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柔是萬萬沒想到,宮裡的榮華富貴和王爺的恩寵眷隆都來的太快,總是讓她不安,生怕自己還沒握緊,這富貴和恩寵就煙消雲散。
然而萬全是她想錯了,這富貴和恩寵壓根就沒落到過她頭上,又何來失去?
這富麗堂皇,鳥語花香,猶如仙境一般美好的沁芳齋,壓根不是給她的,而是給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孩子。
這小孩子,乃是鎏玥的真龍天子,當朝皇帝。
就算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皇帝爭屋子,爭男人的寵愛。
可這叫什麼事!
她的王爺,頂天立地,胸懷大志,君臨天下的真龍,竟然要把一個小男孩子金屋藏嬌!
哈!王爺,您是着了什麼魔,發了什麼瘋?
這天下好女子那麼多,您怎麼就非要一個小男孩子?
這等腌臢的事,您怎麼能沾身?
然而沒等她從前一個驚濤駭浪裡回過神來,下一個大浪就劈頭而來。
王寶寶傳了攝政王的旨意,要沁芳齋裡的人好好伺候小主子。梳洗更衣,打扮打扮,等散了朝,他就會過來。
一個小男孩子,還要梳洗更衣,打扮打扮?怎麼會這麼荒唐?
劉嬤嬤起先不懂,可把這話往心裡琢磨了琢磨,再細細看了小皇帝的樣子,那心就轟的一下,炸開了,敞亮了。
天哪!鎏玥的真龍天子,是個女的。
她還不敢置信,瞪着眼看了王寶寶一眼。王寶寶什麼也沒說,就是訕訕一笑,兩手一攤,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這叫什麼事!
雖然劉嬤嬤慌了神,可她終歸是鎮得住的人,強裝鎮定的指揮屋裡的人幹活。端水的端水,薰衣的薰衣。兩個有力氣的小太監,則去把能照到全身的穿衣鏡擡出來。
那個叫唐婉柔的,她是一眼瞧着就有問題,刻意安排去薰衣,沒讓她在跟前伺候。
唐婉柔渾渾噩噩的跟着另一個宮女去幹活,翻開大紅的漆箱,取出那些又輕又軟,豔麗飄灑的衣裙。看着這些漂亮衣服,她心都在滴血,差一點就要流淚。
這原本,該是給她的呢!
她眼圈一紅,低頭去掩蓋,結果同來的小宮女就叫起來。
“快掉過臉去,仔細你的眼淚污了小主子的衣服。”
她心頭一驚,連忙鬆手往後一退。那小宮女就一把將衣服拿過來,小心翼翼的捧在懷裡,指使她。
“你去把熏籠和香爐拿過來。”
她還傻愣愣不知道幹活,又被這小宮女埋怨挖苦。
“怎麼傻乎乎的跟塊木頭似的!別人家捧捧你就真當自己是貴人了,也不瞧瞧你有沒有那個命。該是伺候人的,就得老老實實的認命。這裡可沒人對你憐香惜玉,你要是幹不了活,那我就去回了嬤嬤,給你裡外安排好地方享福去。”
這話字字句句刺耳割心!她是早就想到一旦恩寵不再,這羣奴婢會是個什麼樣的嘴臉。可哪裡想得到這天上地下來的這麼快,叫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心裡刀割似得痛,恨意滔天,浪潮似得往頭上涌,可她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住。咬着嘴脣,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頂,乖乖過去把熏籠和香爐拿了過來。
小宮女見她聽話,也就閉了嘴,只是這薰衣的活卻不叫她沾手,自己一個人點了香,擺好熏籠,抖開貴人的衣服,罩在上面。
這香如雲似霧,被輕柔的衣服攏着,絲絲縷縷的透出。
小宮女享受似得吸了一口,讚歎。
“這可是上好的沉香木呢,指甲大的一塊就要一兩銀子。點上一塊,也只能薰這一件衣服。可薰透了,十天半月這香都散不去。”
沉香木,唐婉柔自然是知道的。這種上等的香料她長這麼大也只在書裡瞧過,別人嘴裡聽過,是從未曾有機會用過。知道宮裡寶貝多,早知道一定能讓她開眼,卻不想是這麼一個開眼。
嗬,一兩銀子一小片的香料,王爺就捨得拿來給他心尖上的嬌人薰衣服用。
她一直以爲王爺就是個冷冷清清的,心硬如鐵,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卻原來,也會做這樣知冷知熱,知情識趣的事。
是啊,他還叫那王寶寶把這沁芳齋好好的收拾裝扮了一番呢。這一份心思,也夠瞧的。
可惜,他的心思,全給了別人。
她這樣知冷知熱,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還比不上那麼一個假鳳虛凰的“姣童”。
不要她乾乾淨淨的身子,卻去走那臭後門子。王爺,您可真糊塗!可恨可氣,可惱可笑!
