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這羣學究酸儒怎麼哀嚎,末璃自顧自衝進產房。一個大男人闖進女人生孩子的地方,可把一干老嬤嬤小宮女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雙膝發軟,都癱軟在地。
“陛,陛下……”
還沒緩過來,攝政王又騰地闖入。這下衆人連驚嚇都做不出,直接傻眼。
展萬鈞目光掃過這些奴婢,看得她們一個個都低下頭去,隨即大步走到末璃身邊。
“怎麼回事?”
她哪有功夫回答!雙眼一掃叼住牀上躺着的公主,對方直挺挺躺在木牀上,面如白紙,一點血色也沒有,那曾經隆起的腹部已經癟下去。
她心裡抽搐一下,並非憐惜,只是一種莫名的感同身受。
畢竟兩人年紀,出身相仿,對方身受的,在她身上也亦然。
女人,太容易受傷!
公主一動不動的躺着,末璃情不自禁懷疑她是不是死了。
興許是兩人目光太灼熱,公主呵的抽了一口氣,癟下去的胸腹一陣起伏,悠悠然醒過來,睜開眼。
看到他們兩個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氣若游絲的開口。
“勞二位費心,玉容我……還沒死。”
真是好頑強的生命力啊!末璃嚥了咽口水。
孩子呢?不是說母子平安嗎?
彷彿是知道她心裡所想,公主掙扎着坐起,晃晃悠悠的把身邊擺着的一個小包裹拎起來,對着末璃咧嘴一笑。
“陛下洪福齊天,保佑我……母子平安。”
說着,還把這包裹對她晃了晃。她手裡沒勁,這一晃,差點抓不住,直接掉下去。
“小心!”末璃嚇得心都要跳出去,連忙衝上去,一把托住包裹。
這一託,就感覺包裹裡藏着一個熱烘烘溼漉漉渾身血腥氣的活物,咕嚕動了一下。
真是活的!裡面真有一個孩子?她嚇得立刻撒手。
這一撒手,包裹就掉了,萬幸是掉在公主的腿上,沒事。
包裹裡的活物咕嚕咕嚕動,就把裹着的白毛巾抖開,露出真相。
那是一個又紅又瘦,跟剝皮猴子一般的小嬰兒。頭只有一個蘋果那麼大,手腳細得如同蘆葦,身上還帶着白色的胎毛,一看就是不足月的,都沒個正經得人模樣。
最令人恐怖的是,這孩子紅通通半透明的皮膚上,竟然密密麻麻刻着許多漆黑的字。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她駭然。
見她被嚇到,公主伸手一把握住這小猴子的腳,跟拽一隻雞鴨似得拖到自己懷裡。
“陛下莫怕,這孩子是個佛子,他身上的是經文。看來我跟佛祖有緣,是註定要當佛母了。哈哈,我還要謝謝皇兄呢,若不是皇兄叫我來廟裡祈福,我又怎麼會生的下佛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說着說着就得意的狂笑起來,可笑着笑着又差點昏過去,昏過去之前,還一把將那紅猴子捏在手裡,緊緊的。
被她抓着,那小猴子唧唧直叫,小手小腳舞動,看起來十分痛苦。
Www⊙ ттkan⊙ ¢Ο
“你快住手,別捏了。那還是個孩子!”末璃制止她,慌得手足無措。
公主晃了晃,頹然躺倒,手裡仍然緊緊抓着那孩子,一邊喘氣一邊強撐着瞪她。
那眼神,如同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末璃別開眼,看着公主抓孩子的樣子,哪裡是對待自己親生的孩子!這是抓着一個籌碼!
她立刻皺眉,心生惱怒。
“你……這孩子不是你生的!你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你的孩子已經……這孩子……不是你的。”
這話讓公主渾身一顫,別開眼冷哼一聲。
“陛下說什麼胡話。這裡這麼多人,都是親眼看我誕下佛子。陛下不喜歡我,大可以把我賜死,何須如此血口噴人,強加莫須有的罪名於我。”
“我胡說?……我親眼所見!那木盆裡全是碎肉,那是……那纔是你的孩子!”
“什麼木盆,我不知道。我生了佛子,這就是事實。”
“這種孩子怎麼可能是佛子!”
“陛下休得污衊佛子!你想要我死,又何須如此。莫不是陛下觸景傷情,以爲我會學那些蠢人,偷龍轉鳳,瞞天過海?我可不會做這等欺君罔上,辱沒夫君的醜事!”
這話說的,字字句句意有所知,末璃頓時啞口無言。
公主說她不會做蠢人,那誰會做?這是在罵她和崔昭儀呢!
