剛剛吮吸過鮮血的克力士劍上滴落的。看來邪兵剛附入溫雅體內,就對鮮血展現出異常的渴望!
宇文忐忑不安地關上櫥櫃門,忽然察覺櫥櫃的塑料拉手不如往日那樣光滑,他仔細一看,拉手上居然留下了一個犬類的牙痕,原來是玄罡將櫥櫃拉開指引溫雅找到了剩餘的血漿!如此看來,玄罡此刻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而是出於某種目的,跟隨溫雅一同離開了這裡。有玄罡在一旁監視,溫雅暫時還不會做出什麼危害普通人的事情,壓在宇文心上的大石頭總算放低了一點。
可這位新任的邪兵宿主,現在身在何處呢?宇文不是玄罡,無法憑藉氣味追蹤一個消失的人,他緩緩直起腰身,看了看混亂的四周,眼中現出一片茫然。
“撲通……撲通……撲通……”
溫雅渾渾噩噩地在南門附近的小樹林間穿行,四周的一切聲響都已經充耳不聞,只有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有如雷鳴般在耳邊震動,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彷彿都罩上了一層灰色的淺紗,總有幾分看不真切。
不經意間,封裹克力士劍的冰塊瞬間碎裂崩塌的景象又一次在溫雅眼前閃過。“宇文,我弄壞了你的東西,你不會怪我吧?我真的是無意的。”她停下腳步,扶住身邊的一顆小樹,一邊微微喘氣,一邊擡頭看了看空中,那太陽竟也象被烏雲遮擋了一般,只有一圈黯淡的光暈。
“高少監有令,請四位貴客隨我入內!”
忽然,一個渾厚威武的男聲在溫雅的腦海中陡然響起,這聲音餘音綿長,遙遠得彷彿從地平線那邊傳來,偏又異常清晰,好似這人就在溫雅的耳邊。
“高少監?誰是高少監?”溫雅喃喃地念道。她只覺得小腿一陣發麻,雖然手扶着小樹,也幾乎站立不住了,腳一軟,便坐在了地上。
“你這劍上怎麼如此粗糙不平,是鍛工的火候還不足麼?”再次響起的,卻是另一個怪異沙啞的聲音。
“粗糙……火候……什麼跟什麼啊?”溫雅皺緊了眉頭。
“此刃紋若流雲,鋒芒暗蘊,實乃上品!”轉眼間,又換了一個文縐縐的聲音。
溫雅發覺自己的腦袋好像被人接入廣播電臺一般,開始不斷出現各種奇怪的人聲。她啊地叫了一聲,不禁堵住雙耳,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阻止那些聲音鑽進溫雅的耳中,很快,溫雅又聽見了一陣劇烈的爭吵聲,好幾個語速急促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除了偶爾夾雜的幾句漢語,其餘的竟然全是溫雅聽不懂的外國話。
“別吵了!”溫雅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呼喊起來。
小樹林裡靜悄悄的,學校南門附近行人稀少,沒有人發現這裡有一位漂亮的女老師正神情頹然地坐在草叢中,只在距離溫雅不遠的石凳後面,隱藏着玄罡犀利的目光。
爭吵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節奏的金屬敲打聲。溫雅明明緊閉了雙眼,卻奇怪地感覺到,自己“看見”了一幅怪異的景象。
那是一截長不過三尺的火紅色鐵條,在三柄大鐵錘的輪流敲打下,發出鏗鏘有力的“噹噹”聲響。隨着每柄重錘的落下,鐵條上便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更爲奇怪的是,鐵條亮紅色的表面每次被擊打之後,竟會鼓起一個細小的氣泡,氣泡破裂的同時,就發出噝啦一聲怪響,升騰起一線寥落的青煙。過得一會兒,溫雅四周的聲響變得豐富起來,除了打鐵的聲音,更伴有粗野漢子的喝罵,巨大風箱張合的呼呼聲,以及疲憊沉重的喘息。
溫雅開始左右轉動腦袋,期望能看見更多的東西,但她的視角卻始終固定在某個方向,無論她如何去“看”,眼前總是隻有那截正被鍛打的鐵條。
“是幻覺嗎?”溫雅微微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可神經末梢傳來的劇烈痛感並沒有去除她眼前的景象。只是那截鐵條開始莫名地晃動起來,產生了一片模糊的紅色殘影,當那片令人心中不安的紅色再次變得清晰時,竟變成了一灘正四處流淌的鮮血。溫雅吃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大聲叫喊,喉嚨卻彷彿被破布堵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居心叵測,抗令不爲,留你等何用?”有如半空中炸響的驚雷,一聲怒吼震得溫雅頭皮發麻,隨着視線的上移,那灘鮮血的源頭也出現在她的眼前,血,是從好幾具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古代軍士身上流下的!
