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從神像之上走下一個來。
他看着面前這個加上這一次見面都只是第三次見面的書生,不禁想起了仙符宗後山禁地的初識,想起第二次在山中再遇時,對方將自己當成朋友時的情形有,陳景有一種掩面而奔的衝動。
“我第一次下就遇上了你,你贈送了我張隱身符。第二次遇上你,我正遇上了危險,是你救下了我。第三次是我爲你帶來了你失落在山間的骨頭,那時我就想,我要讓你活的好好的,然後再修得一身法術回來殺你。後來我回去之後想了許久,覺得其實你已經死過一回了,你的生命已經在剮龍坡消逝了,而現在的你其實是葉清雪賦予的。今天來這裡就是爲了請你喝壇醉仙夢,這是我當年說過要請你喝的。你仇人很多,我怕以後沒有機會。”
陳景看着他,轉眼已經過去了十來年,他的臉上多了成熟,當時的他坐在火堆邊是那樣的神采飛揚,即使是因爲在山中行走多時,又遇到許多危險導致衣襟破爛而狼狽不堪,卻仍然無法掩蓋他身上的那股神彩。而現在那份書生意氣已經沉澱了下來,取而待之的是成熟與寬容,多年的磨礪沒有讓他變成一個墮入仇恨的復仇者,而是讓他思想昇華到了世人難及的高度。
“我身上的亡魂夢魘咒越來越重,不過現在都被我的香火信仰壓制着,還在沉寂休眠,如果有一天,我感覺自己無法壓制住這夢魘咒時,我會削下我自己的頭,埋藏進地底深處。到時候只希望你還能來這裡給我一罈酒唱。”陳景認真地說道。
趙玉帛笑了笑,說道:“我會在青丘山以醉仙夢祭你。”
“今天來這裡一是怕你過了不這一關,二是解開自己與你心中的心結,三是要把玉妍帶回去。”
陳景知道他說的玉妍必是神廟外那個一心要挖倒神廟的女子,想了一下,卻是說道:“你還是讓她留下來吧,你如果將她帶回去,她會恨你一輩子,而且還可能因此入魔障。她現在陷入執念當中,比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瘋魔,還是讓她在這吧,不會有事的。”
趙玉帛略嘆道:“我必須把她帶回去,我聽人說。無論是誰,只要是心懷怨恨擊打神廟或神像,對於那個神祗來說都像是鞭笞在身,你不必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心中的內疚。”
“去年,她把我大罵了一頓,然後就跑出來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到了這裡來。”趙玉帛看着揮動着鋤頭旁若無人的挖着土的趙玉妍,來到她的身邊,用一張符貼在趙玉妍的身上。趙玉妍立即軟倒在趙玉帛的懷中。趙玉帛將她抱起,說道:“我妻子已經懷孕一年零六個月了仍然沒有生下來,也不知出生時會是怎麼個樣子。待我的孩子出生時,再請你來青丘山喝酒。”
陳景自是滿口答應,心中卻五味雜全,他不知道趙玉帛的孩子出生時,自己是否還活着,即使是活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去的了。
趙玉妍並沒有失去神智,顯然她能夠聽到,卻不能言,只見她淚流滿面的看着陳景,眼中滿是不甘怨恨,那怨恨是那樣的深沉。
趙玉帛腳下出現了一團雲,飛騰而上九天。陳景看着高空中有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正看到趙玉帛,她嘴解那如釋重負的笑容,讓陳景爲她也爲趙玉帛感到高興。那顆被殺戮澆得冰涼壓抑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外面的人看到趙玉帛平安無事的出來,一個個心中驚訝,卻也沒有人敢去問。因爲這時已經都知道了他是來自於青丘山,青丘山對於許多小輩弟子來說是陌生的,但是這也有長輩在,一打聽得到的答案卻是四個字——神秘莫測。
