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萬鈞把末璃叫走是爲了選秀的事!
戶部把全國各地適齡的秀女都整理成冊,上交了禮部。禮部經過審覈之後,又篩選出一批格外優秀的適齡貴族千金,作爲第一批備選的秀女,把名冊送到了內務府,供皇帝陛下挑選。
本來這事應該由宮裡位分高的娘娘們主持,或者請太后太妃來主持。但偏偏如今後宮空虛,要什麼沒什麼。只有本該忙於國事的皇帝陛下,倒是空閒的很,所以這差事就落到她頭上。
保皇黨說了,既然攝政王不願陛下處理朝政,那這挑大小老婆的事,總該讓陛下親力親爲了吧。
難不成攝政王是準備包乾到底,不僅要幫陛下管天下,連後宅也一併管了?
這話說得惡毒,不僅指責展萬鈞獨攬朝政架空皇帝,跟暗指他禍亂後宮玷污皇室。
說來說去,說的還是沁芳齋這一茬,攝政王做的太出格,把文武百官的玻璃心都戳碎了。
展萬鈞沒料到各方面對沁芳齋有這麼大怨念,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當時他就是腦子一熱,想着和他的小阿璃雙宿雙棲,恩愛纏綿。清心殿裡的她總是一個男人樣,他就想解放自己解放她,有個地方讓彼此都輕輕鬆鬆,用本來面目相處。
可顯然,事情並沒有照着他所預定的方向發展。
反倒是……越來越擰巴了。
但這一陣阿璃對他倒是鬆動了不少,她也越來越有女兒態。只是雖有了這麼個安樂窩,可兩人還是聚少離多,不能盡興。
他真該好好想個法子,讓彼此都脫去緊箍咒,痛痛快快在一起。
然而他是攝政王,預謀奪朝篡位的逆臣。她是萬歲陛下,此刻還活着的皇帝。兩人的身份都是牽一髮動全身,要想一個萬全其美的辦法解脫彼此,還真是不容易!
想不出辦法解脫,而找上門來的破事則是一樁接一樁。他都有點不好意思去見她!
王寶寶把人請來,委婉表達了請陛下親自選秀的意思。
末璃驚呆了!連吃中飯的胃口都沒了!
忍着牙疼似得忍着這噁心勁,她回到清心殿,一眼就看到壘在書案上那厚厚一摞名冊。
每一本名冊裡都是一位花季妙齡少女,她們被父母嬌養着,在深閨里長到豆蔻年華。正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等待着她們的未來。
未來就是,進入她這個虛鳳假凰的皇帝陛下守活寡的後宮!
慘就一個字!
她心情沉重,一步一步走過去。嘴脣緊緊抿着,手指從這些名冊上輕輕撫過。
這可都是好人家的女兒,這第一批秀女都是禮部精挑細選,無論是出身,品貌乃至於針鑿女紅,都是上上之選。她們是京城名門嫡出的女公子,一旦進入她的後宮,都是娘娘的預備役。
這些人裡她要選出她的皇后,她的妃子。
哈!可笑的皇后,可笑的妃子!
這些好姑娘們一個個像貨物一樣,從出生的那刻起就被家裡人屯着養着,如同豬玀牛馬似得。養到合適的年紀,就拉到“市場”上叫賣,供人挑選。
未來會落到什麼樣的男人手裡,壓根由不得她們選擇。她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別人的選擇。
每一個少女在未出閣前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她們被教育着,所有的憧憬也僅限於對未來那位夫君的猜想。希望他少年英俊,溫柔體貼,恩寵眷戀。除此以外,她們就不作他想。
沒有人告訴她們,也沒有教育她們,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別的未來可以憧憬。
她們的人生自出生就已經註定,註定了要圍繞着男人的世界而轉。
爲她們未來夫君的樂而樂,悲而悲,榮而榮,辱而辱。
她們是淹沒在男人背後淡淡的影子,倒是也不過是某某氏,連名字都不需要被銘記。
她爲她們感到悲哀!但其實,她和她們又有什麼區別呢!她們沒有選擇,她難道就有?她們是填充男人三宮六院,後宅門第的裝飾品,難道她就不是?
她們的一輩子從生出起就已經註定,那麼她呢?
末璃握緊拳頭,指甲深深的扎進肉裡,生疼!疼得她皺起眉,彎下腰,捂住肚皮。
展萬鈞一進來就看到她這個煮熟蝦子似得姿勢,頓時心頭一驚,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怎麼回事?來人!”