夏天的衣服少,點了三片沉香木,就把裡外的衣服連同手帕荷包都薰好了。
薰好的衣服那小宮女自己捧着,不許唐婉柔沾手,說她手上有淚,會污了貴人的衣服。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臭的髒的,再入不了宮裡這些勢利鬼的眼!
唐婉柔已經懶得計較,木木的低頭不語,一路跟着到裡屋。
回到裡屋,頓時又是叫她瞠目結舌。
沁芳齋裡已經擺開了大陣仗,又是人又是傢伙什,堆得滿滿當當。
她們捧着衣服進去,即輪不上伺候,也進不到跟前,就只能靠邊站着等。
小皇帝已經除了高冠,脫了外衣,只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小衣小褲,瘦瘦一個小人兒,坐在一面碩大無比的鏡子前。
這鏡子比洗臉的銅盆還大好幾圈,能把人半個身子都照進去。
鏡子大還不足爲奇,更奇妙的是這不是一面銅鏡,而是一面銀鏡。
鏡子是蓮花形的,邊沿一圈全是帶尖的蓮瓣,當中是鏡面,磨得十分平整光潔,明晃晃亮閃閃如同一池碧波,照的人格外清楚。
銅鏡再好,照的人臉上總帶着黃氣。銀鏡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人原本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小皇帝照在鏡子裡,肩頭披着雲肩,頭髮都散開了,一個臉生的老太監正捏着一把象牙梳子,輕手輕腳給她梳頭。
旁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太監,捧着一個漆雕大盤,盤子裡全是不認得的工具。
彷彿這老太監不是在梳頭,而是在動一個精密的手術。
末璃此刻已經洗過了臉,劉嬤嬤親自押着,讓另外一個老嬤嬤用細細的白豆蔻沫子,給她潔面。再用兩遍清水洗淨之後,輕輕拍上一層薄薄的花露。
她跟坐牢似的坐在小凳上,看着大鏡子裡自己的頭髮被那老太監疏通了,紮起來,又往頭上盤起。
她一直是當男孩子,頭髮沒留長,壓根盤不起來。上回落在那麻臉婆娘手裡,用了兩個絲窩窩墊着,才梳成了雙丫,可鬆垮垮的看着就不精神,而且墜着頭皮難受。
可身後這老太監是真有一手,沒用絲窩窩,愣是靠着她自己的頭髮,也給梳出一對雙丫鬢。而且,說是雙丫鬢,卻絲毫不帶丫鬟氣,格外俏皮活潑。
劉嬤嬤原先想着要不要給小皇帝盤頭,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太小了,盤起頭髮來也不像個樣子。還是梳着這小孩子的頭髮,方纔顯得秀氣可愛。
妝臺上還擺着許多瓶瓶罐罐,但劉嬤嬤覺得都用不上。這就是個孩子,塗脂抹粉的反而糟踐了這如花似玉的臉蛋。乾乾淨淨,原原本本的樣子就很好,大家閨秀沒必要濃妝豔抹整幺蛾子!
