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開始遺忘陳景那些年曾讓河面如紅綢,河中也曾有仙神妖靈死屍飄浮。
出入神廟的神妖靈道越來越多,甚至還有魔物窺視。不過,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又或者是不敢,並沒有誰對這河神廟怎麼樣,都只是到河神廟看一會兒就會走。
大紅蝦隱在河浪之中,若隱若現。
遠遠地看到有兩個人踏波而下,進入繡春彎,一個玄色道衣,一身花色袍服。
他們着看到大紅蝦在河中,其中那身着玄色道衣的人說道:“這畜生倒也忠心,我聽聞它在陳景消失之後依然守護着河神廟,果然如此。”
“可惜不識天時。”花色袍服的人說道。
“天時這東西,誰又說得清呢。”那身着玄色道衣的人說道。
“呵呵,雖說這涇河中的天時未必在你我,但肯定不在它。我如果是它,現在一定遠遠地離開涇河。”
“所以,他現在還只是妖身,而你已然化形。”
“哈哈……”
“河神廟不能擅闖。”大紅蝦從河浪之中衝出上來,全身傷痕累累的樣子。
一般來說,一隻剛出生的蝦是河中蝦的一定是肢腳齊全的,給人感覺肢腳很多的樣子。而現在大紅蝦的樣子則是傷殘之蝦,肢腳已經斷的只有寥寥幾隻了。
一對大紅鉗上,左劍右叉,步足本有五對,現在只有五隻了,遊足也只四隻。而在它的背上額頭有着明顯的殘破處,那堅硬如鎧甲的殼凹進去的地方還有黑色的血滲出。
它從水浪之中衝出,想要攔在兩人前面去,其中那個身着花色法袍服的一揮衣袖,一陣狂風憑空而生。河神廟前的大地被亂起一層土,就像是鐵鏟鏟的一樣。
風如刀,刮地而起。一團褐色的土如龍一樣自地上竄起,將大紅蝦卷沒。
那身着花色袍服的人看也沒有再看,大步向前,就像是一隻蚊蟲在身邊被他隨意的揮袖趕走了一樣。
一聲低沉的嘶吼響起。
“咦。”
那身着花色袍服的人有些意外,突然轉身一掌拍出。虛空之中剎那之間彷彿生起了駭浪驚濤,一股澎湃之氣自他身上溢出。波濤滾滾,將他身後從黃土之中竄出的大紅蝦捲入。
大紅蝦頓時如山洪之中的石塊一樣不斷朝後面退起,地上出現數道深深劃痕,都是他的腳在地是拉劃出來的。
“法力倒是厚實,難怪能夠在戰勝不少來這裡的妖靈,難怪能夠在許多人手下受傷卻不死。”花色袍服的人停了下來,看着最終停在了涇河堤邊緣的大紅蝦說道:“聽說你法力之所以淳厚是因爲長期馱着神像的原因?”
大紅蝦周身還裹着那無形浪花,隱隱有符文翻動,那並非是真河浪,而是一種符法。
一掌而成符,這等境界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這也是大紅蝦這些日子以來見過的最厲害的人物。
大紅蝦沒有理他,也無法開口,他笑着,繼續道:“乘蝦遊涇河,這感覺如何?”他問着旁邊的玄衣道衣人,對方笑了笑,說道:“還不錯。他看起來頗爲威武,倒也不會失之於氣勢。”
花色袍服人大笑着:“那好,你從今日起就是我的坐騎了。”
說罷大步向前,一步跨出尚不見有何特別,第二步卻已經跨坐在大紅蝦的背上了。
大紅蝦一對鉗子上夾着叉與劍立即朝背上的人獠刺去。只是着着都空落,沒能碰上對方分毫。他心中大怒,縱身而起,在空中翻飛,以揹着地。
“砰……”地上被大紅蝦狠狠的壓出一塊印記。然而他沒有感受到自己壓到什麼,翻轉過來,耳中又聽到哈哈大笑,那人又出現在了他的背上,並且哈哈地大笑着。笑聲對於大紅蝦來說格外的刺耳。
他就地一滾,明感覺那人還在背上,卻一點事都沒有。他心中明白這樣根本就無法擺脫,鼓盪全身的法力,縱身衝入涇河之中,只見河中頓時翻起層層大浪。
一層一層的大浪翻涌着朝河岸涌動,烏泥自河底升起,將這一段河域攪得污濁不堪。
“哈哈……你還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
又過一會兒,河中衝起一道浪花,浪花之上是大紅蝦,而大紅蝦的背上是那個花衣袍服之人,只見他身上沒有沾上一點的污濁之水。
“砰……”
大紅蝦落在河堤上,他只覺得背上的這人重如泰山,比起初次馱神像時的感覺還要重,將他法力都消磨的差不多了。
雖然他現在已經無力再動,嘴裡卻大罵着,又說道:“河神在的時候,你們連靠近河神廟都不敢,只有在河神爺不在的時候纔敢來看,哈哈,明明一個個怕成這樣,卻硬要裝成高人模樣,等河神爺回來,保管把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宰了,靈魂鎮在神廟之下。”
“哼。”那人怒哼一聲,輕輕一跺腳,大紅蝦悶哼一聲趴在地上,嘴裡眼中都有鮮血溢出。
他眼中一片模糊,全身劇痛。又有一種飄忽的感覺,彷彿自己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起。他心中悲傷的想到:“等不到河神爺回來了,真的等不到了,我本以爲我能成爲縱橫彩雲間的神將,原來我還只是泥水濁浪之中的紅蝦。”