還沒等溫雅看清這些身披皮甲死狀慘烈的軍士究竟是什麼人,身旁忽然竄出一個全身鐵鎧的武官,雙手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揮舞着向她迎面砍來,溫雅還來不及反應該如何躲閃,眼前的視角卻急劇變換起來,斜下探出的一條腿猛地蹬踏在那武官的腰腹處,出腳力量之大,讓溫雅瞬間聽見了武官肋骨斷裂的聲音。那武官負痛彎腰,身軀雖然不能再繼續往前衝,手中大刀卻換成單手抓持,依然來勢洶洶,劈頭蓋面地從半空中斜劃下來。危急時刻,溫雅的視線再次轉換,就好像自己親力而爲那樣,不但巧妙地一側身躲過了大刀,整個人更凌空飛起,向那武官撲去。溫雅只覺得自己越是靠近那武官,武官臉上的神情就愈加驚恐起來。
突然,一條手臂如閃電般伸出,兩隻細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刺進那武官的雙眼之中,陡然濺起的鮮血竟讓溫雅感同身受地臉上一熱。如此劇烈殘忍的打鬥,直把溫雅嚇得魂飛魄散。可更讓人吃驚的事情又發生了,那武官雖然發出一聲短促嘶啞的慘叫,卻剽悍無比地放開手中大刀,雙手同時牢牢地扣住了插傷他的那隻手臂!那隻手臂劇烈掙扎了一下,想用力掙脫,可惜晃動了幾次都沒能將插進武官眼眶中的兩隻手指拔出來。
緊接着,右側閃過一張劍眉星目的俊秀臉龐,那張面孔一晃即逝,溫雅微微一愣,只記得這人眼神異常銳利,旋即,一柄蛇形怪劍不知從何處晃出,從下至上貼近了那隻手臂,劍刃微微顫動之後,便浪出一輪耀眼的光芒。
那隻手臂被輕易地從小臂根部一分爲二,斷臂向天空中噴灑的鮮血,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眼前的“景象”使溫雅心中壓抑到了極點,陡然間,她難以抑止地發出一聲長嚎,從地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身後拔出了克力士長劍,用力往身旁一斬。
兩棵無辜的小樹被攔腰斬斷,枝葉交錯,簌簌有聲地在溫雅身邊滑落。
溫雅愣立了一會兒,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宇文已經沿着學校的幾條主幹道繞校走了好幾圈,遇上認識的學生就上前去打聽溫雅的下落,可惜誰也不知道此刻溫雅身在何方。眼看天邊一團烏雲逐漸聚集,空氣也逐漸變得潮溼悶熱,一場大雨將至,溫雅卻依然去向不明,宇文的心中不禁焦急起來。柏葉已經在學校外圍佈下結界,如果一無所知的溫雅帶着克力士劍走出校外,一定會被柏葉所察覺,若讓柏葉先於自己找到溫雅,只怕溫雅的處境就會變得十分危險了。
第三次從博物館門前經過時,無爲子老人突然從館內走出截住了宇文。
“看你三番兩次失魂落魄地從我這裡經過,究竟出什麼事了?”老人用敏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宇文。
“前輩,我一時疏忽,弄丟了一柄邪兵,能借用你的靈力幫我追蹤一下邪兵宿主嗎?”宇文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無爲子曾經一路追蹤過柏葉。
“你又在胡說什麼?如果沒有相當規模的靈力波動,我是完全感覺不到的。難怪你一臉驚慌匆匆忙忙的,原來是把邪兵弄丟了啊!”無爲子居然還呵呵一笑。
“前輩不要取笑了,現在情況有點危急,被邪兵附體的宿主是一個普通的女老師,我怕她會有危險。”
“上次是別離先生的孫女,這次又是哪裡來的女老師?你小子總是這麼糾纏不清可不行。照你原先的說法,邪兵宿主不去傷害周圍的人就已經阿彌託佛了,宿主自身怎麼會有危險?”