寶盒和李得勝急忙趕出來現身。
末璃卻一把摁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我沒事!”
沒事?冷汗都出來了,還沒事!展萬鈞氣不打從一出來,心疼如鉸,伸手攬着她,擡頭瞪向李得勝。
“陛下回來用過午膳了嗎?”
李得勝頓時噗通跪倒,伏地磕頭。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就連寶盒也低下頭去。
一聽這話他就知道她還沒吃,頓時氣得猛一甩袖,怒吼。
“既然伺候不好,還要你們作甚?來人!把這沒用的東西給我拖出去!”
立刻就有兩個粗壯的太監上來,一左一右老鷹抓小雞似得翦了李得勝的臂膀就往外拖。
李得勝是宮裡的老油條了,換做別人此刻肯定大呼小叫痛哭求饒。然而他卻沒大呼小叫,只是低着頭一副認命的樣子,哀哀的喊了兩聲。
“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不一會,就被拖出了清心殿。
這可恨的狗奴才被拖走了,攝政王心頭的惡氣才稍微削弱一些。可扭頭看到寶盒那個木愣愣的啥樣,又是一皺眉。
然而寶盒終歸是比李得勝有臉,他還不敢吼。只好恨恨的扶着末璃到旁邊坐下,沒好氣的呵斥。
“還傻跪着做什麼,快去拿吃得來給你主子!”
寶盒渾身顫抖一下,這才爬起身,快步離去。
末璃捂着肚子,低着頭,不去看他,也不說話。
他覺得沒勁,好容易現在兩人之間距離近了些,她又擺出這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叫人看了就有氣。
有話就不能直接跟他說?非要這樣慪氣!
伸手去挑她的臉,想讓她看看自己。
可末璃是真沒這個心思看他,看到他,她就……
啪的一聲脆響!她打開了他的手。
展萬鈞愣一下。
末璃扭開頭,抿着嘴,忍着疼,蹭一下從他身邊站起,背過身去,目光恨恨落在書案上。
順着她的目光,他看到那一摞名冊,無語。
半晌纔開口道。
“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錯!”
終歸是他沒把事情攔下,又惹得她心煩!
他的錯?不,這是她的錯。錯在她爲什麼要在乎,錯在她總是抓着過去不放,錯在她依然不肯認命!
末璃氣血翻涌,痛楚不堪。明明,她已經決定不在乎。可是……
她和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格格不入。每當她下定決心去常識接納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會立刻暴露出它鋒利強硬的一面,撞得她頭破血流。
看到她這個痛苦的樣子,展萬鈞心疼不已,忍不住伸手。
“不要碰我!”不待他的手靠近,她就低聲呵斥。
她這個樣子叫他越發擔心。
她是個碰不得的水晶玻璃人,說的不僅是她的身體,也包括她的內心。跟小傢伙打交道都一年多了,她的各種姿態他都看過了。然而看得越多,瞭解越多。瞭解越多,卻越覺得自己看得還不夠多。
她或喜或怒,或美或醜,或癡或狡,千變萬化。但這種種表象,都始終隔着一層摸不着看不見的膜。
倒是今天,她這副樣子卻是不同尋常的真實。
真實的叫他情不自禁,想要去碰觸,碰觸這真實的她。
可她爲什麼這麼痛苦?就爲了這一摞秀女的名冊?選秀這件事,她就這麼牴觸?
他不懂!真心的不懂!
但不懂她的心,不代表他不懂她的身。又氣又餓,她這副玻璃身子還要不要了?
不管她要不要,他都要!
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強行將人拽進懷裡,緊緊抱住。
被他抱住,末璃就野貓似得炸了毛,對着他又抓又撓,又踢又打。
“放開我!別碰我!我不是你的玩物!”
她把玩物二字甩出來,叫展萬鈞生氣。
玩物?她就這麼想他?
若只是玩物,他費得着煎熬五天五夜,硬把她找回來?
若只是玩物,他費得着爲她忍耐爲她煎熬,硬生生就是不碰她?
若是玩物,那他此刻心裡的苦和痛,又是爲了什麼?
他自己也搞不清她在他心裡到底算個什麼?可絕對不是玩物這麼簡單!
他倒寧可是玩物那麼簡單,可偏偏……她就不是!
他氣得牙癢癢,可再氣他也放不開,他在乎。在乎她的身,在乎她的心。
這能是玩物?
深吸一口氣,他摁住她的頭,悶悶低語。
“就算要恨,要跑,陛下也該吃飽肚子,養好身體。陛下捫心自問,微臣對你的用心,就真的如此不堪?”