唉,誰能想到,這陛下竟是個女娃兒呢!此刻她的心,都還七上八下,跟做夢似的。
頭髮梳好了,老太監功成身退,帶着小太監拿了賞錢就出去。
兩個小宮女上前,一個把雲肩摘了,一個攙扶她起來,領着去屏風後面換衣服。
走在唐婉柔前頭那個小宮女立馬上前,捧着衣服過去伺候。
唐婉柔也低着頭跟過去。
那一邊,小皇帝已經開始脫小衣。
頭一次在完全陌生的人面前換衣服,這讓她很緊張,渾身的肌肉都快僵硬了。是擡不起胳膊,也站不穩腳跟。
兩個小宮女也很緊張,她們都是新來的,沒見過陛下的龍顏,只知道這是攝政王心尖上的人。攝政王的形象在宮裡一向不怎麼好,大家都知道他殺人有癮,誰也不敢得罪他,自然也不敢得罪眼前這個正當寵的新主子。
得虧劉嬤嬤趕過來,親自上前伺候,一面細聲細氣和言細語的跟小皇帝說話,緩解她的緊張情緒,一邊伺候她更衣。
脫了小衣就露出她貼身的西洋鏡,那是寶盒偷偷摸摸掩人耳目一針一線縫的小背心。她尚未發育,故而這背心並不厚實,外面一層是綺羅,裡面一層是洗到發白發軟的棉布,吸水透氣。
把這小背心去了,就露出她單薄纖瘦的身軀。
劉嬤嬤沒來由就鼻子發酸,心頭一片潮溼。
詔安公主十三四歲的時候,可早就有了大人樣。而眼前這真龍天子,金貴之極的嬌人,卻如此消瘦纖弱。她久居深宮,自然懂得這裡面的門道。早年先帝好細腰,宮裡就有娘娘忍着不吃飯,硬生生餓出一把細腰。
這孩子,就是餓出來的。所謂的體弱多病,其實就是餓的。小孩子不經餓,這一餓,就長不高,長不大,虧了根本。
崔昭儀好狠的心,好辣的手。這親生的骨肉,竟也捨得這樣折騰。
就爲了有一個兒子傍身啊!宮裡的女人爲了活下去,爲了往上爬,真是什麼手段都敢使。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太嬪娘娘又何嘗不是呢!別人想要兒子都想瘋了,太嬪娘娘卻不得不硬生生把龍子龍孫打掉。就爲了不被皇后娘娘忌諱,好讓詔安公主能體面的長大,體面的出閣。
同病相憐!這讓她不由得把對詔安公主的憐愛之情,移情到了末璃身上。
末璃並不知劉嬤嬤心中的想法,她曾經捂得嚴實的秘密,此刻卻曝露在這些陌生人眼裡,這讓她心情很複雜。
她應該感到輕鬆,終於,在今天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當一個女孩子了。
可偏偏,她只覺得沉重而屈辱。
她的身體,彷彿成了一個展示品,被人擺弄着,穿戴打扮,就爲了取悅一個男人。
這是一種被物化的屈辱!
她臉色不大好看,劉嬤嬤也就不再閒扯,親自爲她換了小衣小褲,然後又扶着到外面,繼續穿外衣。
在外面,早已經擺了一個半人高的架子,架子上掛了一面更大的長圓型的穿衣鏡。這麼大的鏡子,不好用純銀做了,乃是銅鎏銀。
末璃就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一點一點成了一個女孩子,變得不像她了,變得很陌生。
她怔怔的看着鏡子裡陌生的自己,覺得很惶恐。這個面無表情,手足無措,滿目驚慌,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就是真實的她嗎?
明明她一直期待着解放身心,重歸自我。可此刻,卻覺得鏡子裡的自己,很討厭!
覺得她討厭的,自然還有唐婉柔。
天哪!她此刻才知道眼前這個嬌滴滴美若女子的小皇帝,不是男孩子,而是個女孩子。
哈!這天下真是亂了套了!竟然讓一個女孩子當了皇帝?
這樣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的事,怎麼就沒人出來阻止?
對了!十七皇子就是攝政王親手扶上龍椅的。
哈!她的王爺,竟然會做這樣的糊塗事!
不對!王爺可不糊塗!他是瘋了,竟然愛這孩子到如斯地步,連皇帝都能讓給她去當!
有這樣一個嬌人在這兒,還有別的女人什麼機會?
可眼見着這個小孩子成皇稱帝,享盡榮華富貴,受盡萬千寵愛。她的心,怎麼就這麼恨!恨得如同刀割,火燒,酸蝕一般,痛的人快要爆炸。
緊緊的捏着手,咬着牙,硬撐着她才熬下去。
不甘心,她絕不甘心!
憑什麼這小丫頭就能得盡天下所有的好處?而她卻連王爺的一個眼神都得不到?