“唉,到目前爲止,這些邪兵宿主又有哪一個是有善終的?在暗處虎視眈眈盯着我們的柏葉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柄脫離我們控制的邪兵啊!”宇文無奈地把手一攤。
宇文說到這裡,無爲子的神情忽然有了變化,他面色嚴肅地沉吟許久,開口說道:“你又提到了柏葉和邪兵,有些事情,我想差不多是時候告訴你了。你先處理手頭的事情,無論是否找回邪兵,今天晚上九點,來這裡找我。”
還沒等宇文答話,無爲子已經轉身走上了博物館門前的臺階。
“哎!前輩!”宇文叫出了聲。
“你還有什麼事?”老人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來。
“我……”宇文一時語塞,心中雖然有許多疑問,一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無爲子輕聲笑了一下,忽然側身指着天邊滾滾而來的烏雲說道:“你知道雷電究竟與什麼有關嗎?”
宇文一怔,不知道無爲子爲什麼會突然問起了這個,“雷電產生的原因比較多,晚輩傾向於冷熱空氣摩擦形成電荷的說法。”
無爲子笑道:“很久以前,我曾經寫信給你師父,說我正參修五雷大法。你師父在回信中說,這雷電力量的大小是與雷雨雲中冰晶含量的多寡有關的,微小的冰晶浮到雲層上空,大塊一點的冰球則落到雲層下部,兩者所攜帶的正負電荷便在雲層中形成高達百萬伏的電壓,而雷電產生的頻率,就取決於冰晶的數量。你師父還曾經戲言,只要他出手,便可讓我體驗雷神因陀羅的強大威力。唉!如果別離先生此刻就在你我身邊的話,以他五行之術的巔峰修爲,一定能夠施法強行增加雷雲中冰晶的含量,那樣我也可以有機會施展畢生功力了。”
宇文擡頭看了看烏雲,自己雖然也曾修行五行之術,但靈力是會隨着距離的增長而自然減弱的,若要增加高空中雨雲的冰晶含量,真是談何容易。師父如果不是吹牛,那這份力透雲端的功力可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前輩,你這麼說,難道是察覺了什麼危險嗎?莫非……柏葉又出現了?”想到這一層,宇文頓時警覺起來。
無爲子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你晚上來就是了。”說完,快步走進了博物館。
當溫雅從草叢中幽幽醒轉時,天色已經變得十分昏暗,她懵然地看了看四周,這纔想起自己是暈倒在這裡了。
溫雅站起身來,拍了拍粘在褲子上的細草。昏迷前的一瞬間,她好像聽見有一個男人附在她的耳邊說了許多話。可那些當時聽來十分清晰的話語,在醒來之後卻幾乎全忘記了,溫雅試着回憶了一下,只覺得腦袋有些發脹,起初所聽到的一切只剩下一點模模糊糊的影子。她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那男人說話的口音很是奇怪,發音基本不分平仄,倒和那些初學中文的老外有些相似。
她把手探到自己背上摸索了一下,脊背處一片光滑,只是冷風吹進單薄的襯衣裡,讓溫雅不禁打了個噴嚏。她實在難以想象,昏迷前自己竟然從背上抽出了那柄蛇形怪劍。而現在那蛇劍又不見了蹤影,看來它又象先前一樣,自行附入自己體內去了。
“難道真是黃粱一夢?”溫雅按住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可昏迷之前的幻聽和幻覺依然牢牢地印在她的腦海中,特別是最後看見的那一幕廝殺,讓溫雅現在還有些心有餘悸。另外,現在的她居然能感覺到有一種異樣的心跳正在體內搏動,和自己正常的脈搏此起彼伏,就象……就象有另一個人潛伏在自己的身體裡!