她頓覺心煩意亂,彷彿是被當衆揭穿了西洋鏡,徹底曝光。
幸虧攝政王一直陪在身邊,此刻一把握住她的手,給她支持。
“陛下不要聽公主一派胡言。公主剛生下孩子,累糊塗了,說了些胡話罷了。這裡腌臢,陛下還是快些出去,免得衝撞聖駕!爾等好生伺候着公主,要用心!”
說完,一把摟住末璃,不由分說把她往外帶。
“那孩子……”末璃想要提醒他,被他一個眼神止住。
他裹着她往外走,背後則是公主怨恨的眼神,一路目送。
到了外面,就把末璃交給李得勝,帶回禪房。
末璃還不肯走,憂心忡忡拉着他的手。
“怎麼辦?這孩子……她肯定要做文章。那不是她的孩子,我肯定。那孩子……怎麼給她弄出來的?”
怎麼弄得?自然是出了鬼!
他眉頭一皺,用力揉了揉她的肩膀。
“你快回去,一切有我!放心吧!我都明白!”
她看着他的眼,確信他是真明白了,這才抿了抿嘴,乖乖回禪房。
她一離開,展萬鈞便朝王寶寶使了一個眼色。
老奴婢立刻湊到跟前。
“裡面出了鬼,一個也不要放過,等下都送到慎行司去,細細查問。”
這一句細細查問,老奴婢就知道今兒個晚上慎行司又有的忙了。
“是,奴婢知道了。”
展萬鈞不傻,公主此番來,揣得是連環計!
他原以爲她就是來鬧一個苦肉計,保全性命。看到現在,方纔明白公主的心大着呢!
她是想要成神,當佛母,準備賴在祗垣寺不走了!
爲了她自己的私慾,連肚子裡不足月的親生骨肉也可以犧牲,可以利用,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那個“佛子”,怎麼這麼滲人!他瞧着那個孩子的模樣,哪裡像個孩子,倒像個妖怪。
這就對了,公主心狠如魔鬼,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也是個鬼東西!
這“佛子”絕對是個不祥之物!
做出這等謀害親子的齷齪勾當,又把這樣不詳污穢的妖孽弄進佛堂,公主真是欺佛又滅祖!
她這樣的人,要是繼續逍遙法外,那真是老天爺瞎了眼!
老天爺若是瞎了眼,那還有他展萬鈞,替天行道!
總不能叫他的阿璃白白受罪,也不能叫御林軍死傷的將士們,白白受罪!
攝政王把小皇帝裹走了,沒了這兩個對頭,玉容公主心頭一直撐着的勁就散了。勁一散,排山倒海的疲憊襲來,猶如滔天巨浪劈頭蓋腦的打下來,將她打昏過去,一頭扎進黑暗裡。
然而即便人昏迷了,手卻還緊緊的抓着那隻“猴子”。
小猴子被她捏着腳十分痛苦,然而月份不足的孩子,哭也哭不響,只能像貓似得唧唧亂叫。
攝政王臨走吩咐“好生伺候公主”,屋子裡的奴婢們見狀連忙紛紛爬起來,圍上去伺候。
有伸手扶公主的,有伸手抱孩子的,結果纔剛碰到公主,觸到孩子,公主就渾身一顫,蹭的睜開眼,刷的把孩子往身後一拽護住,惡狠狠的瞪着她們。
“你們要做什麼?想害我嗎?”
她樣子太兇太可怕,嚇得小宮女和老嬤嬤都呼啦往後退,哆哆嗦嗦就往地上跪。
“不敢不敢,奴婢們只是想把小貴人包裹好,扶您躺下。公主您身子虛,也得吃點東西。小貴人也要喝奶……”
“不必了!你們遠遠站在就行,我有事自然會叫你們。滾!”然而公主不領情,呵斥道。
宮女和嬤嬤便手腳並用的滾了。
可她們很快發現,想滾也滾不了,廂房的門從外面鎖了,既不讓人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這些奴婢立刻都嚇壞了,紛紛又跪在地上爬到公主腳邊。
“公主,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玉容公主冷笑。
“你們慌什麼,攝政王自有打算,讓你們在這裡伺候我,你們就安心的待着吧。”
公主如此說了,這些人雖心裡依然惶惶不安,可也沒別的計策,只好傻呆呆困在屋子裡,猶如等死的鵪鶉一般,個個臉上都是一片驚惶失色。
玉容公主也不理會這些等死的奴婢,把手裡的猴子隨便用布一包,摟在懷裡,倒頭就睡。
她累極了!硬生生從肚子裡掏出了那麼大一團血肉,她感覺自己的命也被掏走了一大塊,差點就死了,差點!