這小丫頭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那裡,別人就得跪着去仰望她,伺候她。
王爺就把這金屋銀屋乃至整個天下,都堆在她腳下。
她憑什麼?
人比人,氣死人!
她不甘心!不甘心!
攝政王果然下了朝就過來。
人還沒到,報信的小太監就一路快走,先過來通氣一聲。
得了信,沁芳齋裡的大小奴婢頓時都頭皮一麻,後背一緊,屁股一夾,屏息凝神,吊起十二分精神準備着伺候這位鎏玥真正的掌權者。
唯有末璃一人,仍舊是懶洋洋的坐在羅漢牀上,微微叉着腿,自顧自擺弄一個荷包。
她是當慣了男人,壓根沒學過什麼女子該有的儀容。穿着一身飄飄灑灑的襦裙,卻仍沒個女孩子該有的坐像,一點也不當回事。
劉嬤嬤有心教教她儀容,可又顧忌着她的身份。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虛鳳假凰,這也是鎏玥的真龍天子,是坐在御正殿龍椅上被文武百官三叩九跪的皇帝陛下。
攝政王都還沒管教這孩子呢,誰又有資格去管教?
何況,小皇帝到底什麼脾氣,她也還沒摸透呢。萬一這小主子是個氣性大的,以爲她這是仗着自己是攝政王請來的,故意擺架子耍威風,來一個下馬威,那可就冤枉死人了。
這宮裡,能出頭的哪一個不是人精。十七皇子沒權沒勢沒靠山,崔昭儀又死得早,沒人護着,沒人幫着,沒人扶着,能走到如今,那就不是一個“無知小兒”。
她還是安分點,摸摸脾氣再說。往後的日子還長着,來日方長,不必急在一時。
劉嬤嬤並不知曉唐婉柔的身份來歷,更不知道此刻她心裡的怨恨。只覺得她看着就是個不老實不安分的,就打發她到廊下的守着,不讓她在屋裡伺候。
這種不懂規矩的人,萬一衝撞了貴人,可就打了她的臉。
然而這正和唐婉柔意,她此刻是身心俱損,心急如焚。聽說王爺馬上就要過來,頓時覺得這是自己一個大好的機會。
她是王爺安排過來的,他就不能不管她。
這宮裡,頂紅踩白,人人都是勢利眼。剛纔那個小宮女都敢那樣譏諷她,踩在她頭上。可倘若知道她是王爺的人,且看那丫頭片子還敢不敢欺負自己。
王爺就是她的靠山,她必須讓別人知道這一點,否則往後在宮裡的日子,她可怎麼熬。
攝政王是說到就到,陪同而來的還是王寶寶。
這老奴婢因爲辦了不露臉的差事,內心惶恐,生怕王爺一腳踹了自己,此刻恨不得柔媚成一條藤蔓,就掛在王爺身上,誰也別想摘下。老奴婢把自己的救命招聘伺候的密不透風,等閒不讓其他人插手。
然而展萬鈞壓根不關心他那點小心思小動作,他走路有風,心懷雀躍,就等着瞧一個好呢。
小傢伙那樣風流的品貌,若是換上女裝,不知會是如何一個美若天仙?
他滿心期待!
攝政王人還沒到,這王霸之氣就先到了,刮到院子里人人戰戰兢兢,心裡七上八下。一個個繃緊了皮,把這尊大神等來。
他一到這院子裡,衆人就彷彿覺得一股無形的氣場排山倒海的壓來,一個個都低下頭去,任誰也不敢窺視尊容。
只有唐婉柔,懷着一顆煎熬的心,偷偷看他。
別人自然是瞧不見,可王寶寶的眼睛多毒,剛進院子就一眼瞄到了站在廊下的她,當時心裡就是一股莫名的火。
偏偏這姑娘還賊頭賊腦的偷看王爺,嗬,這可是一把鹽撒進了王寶寶心頭的熱油鍋,刺啦就炸了。
心裡是炸開了鍋,可這刁毒的老奴婢並不使在臉上,仍舊是笑着一張菊花老臉,彷彿挺和善。
誰知道王爺心裡還有沒有這個人呢?畢竟也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萬一王爺胃口好,兩個都吃得下,那他也沒必要就此得罪了這唐婉柔。
瞧瞧,這老奴婢的心思,百轉千回。
王寶寶笑得和善,讓唐婉柔會錯了意,以爲他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畢竟那小宮女不知道自己是王爺的人,可王公公是知道的。
這麼一來,她便膽子更大了。等王爺走到廊下,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和期盼,楚楚可憐,顫顫巍巍的喊了一聲。
“王爺!”