溫雅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突然十分迫切地想見到宇文,關於這柄怪劍,關於那些幻覺,也許只有宇文樹學才能解釋她所碰上的一切。
“溫雅老師!真的是你嗎?太好了!”忽然間,一個聲音在溫雅身後響起。溫雅一驚,連忙回頭。
一個面容秀氣的陌生女孩站在溫雅面前,正微笑着望着她。
“你是……”溫雅覺得有些奇怪。
“我是宇文老師的學生,是宇文老師叫我來的,他現在正四處找你呢。”女孩子的笑容讓人覺得十分親切。
“宇文老師真的在四處找我?”溫雅心中微微一甜。
“是啊,你快跟我過去吧。”女孩子大方地伸手過來牽住了溫雅。
溫雅跟在那女孩的身後走出了樹林,冷清的大路上依然沒有行人,只偶爾有一兩隻老鴰在空中掠過,留下幾聲悽啞的叫喊。
沿着大路往前走了幾步,溫雅看了看陰冷的四周,突然停下了腳步。
“老師怎麼啦?”女孩有些不解地回頭看着溫雅。
“你怎麼會想到來這裡找我呢?”溫雅的神情變得嚴峻起來,“南門這邊出去,就是一片尚未開發的荒涼河溝,平日裡很少會有人走到這邊來,更不要說有女學生獨自一人過來了。你不害怕嗎?”
女孩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開口說道:“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那邊還有一個男生,他在另外一片樹林裡找你呢。”說完,她擡手一指遠處。
溫雅將信將疑地順着女孩的手指方向望去,遠處還真的有一個人影正對她們揮着手。溫雅睜大眼睛辨認了一下那個正揮手的男生,猛地退後了兩步,“不對!宇文老師不會委託他不熟悉的學生做事,你們兩個我都不認識,明顯都不是宇文老師班上的學生,他怎麼可能會叫你們來找我?”
“溫雅老師果然機警,要瞞着你還真不容易。”女孩眼中有異樣的光芒閃過,說話忽然變成了男子的聲音。那遠處的男生也不再往溫雅這邊走動,而是就近靠在了路邊一棵大樹上,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
溫雅吃了一驚,正要轉身逃走,那女孩竟動作輕盈地先行一步,繞到溫雅身前擋住了去路,“溫雅老師,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躺在樹林裡,可我知道,你好像拿了你不該拿的東西。這東西對你有害無益,你還是把它交給我吧。”
看着一個秀氣的女孩竟用男人的聲音說話,溫雅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就算我拿了什麼,要交還也只會交還給宇文,與你有什麼關係,快走開!”
“本來還想留你做個釣餌,引宇文上鉤,可你拿走的東西關係重大,又不願意交出來,我恐怕不能放你離開這裡了!”女孩的聲音陡然變得兇狠起來,五指如鉤,迅猛無比地向溫雅咽喉抓去。
所幸溫雅的運動神經比常人優秀許多,她條件反射般往後一仰,居然躲過了那女孩的一爪。一擊未能得手,不但女孩愣了一下,就連在遠處觀望的男生也猛地動了起來,不再保持那悠閒自在的姿態。
不用說,這一旁觀戰的男生定是柏葉無疑。柏葉曾在整個S大外圍佈下了式神結界,以防邪兵離開學校,溫雅無意解開封印,自覺是做了對不起宇文的錯事,渾渾噩噩地只想往人少的地方躲,卻不知自己走到南門邊緣的樹林中,已經觸動了柏葉的結界。柏葉火速趕來,居然找到了昏迷的溫雅,這讓他大感意外,雖不知溫雅和宇文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還是生起了利用溫雅的念頭。不過現在已被溫雅識破,柏葉無奈,也只有對溫雅起了殺心,但他還是不願親自動手,能夠不在犯罪現場留下自己的痕跡,那是最好不過了。
可一不可二,以柏葉的修爲,又怎麼會讓溫雅從他手下連續躲過,他精神一振,操縱式神再次發起了攻擊。眼看那式神眼中兇光暴現,竟騰空而起,有如一隻餓鷹般向溫雅撲去,來勢之猛,直勝過先前數倍!