“自尋死路,那就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了。”
說罷,他再次擡起腳來,便要一腳踩死大紅蝦。
就在這時,天空之中突然有聲音傳來:“道友,且慢。”
只見一人踏雲而來,聲音響起之時還是天空之中的個小點,聲音落時已經到了涇河上空。
踏雲而來之人落向地面,那個身着花衣袍服之人冷冷道:“原來雄南峰求真觀憐葉真人,你難道要救這不識好歹的畜生。”
“花空道友,我不是要救他,而是要救你。”
來者正是曾邀請過陳景去參加青蓮法會的憐葉真,朝兩人施了禮後說道。
“笑話,救我?憐葉,你我雖有幾面之緣,但我的性命還輪不到你來救。”
“你何必跟他計較,你這一腳下去固然能夠快意,但是卻將惹來殺身之禍。”
“誰?這神廟之中的那位河神?”花空輕笑說道。
“沒錯。”憐葉認真地說道。
“呵呵。”花空冷笑一聲,說道:“別說現在他不在,即使是他在我也不見的就會怕了他。”
“你會這麼說是因爲你沒有見過他,如果你見了他自然就不會這麼說,我問你,若你我相比,誰高誰低呢?”憐葉問道。
“你境界雖高,法術也頗爲清奇,但是法寶與法術都偏於自保,與我想鬥,六分機會逃走,四分可能死在我的神通之下。”花空自信的說道。
“呵呵,不管怎麼說,你都沒有必殺我的把握是吧。”
花空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憐葉繼續道:“你沒有見過他,但是我見過,不但見過,還親眼見過他出手。你知道我對於他是什麼感覺嗎?”
“什麼感覺?”花空有些疑惑地說道,在他心中,這憐葉的神通法術雖然比自己差一點,卻也不會差得太多,而且在他看來,憐葉是一個清高的人,雖然他的法力神通會不如人,但是眼界卻極高,若是性情不合者,即使是法力高強,在相接觸了一回之後也將不再理會。
憐葉那看上去年輕而瀟灑的外在之下,有着一顆極其慎重的心。他認真地說道:“我見過,在初見他時,只覺得他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肅殺之氣,但又像是風中孤崖,靜靜屹立。而後我又見過他出手與烏霞大王鬥法一場,只覺得他的法與勢就如這奔騰的大河,浩浩蕩蕩無窮無盡。”
花空心中驚訝,到了他們這種層次,評價一個人不會再說對法力如何的高強,不會再說神通法術如果的玄奇,而是言其精氣神。
在憐葉的幾句話中,就有着陳景不動法與動法時的精神狀態,他心中想象體味着。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說道:“他與烏霞大王相比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憐葉認真而又快速的說道。
花空驚疑,烏霞大王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天地間十三大妖王之一。而憐葉居然如此快速的回答說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讓他不敢相信。
憐葉見他不相信,繼續說道:“你或許不知道我曾差一點陷於烏霞嶺中,是陳景將我救出來的。”
當下便將青蓮法會之後與烏霞的事情說了一遍。花空聽完之後,臉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之後,朝那個站在河神廟門的道人說道:“我們走吧。”
那道人迴轉過來,笑道:“這神廟上畫着地獄圖真是大妙之作也,即使廟中無神,無論是誰想要直接在廟中立像封神的話,都會有身墜地獄之中的感覺。”
“妙,妙,真是大妙也。難怪那麼多人來看了之後又離去。”他搖頭晃腦的走過來,朝花空說道:“憐葉說的對,你不能殺他,涇河之神陳景這般從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人物,又日夜在地獄之中垂煉道心的人,又豈是那麼容易死掉的。他若回來,知道你殺了他座下蝦將的話,一定不會饒過你。”
花空也朝不遠處的河神廟看了看,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回哪裡?”道人問。
“回陷空山,我等着聽他回來後涇河濁浪翻天起的消息。”花空說道。
“很好,涇河之水太混也太亂,朵朵浪花都有着殺戮之氣,不是你我該來的地方。”
說罷,兩人腳下生起一片灰雲,騰空而起,扶搖而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