這一聲喊,果然引得攝政王停下腳步,側頭看了她一眼。
攝政王高大,一站定,高高大大的身影就攏住了唐婉柔。
在御正殿他跟百官鬥得好似烏眼雞,臉都氣黑了。怕這倦容和怒意嚇着小白龍,他還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收拾的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此刻他心裡懷着雀躍,臉上帶着喜氣,走路有風,精神頭十足的過來。落在唐婉柔眼裡,那真是如同一尊英俊瀟灑的天神從天而降,救苦救難。
這姑娘顫巍巍擡起頭,滿懷期待的看着這尊天神。
可惜,這英俊瀟灑的天神看到她的臉,喜氣和雀躍頓時就飛走了,臉騰就沉下去。
只對了一眼,展萬鈞就別開臉,側頭看着身邊的王寶寶,冷哼一聲道。
“這是你教出來的人?”
壞了!這就是個不頂事的土妞!
一聽這話,王寶寶頓時臉色一變,噗通就跪在廊下的木地板上,啪啪的打自己的臉。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那可是真打,王公公自己對自己下狠手,平日裡這張在宮裡特別有面子的老臉,這會子是徹底不要臉了,沒幾下就被打得通紅髮腫。
這又是哭又是嚎又是打的,唱唸做打一條龍。攝政王是見慣了,不以爲然,冷哼一聲,直接就往前走了。
既不搭理唐婉柔,也不管王寶寶。
攝政王前腳走,王寶寶後腳就不打了,跟只機靈的老狗似得,跐溜一下就躥起,弓着背夾着尾巴跟上去,連一眼都沒瞧唐婉柔。
只是在進門的時候,對李得勝恨恨使了個眼色。
被這兩人徹底無視,唐婉柔整個懵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李得勝就從裡面出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陰沉沉說道。
“婉柔姑娘,咋們挪個地方吧。”
唐婉柔如夢初醒,渾身一震。
“我,李公公,我……”
你什麼你呀!也就王寶寶把她當個寶,結果就是根草。當娘娘似得供着,還真養出脾氣來了,一點規矩也沒學上。當這裡是外頭的勾欄院?見着個男人就能往上湊?不識擡舉,不懂規矩的蠢東西。
王爺也是你能隨便喊的?這宮裡要個個都有樣學樣,那可滿皇宮都是娘娘貴人咯!
就她這樣,也配!
他冷笑一聲,伸手往院子裡一招,就過來兩個凶神惡煞的小太監。
唐婉柔心中害怕,下意識搖着手又叫起來。
“我,公公……”
要死了!還敢叫!這宮裡就是被活活打死,也不許亂喊亂叫!衝撞了貴人,哪一個擔待得起!
沒讓她吐出第四個字,李得勝就細眉一擰,面露兇相,上前一把鉗住她的嘴。兩個小太監也上來,七手八腳就翦了她的胳膊,掏出帕子往她嘴裡塞。
唐婉柔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哪裡見識過這宮裡的手段,頓時嚇得呆若木雞,毫無招架之力,連反抗也不知道了。
沒想到這土妞這麼不經事,李得勝更是低看一眼,冷哼一聲,就招呼人擡出去。
瞧瞧,就這德行,他師傅還當寶貝呢,真是瞎了眼!
外面這些破事,裡面是一概不知。
攝政王擡腳入內,室內的小宮人們個個都很規矩,低頭肅穆侍立,絕不亂看亂說。
這纔是懂規矩的!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夏天熱,屋子都開了窗,徐徐涼風拂過,別有一種舒爽清涼。
繞過屏風,他一眼就看到那心心念唸的小人正百無聊賴的坐在羅漢牀上,斜靠着一團蘭草靠枕。彷彿是生怕蘭草還不夠涼爽,這枕頭外面又包了一層象牙席。
牙白色的軟席襯着她奶白色的肌膚,竟然是比不過。她的白是鮮活的,張揚的,像豔陽下的白蓮,碧空上的白雲,別有一種高不可攀的美感。
他一到裡屋,劉嬤嬤就領着兩個有頭臉的宮女屈膝施禮。
“王爺千歲!”