溫雅哪裡躲得開這樣凌厲的攻勢,左右晃動了兩下,都逃不過空中那隻手鉤的攻擊範圍,她嚇得把眼一閉,只能聽天由命了。
柏葉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正要使出殺招,腦後忽然有一股勁風挾裹着腥味襲來!柏葉大吃一驚,背後的壓迫感極爲強烈,就像有一隻巨大的猛獸在他身後人立起來,隨時會一爪擊碎他的天靈蓋。不過他處變不驚,左手依然保持控制式神,急速轉身的同時右手已經祭起不動明王護咒,諒那偷襲他的野獸再強,也不可能將他一舉擊潰。
但柏葉想錯了,他轉身後所看到的第一眼事物,竟然是一條向他迎面撲來的黑狼狗!那雙銳利的狼眼,強壯有力的利爪,還有那張開的血盆大口,瞬間勾起了柏葉幼年時的慘痛記憶!撕破父親咽喉的,不就是眼前這張佈滿森然利齒的狼吻嗎?
柏葉喉間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竟狼狽不堪地往後連退了數步。本已勢在必得的式神陡然失去了柏葉的控制,居然一個筋斗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溫雅呆呆地等了兩秒鐘,發覺自己仍舊安然無恙,她怯生生地睜開眼睛,剛纔還兇惡無比的女孩此刻竟跌坐在地上,呆愣有如一具木偶。溫雅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擡眼望向遠處的男生,卻看見那男生正被一匹張牙舞爪的大狼狗逼得向路邊退開。她定睛一看,那隻身形巨大的黑狼狗,不就是昨夜救了自己的玄罡嗎?
玄罡暫時逼退柏葉,又仰首對溫雅發出一陣焦急的吼叫。溫雅微微一愣,頓時明白玄罡是要自己立刻逃離此處,顧不得許多,她轉身就往學校南門跑去。
柏葉終究不是普通人,雖然對玄罡有一種無可名狀的畏懼,但他依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鼓起了勇氣。在內心深處,柏葉不斷提醒自己,面對殺死自己父親的野獸,恐懼是沒有意義的,他咬緊牙關壓制心中的陰影,猛地振臂而起,從體內拉出了十字槍。
面對十字槍刃上的寒芒,曾經吃過大虧的玄罡也有些猶豫起來,沒有宇文在身邊,正面交鋒恐怕難以對付這銳利無比的邪兵。玄罡並非有勇無謀,眼見溫雅已經跑遠,它便開始小步地往校區的方向後退,期望能將柏葉引開,離溫雅越遠越好。
玄罡佯裝退卻,柏葉索性提起十字槍發起了一輪強攻,玄罡本意是要引開柏葉,左躲右閃之際,乾脆用上苦肉計,讓十字槍戳傷了自己的左肩,它故意發出一聲慘嚎,轉身就往校區急奔。可柏葉又怎麼會看不出玄罡的意圖,一邊是脫離控制的邪兵,一邊是咬死父親的野獸,孰輕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來衡量。柏葉冷笑了一聲,並不追趕玄罡,而是站在路邊閉目凝神,暗自施展自己的式神之術。
溫雅腳上穿的還是那雙不合腳的拖鞋,雖然心中焦急,卻怎麼也跑不快,好不容易跑到了南門,她卻遠遠地看見兩扇巨大的柵欄鐵門被人拉攏關上了!溫雅不禁暗叫奇怪,雖然她幾乎不從南門出入,但這裡主要是讓運送建築材料的工程車進出,兩扇鐵門從來不鎖,她也是知道的。溫雅不死心,還想着是哪家的頑皮孩子把門虛掩了,可當她走近那扇鐵門時,眼前出現的一切打消了她的僥倖念頭。
鐵門並沒有上鎖,但整個鐵門的柵欄上竟爬滿了拳頭般大小模樣各不相同的猙獰小鬼!這些小鬼牢牢地抱住了鐵欄,相互間又彼此勾住各自的手足,用一種奇怪的力量將南門封閉了起來,大概柏葉將佈於校園外圍結界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南門這裡了!