他還有臉辯解!末璃氣得胸疼,她仰起頭瞪着他。
“若不是玩物,又何來金屋藏嬌?你把我當什麼?就算不是真龍天子,那我也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怎麼就非得由着你這樣糟蹋?你對我的用心?是啊,你對我多用心。可你的用心全是爲了你自己,不是爲了我!你的用心,什麼時候問過我要不要?我有不要的權利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你只知道你自己,你爲得也只是你自己!”
今天,她是難得的要說一說真心話了。
她這話問的展萬鈞啞口無言。他總覺得她還是個孩子,是個嬌滴滴的玻璃人,自己能者多勞,能辦的都給她辦了。他做的都是爲了她好,只要是好事,又何必經過她同意。何況有些事,也不是她不同意就能不做。
他尚不能隨心所欲,何況她。
是,他是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麼。但他不是沒有問過,只是問了她也不會回答。既然她不說,那他只能給她自己覺得她需要的。
但今天她既然把這樣的話說出來,那他就得問一問。
“你究竟想要什麼?”
末璃愣住,沉默,緩緩別開眼。
看吧!他問了,她就會逃避。但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逃避。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扳轉過來面對面。
被他的目光籠罩着,她倍感壓力。末璃閉上眼,逃避這強加於自己的壓力。然而這壓力一直都在,從未消失,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她想要什麼?緩緩睜開眼,她面對他,眼神複雜而憂傷。
“我只想……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簡單的,遠離這一切,就好。”
這樣的回答,依然是保留的,含蓄的,模糊的,甚至還有一些顧左言他。她最真實的想法依然牢牢的隱藏在她那動人的雙目下,脆弱的靈魂裡,叫他不得窺視,不得觸碰。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從她嘴裡說出,叫他分外珍惜。
展萬鈞目光一柔,握着下巴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用掌心抱着她的小臉。曾經還有點肉的臉頰,如今又剝落了幾分。
但這不是飢餓和疾病,而是她在成長。褪去那遲遲不肯丟棄的稚兒形態,漸漸成長爲一個真正的大人。
是啊,她真應該長大一些了。
嘴角微微苦澀一笑,他啞着嗓子緩緩開口。
“這世上誰不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陛下這一個願望,便是天下最難以實現的願望。”
末璃睜大眼,驚訝。
撫着她滑膩的臉龐,看着她吃驚的雙眸,展萬鈞也生出一種和她說說真心話的慾望。
“陛下不能隨心所欲,就如此苦悶。可陛下難道忘了,便是我也沒有想怎麼過,就怎麼過的自由。若是可以,微臣到是願意讓陛下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可陛下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了,那微臣就要難過傷心,痛徹心扉了。”
說完,他把她再次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阿璃,我放不開你,真的放不開!”
就算她渾身是刺,會把他心窩都扎穿,他也放不開。
末璃無語了!
從展萬鈞的嘴裡聽到這些,簡直令人有一種做了一場荒誕噩夢的感覺。明明應該是恐怖的,但因爲荒誕,反而有了一絲滑稽。可想笑又笑不出來,多回味回味,又覺得毛骨悚然。
他原來……已經這樣愛她了嗎?
好恐怖啊!
可巧寶盒提着食盒回來,見到兩人在正殿裡大刺刺的相擁相抱,當即嚇得後退一步,低下頭。
展萬鈞沒有鬆手,又抱了一會。豁出去了!
可末璃那煞風景的肚子,又來破壞氣氛,咕嚕嚕的叫了一聲。
他可以不管天下人的想法,不管外人的眼光,但卻不能不管懷裡這嬌人的肚皮。
長嘆一口氣,放開她,他倍感疲憊。
“吃飯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飯再說。”
------題外話------
故事又被我繞回了男女主角身上!汗!
也曾想過數據的下降應該有我自身的原因,大家明明那麼期待妖道,期待小鮮肉,可我老是把筆力都放在這對彆扭情侶身上。
可是,他們就是如此吸引着我的目光我的心。畢竟這個故事是屬於他們兩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的成長,他們的相愛!
另外,長生子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花在他身上的筆力也不小。他是一個如此華麗麗的角色,就該配着華麗麗的劇情。所以,妖道的迴歸,我希望能鋪墊的更好一些,讓他更華麗的登場!
就請大家再多能耐一點點時間吧,很快就到了祁進桑麻出場的時候啦!
真是個任性的作者呀!笑!
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和愛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