與其說是施禮,不如說是提醒小皇帝,大人物到了,是不是起來招呼一下。因爲此刻陛下看起來,彷彿是眼瞎了耳聾了,一點沒察覺。
展萬鈞嗯了一聲,隨意一擡手,讓她們平身。
自打他的心思都潑灑給她之後,小傢伙是登鼻上臉,習慣性給他擺臭臉。然而因爲他自己做的事也不地道,故而在這孩子面前也擺不出架子。
看慣了她的臭臉,他也覺不出臭了。
自顧自上前,一屁股就坐在旁邊,笑盈盈低聲問道。
“陛下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看什麼也比看你這張老臉強呀!末璃在心裡哼哼,濃密的睫毛跟蝴蝶翅膀似得,呼啦一下扇起,兩大眼珠子朝他臉上一瞥,那蝴蝶就又一扇翅膀,飛走了。
就不搭理他!自顧自看着手裡的荷包,好似這就是個天大的寶貝,非得不錯眼的盯着才行。
被當衆打臉,攝政王卻是毫不以爲然。那黑漆漆亂飛的蝴蝶,呼扇呼扇的在他心裡亂飛,扇得他心都要亂了。
她看着手裡的荷包,他就看着她。
這模樣,真是從未見過。
好看!真是好看!當年崔昭儀就是個大美人,老昏君也有一副好皮相,強強聯合,落在這小人兒身上,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然而這好看歸好看,他總覺得有些彆扭!
瞧慣了她男裝的樣子,乍看到這飄飄欲仙,千嬌百媚的女裝,總覺得有點……不搭調!
按說漂亮人兒穿什麼都漂亮,怎麼會不搭調呢?
他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會皺眉,一會抿嘴,一會沉思,一會疑惑。
這變來變去的臉色,看了又看的眼神,叫劉嬤嬤一顆心是七上八下,沒個着落。是不是自己差事辦得不好?怎麼王爺這意思瞧着,像是不滿意呢?
難道說她看走了眼,小陛下是已經開了臉的?她給陛下做了閨閣打扮,所以王爺覺得不對?不對啊!她是宮裡的老嬤嬤,瞧人自有一雙火眼金睛。小陛下走路雖然像個男孩子,有點叉着腿。可那腰是緊的,明顯還是個清白身。
想來這男人的心思,她還是不大懂。誰讓她一輩子沒嫁人,伺候的又都是女人。
這邊劉嬤嬤心思亂飛,攝政王倒是豁然開朗了。
他瞧明白了,這不搭調不是在衣服打扮,而是在小傢伙的脾氣。
你看她這坐像,這叉着的腿,這格外驕傲又無禮的輕慢表情,還有這挑起的下巴,目中無人的眼神,哪一點像個女孩子?
真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個太子!嘿!這話還真不能用在她身上。她自己就是個穿龍袍的!
想到這裡,他噗嗤就樂了。
誰也不知道王爺樂什麼,不過他樂了,屋裡屋外提心吊膽的衆人就都跟着一起樂了。
尤其是王寶寶,在門口就出了岔子,正惶恐不安。
如今攝政王笑了,他一顆心纔算落地!
謝天謝地,這差事看來還沒辦壞!
------題外話------
再次感謝美人們一如既往的支持。雖然是一句老生常談,但卻是本座心裡最深的感觸。
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讓我感受到一些困擾。我只是一個想要認認真真寫點“我自己喜歡,讀者也喜歡”的文,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寫一些有趣的人。我寫的開心,我的讀者們看得開心,這就足夠了。
未能滿足某些人的要求,我很抱歉。世上人有千千萬,文也有萬萬千,青菜蘿蔔各有所愛。
大家看自己愛看的文,和和氣氣,在520小說這個大家庭裡和睦相處,就這麼難嗎?
寫下這樣的題外話,其實也有些惶恐。把我的負情緒暴露出來給讀者看,真的好麼?可除了你們,我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傾訴了吧。畢竟,你們纔是因這個文而和我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