可她不能是,也不甘心死!至少,不是此刻去死!
末家的天下,還沒有奪回來,她怎能去死?母后和哥哥的靈魂,還在她身邊看着呢!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報仇雪恨,活下去才能奪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要活着!別人越不讓她活着,她就越要活着!
至於肚子裡的那塊肉,沒了就沒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不對,還是可惜的!如果這塊肉能足月出來,會更有價值!
可惜,時不待她,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就是在長生觀裡撞見了,她怎麼也料不到對方會窺破玄機!導致她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提前發動行刺。
刺殺倉促,失敗在所難免,何況她的皇兄是長生子的人,在長生觀的門口動手,祁進不會袖手旁觀。
但她總要去賭一賭,萬一……殺不得展萬鈞,把末璃這個廢物殺掉,也不枉這一場。
她知道自己變卦提前動手,祁進會在一開始旁觀不理。這樣可以讓御林軍和她的魔煞暗衛兩虎相爭,彼此消耗。無論那一方被消耗,都是他樂見樂聞。
本身他允許自己把魔煞暗衛埋伏在長生觀附近,刺殺路過的攝政王,就是打算最後一次利用她,利用魔煞暗衛。不管這個刺殺行動是否會成功,他都打定主意要消耗光她手裡這筆最大的資源。
這一切都只因,她違抗了他的命令,動了那個廢物!
因爲她企圖碰他的人,所以哪隻手碰的,他就要砍掉她的哪隻手。
她那個無能的皇兄,何德何能,竟然讓長生子這樣青眼有加!
當初誰又能想到今日是崔昭儀養出來的病秧子,最後奪走了本該屬於她兄弟的天下!
末璃或許是無辜的,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可她依然抑制不住對她的恨意!
那個御座上坐的,本該是她那猶如半身的哥哥末珏。
末璃算個什麼東西!無能的廢物!把末家的臉都丟盡了!別以爲外人不知道她在清心殿裡做出的醜事,堂堂男兒,以媚悅人,無恥!
末家的天下,怎麼能落在這樣一個無能無恥之輩手裡!還被這個沒臉的姣童當成獻禮似得,奉送給展萬鈞那個逆臣!
展萬鈞!想到這個人,她更是恨的想要食其肉喝其血寢其皮!
他騙了母后,騙了哥哥,也騙了她!他把他們騙的好苦!
母后臨死前,都還幻想着他回來救他們!會扶持哥哥當太子,登基當皇帝,而她則可以成爲榮耀天下的長公主!
他曾是他們母子三人眼中的神,到頭來,卻是他們的劫,他們的禍,他們的災!
她在夢裡咬牙切齒,咯咯作響。
母后死了,哥哥死了,而她則被這個表舅像處理一件商品一樣,隨便的丟棄給了手下的蠻夫!
她曾經是皇宮裡最耀眼,最尊貴,最被人憐惜疼愛的公主!
她曾經幻想着自己的男人,應該是何等風流瀟灑,英俊多情,文采斐然的少年。
她甚至曾認定,這天下沒有能配得上她的少年,除非是曾經的表舅。
然而,她的表舅把她扔給了薛阿蠻!
那個蠻夫,又老又醜,大字都不識一籮,一靠近,就有一股臭味!看着她的目光,都讓她覺得噁心!
這樣的人,以前連跪在她腳下舔鞋的資格都沒有!
可現在,卻成了她的天,她的主子,她的男人!
哈!多可笑!
被那樣的人看着,碰觸,她寧願去死!
她想到過死,也的的確確尋死過。可當得知,母后和哥哥的屍骨都無人收斂,被曝屍荒野,她的心……如同被活生生摘出了胸膛!
她忽而明白自己還不能死!
死多容易!可死又有什麼用?死了,仇人還在笑。死了,仇恨不會滅。死了,什麼用都沒有!
所以她要活着!哪怕活的痛苦,活的烈火焚身,也要活着!
爲了母后,爲了哥哥,爲自己,活下去!
活着報仇!活着奪回失去的一切!
她整個世界都碎了!從天堂掉落到地獄!那又怎麼樣!既然如此,那她就把所有人的世界都打碎,把所有人都拖到自己的地獄裡來!