溫雅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小鬼,心中頓時泛起一陣噁心,她忍住心中不適,想伸手去試推那扇鐵門,一個鐵灰色的雙角小鬼竟然扭頭便向溫雅的手指噬來,直嚇得溫雅如觸電般收回了手。
“嘿嘿,溫雅老師還是不要亂跑了,你是逃不出S大的。”鐵門上空居然響起了柏葉的冷笑。
“惡魔,離我遠一點!宇文老師很快就會趕到了!”溫雅雖然心中極爲害怕,卻還不忘拿宇文來嚇唬人。
“宇文老師?哈哈……如果不是因爲他,你又怎麼會被我盯上?若不是你取走邪兵,留你等何用?”
“留你等何用……留你等何用……”溫雅喃喃地念叨着柏葉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體內那種異樣的振動忽然變得劇烈起來。
猝然間,溫雅只覺得體內的血液一下變得沸騰起來,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力量猛地涌上她的全身。她口中發出低沉的怒喝,本能地從身後拔出了克力士劍,那蛇形劍刃上頓時顯現出赤紅色的氣焰,一高一低有節奏地閃動着,就像一個武學高手平穩的吐納呼吸。
溫雅後退了一步,腳下陡然發力騰空而起,舉起手中利劍向那被結界封鎖的鐵門斬去。
柏葉趕到南門時,兩扇巨大的柵欄鐵門都已被利刃破損,斷口處異常平滑的鐵桿掉得滿地都是。那些構成結界的靈魅竟已全部形神俱滅,無論柏葉如何去感應,也召不回半個小鬼,以後恐怕再也不能佈下圍繞學校的偵測結界了。柏葉鬱悶地皺着眉頭,擡眼望着南門外一片荒涼的河溝,公路兩旁的野草都長到了半人高,哪裡還見得到溫雅的身影?
天空中轟隆作響的雷聲,引得柏葉心情更加煩躁起來,最近連續兩天,先是在宇文的手上吃了悶虧,丟失了塞施爾長刀,接着又放跑了溫雅,未能得到克力士長劍。一向心高氣傲卻隱忍不發的柏葉,此刻也有些惱羞成怒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猛地擎出十字長槍左右揮舞,隔着數米的距離,一口氣將校門右側的小樹斬斷了十餘株,可憐那些小樹被槍勁掀翻,全都倒飛了出去,露出一片空地出來。
一通發泄之後,眼尖的柏葉忽然發現林中那片只剩下斷樁的空地上,竟然顯現出幾個淺淺的腳印,他微微一愣,連忙撲上前去細看。
那是一雙女人拖鞋留下的腳印!剛纔小雨初落時潤溼了林間的泥土,有人悄悄地從林間穿過,卻不經意地留下了這幾個腳印。
“好狡猾的溫雅老師啊,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破門,卻沒有逃出去,又悄悄潛回了學校,看來你還是捨不得我們的宇文老師啊。只不過……你放棄的恐怕是離開學校的最後機會了。”柏葉輕輕地搓捻手中的泥土,低聲唸叨着。
原本細潤的雨點開始變得大滴起來,雨線逐漸變得稠密,慢慢沖淡了那幾個淺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