這一場戰鬥並不長,結束的快,但是結局卻異常的慘烈,黑曜州來的各門派弟子幾乎死傷殆盡,從此陳景算是與黑曜一州結下了深仇。按陳景心中所想,應該還會有不少人出手的,可在趙玉帛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入過白霧之中。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戰幾乎將那天想趁機奪寶的人心都殺寒了,而大家也就越加的堅定了陳景手中有着傳言中的東西。
不過,傳言這種東西永遠都只是在見識淺薄的人中流傳,仙山玄門之中,又何曾因爲這樣的傳言而真正的出過手。
外面的人一直沒有走,白霧也就一直沒有散。一直過了數天,圍在涇河繡春彎這一段河域的人才慢慢地離去,白霧也就散了。
河前村的人一直沒有醒來,有要從楓林渡經過的人在來到這裡時進入白霧之中,卻不知不覺又會走了出來,就像是一片樹葉落入河流之中被河水給送回了岸上。一連幾天,白霧外面也聚集了許多凡人,都是遠近各處趕過來的看這奇異事情的。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幾天後,白霧散去,一切重歸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有人來到河前村,問起這事,才知道他們居然一直在沉眠不醒,不知白霧籠罩之外的人不得入之事,又繼續追問,才知道整個河前村的這些天都集體做了一個夢,夢中繡春彎上空仙神彙集,河中屍體沉浮,血染紅了江面。
立即有人跑到河神廟前的河堤上去看,並沒有發現什麼屍體,河水依然是千年不變的拍打着河堤。不過河神廟卻已經沒有了廟頂,裡面的一尊神像竟是有了淡淡的劍痕。一個個心中充滿了疑問,在後來的很長一段的時間內一直流傳着河神己死的傳言,並有人來自稱是新任河神,卻被河前村的人打了一頓後狠狽的逃走。
自這以後,即使是河前村的人也再也沒有見過河神顯真身,但是他們深信河神還活着,依然日日有人來河前村點香,在家裡只是供奉河神。不過河神廟卻在一次大祭後重新建造了,河神像沒有動,但是在河神像的前後多建了幾座神像。正前方兩座,其中一座少女神像手託青燈,神情專注地看着手中的燈,像是生怕燈會被風吹滅。另一座神像是個小姑娘,手中頑皮的拿着一塊青色的磚頭,一臉緊張興奮地看着門外,彷彿門外隨時都有敵人進來,而她則隨時都要憑着手中的磚石來將敵人擊退。門邊兩側則分別有兩座石臺,左邊石臺上的是一個青色貝殼,安安靜靜,右邊則是一隻巨大的紅蝦,張牙舞爪的樣子,一臉兇惡,左手大鉗之中夾着一把劍,右鉗夾着一把大斧。在河神像的後面陰影之中還有一座神像,一襲墨素長裙,頭戴一朵白花,亭亭宛靜,卻只有一張瓜子臉,臉上一片空白。
河前村的人並沒有卻修復神像上的傷痕,但是神像上的傷痕卻慢慢的消失了,這讓河神前的人更加的堅信河神依然在。慢慢的遠近各處的人都來供奉河神,又有許多遠一點的人,都自己鑄一座神像,然後擺到河神廟中來祭三天,三天之後那原來普通呆滯的小河神像竟是隱隱間有了靈性。
而每逢年節之時,遠近家家在門前要點香擺肉祭河神,也不知從何時起,許人家門上都貼着兩幅畫,左邊上一幅是一個青色貝殼在水浪間漂浮着,身上籠罩着一層籠罩水霧,看上去極爲神秘,而右邊則是一隻大紅蝦踏在河浪之上,左鉗劍,右鉗斧,一臉兇惡。這些都是後話,此時那一場大戰不過是過去了十多天便有人來到了河神像前。
這人看不出真實的年紀,外在看起不過是三四十歲之間,一襲簡單的青袍,抱着道髻,身上沒有玉墜飾物。
星光灑在他身上,彷彿被他給吸納入體內了。他並不進河神廟,只是朝河神廟中問道:“河神所使劍訣從何而來。”
說來他這麼一來就問別的法訣從何而來是極不禮貌的,結合着他那頗爲威嚴的相貌就像是在質問,彷彿陳景偷學了他家的劍訣一樣。河神廟中人影一閃,陳景便現在了神廟前,他也不隱瞞,也不見生氣,說道:“自小隨一個老劍客所學。”
“不知這老劍客是何名?”
“不知道。”陳景回答道。
道人皺了皺眉頭,又說道:“那你應該知道自己學的是什麼劍訣吧。”陳景仍然是搖頭說不知道,對方不信,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你所學的是陷仙劍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