她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復仇,是需要力量的!她只是一個弱小的女子,除了自己一無所有。可人被逼急了,就會發現自己身上的潛能。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漂亮,但從未想過漂亮也是一件有力的武器。
所以她並非一無所有,她還有自己!女人的美貌和眼淚,乃至於聲音,都是強有力的武器。
只要用得好,就可以讓那些男人乖乖由你擺佈。
譬如,那個薛阿蠻!這個愚蠢的男人,可能真把她當成了寶貝!
當然,她也很“寶貝”他,畢竟,只要牢牢的抓住這個男人,他就是她手裡一柄殺人的刀劍。
薛阿蠻是攝政王的親信黨羽,想要策反他並不容易。
但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而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野心。
展萬鈞自己也不是打生下來就想當皇帝的,只不過當他覺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之後,心裡便生出了這逆天的野心。
而薛阿蠻這樣的蠻夫,要讓他長出一點野心,並不難。
她的耳濡目染,她的點滴誘惑,再加上……她的身份,她的血統,以及一個孩子!
一個有着皇家血統的孩子,一個可以得到皇室支持的籌碼,再加上一份被培育出來的野心,她的力量越來越大。
有人說她是攝政王一派,有人說她是保皇黨一派,其實她哪一派都不是,她是她自己的一派。
她要奪回天下,爲哥哥!她和哥哥是雙胞胎,從小一體同心。哥哥死了,可他的靈魂還在。還在她的身體裡,繼續活着!
她要生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會是哥哥的轉世,會再次成爲鎏玥的皇帝,實現他們母子三人一直以來的願望!
她野心勃勃,她躊躇滿志,尤其是在得到了長生子祁進的幫助之後。
祁進的力量遠遠超過她的想象,一開始她覺得這很好。有了這股力量,展萬鈞都顯得渺小了。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祁進的力量不是那麼好借的。借用了他的力量,就要受到他的鉗制和擺佈。
而祁進有他自己的計劃,這個計劃和她的計劃有衝突!
她一直以爲那個末璃不過是一個受人擺佈的小棋子,可以輕而易舉的除去。
但祁進明確的告訴她,末璃是他的人,絕對不能碰。
起先她並不十分在意,末璃既然沒用,死不死也無所謂,最大的障礙是展萬鈞,目標本來就應該是攝政王。
可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個沒用的小棋子遠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簡單。
不僅祁進不許她碰,就連展萬鈞也越來越把末璃當成皇帝,遲遲沒有動手。
等她發覺末璃可能是個要緊的棋子,想動手卻又屢屢失敗,還因此得罪了祁進。
一步錯,步步錯,以至於她落到如今這個處處受制的處境,幾乎可算是窮途末路。
若非窮途末路,她又怎會接受祁進這個“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陰損計劃。
如今,她舍了肚子裡的孩子一條命,連同自己的大半條命,換來了手裡這隻壓根活不過一年的“猴子”,只爲了能活下去,以佛母的身份。
展萬鈞既然想要尊佛抑道,那就不能對她這個“佛母”動手。
只要她能活着,就有辦法東山再起。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要報仇!向祁進,向展萬鈞,向末璃,向這三個害得她到如此狼狽地步的仇人報仇!
自仇恨中醒來,玉容公主眯着眼,喘着氣,從被窩裡掏出一團溼漉漉滑溜溜的血肉。
這是她肚子裡那個孩子的胞衣!
不讓她碰末璃那個廢物,她偏要碰!誰讓她不好過,她要讓那人比自己更不好過!
末璃憑什麼比她好命,比哥哥好命!她的苦,那廢物也該嚐嚐!加倍的!
把胞衣緊緊攥在手裡,擠出一點粘稠的血水,蘸着這血水,她往那“猴子”身上抹去。
佛有佛法,道有道術!但這個天下除了佛法道術,還有巫術!
她要用巫術,詛咒她的仇人!
------題外話------
本章算是公主的自白,大家可能會有疑問,怎麼會是公主?其實在很早以前就淺淺的提示過。公主第一次登場就表現出對小皇帝莫名的憎恨和輕蔑,處處針對。而王爺對公主的壽禮也表現出不屑一顧,同時覺得對方可能是別有用心。攝政王也從來不覺得公主是自己一派的。
整個鎏玥來說,僅剩下的皇族新生代就是末璃和公主,兩個都是女的。也正因爲如此,她們兩個纔有機會活下來。男丁……都讓攝政王砍了,嘿嘿嘿。大家可不要覺得王爺是好人,他只是在小皇帝跟前表現較爲良善一點罷了。
感謝美人們的道具:徐小姐是果果媽(月票1)千尋千愛(評價票1,鑽石5)
感謝所有支持訂閱的美人,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