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願九轉,信仰可成怨。
軍嶺鎮中人們發自靈心靈深處的齊聲吶喊,讓遠在萬里之外的陳景從靈魂到身體都沉浸到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意態之中。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突破了真實與虛無的界限,神秘而似能禁錮着一切的囚龍井彷彿已經不再是枷鎖,那浩瀚渺渺的萬里虛空不再是限制。
世間有一句話說:“他們需要我,所以我就在這裡。”
軍嶺鎮的人需要陳景,所以陳景出現了。
在軍嶺鎮中喊出一聲聲“請河神斬此魔物”時,別的村鎮之中有塑有陳景神像的,他們看到鎮中神廟突然閃耀着神光,隱隱間更是從那神廟之中映出一聲聲“請河神斬此魔物”聲音來。有些人家中的小神像同樣朦起了一層光輝,雖然並不強烈,卻足以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讓大家感到踏實許多。
有過霸陵城在前,整個霸陵地界這個時候都有一種死亡將近劍懸在只喉的感覺,唯一的期待就是自己所信奉的神明能夠快點斬妖除魔。
“原來河神並沒有拋棄我們。”
這其中有許多對河神半信半疑的人,他們去河神廟中以一座小石像或木像請了神回來,雖然也早晚敬香,但是卻從來沒有看到過什麼神異之處,一直未能真正的全心全意的信奉,這個時候突然發現神像上出現了神光,立即跪倒在,朝神像伏拜。有些嘴裡念着“河神保佑”,有些則是念着那《神明守身經》,這神明守身經是陳景霸陵城中即興而作,卻是在這霸陵城外流傳開來,許多人家的小孩子出生便教孩子們背念《神明守身經》。
軍嶺鎮之外的地方這時都聽到鎮中請神之身震天而起,緊接便看到了鎮的中央神光衝宵。
而鎮內人們只是擡頭之間看到一片白光朝鎮外方向鋪天蓋地般的擴散開來,緊追着看去,他們的肉眼只看到了一部分妖魔在神光之中死去,另有一部分則是消失不見。
在這一行人中,總共有幾十個,爲首的自然是騎着吊睛猛虎的白虎星君,而其他的十四位也都不是平易之輩,雖然不如白虎星君,卻也差的不是很遠。
就在白虎星君雙眼沒入金光的一剎那,一片白光緊隨着吞沒。然而就這個時候,他卻突然仰頭尖嘯起來,尖嘯聲中,他身體在碎散,卻又在最後時刻消失不見。另外十四人在見勢不妙之時,比起白虎星君更早的逃走。
在軍嶺鎮外的一個名叫坑裡的村中,一道烏光一閃而逝,化爲一個身着黑衣的妖物,他身上黑氣籠罩着,鼻子還是獸鼻,耳朵後背長着棕色的毛髮,一對眼睛透着野獸的兇光。
他的胸口鮮血淋漓,顯然是受了傷。
如果有見過白虎星君那一行人的,就會認得他是其中的一個。
這個時候正是許多村人擡頭看着軍嶺鎮方向的時候,他們看到鎮中神光閃耀,卻也看到了數道靈光自鎮中衝出。這就是其中的一道。
當村中的人看到烏光顯化出來的妖怪時,一個個大驚失色。女人們尖叫着呼喊着自家的男人,尋到自家的孩子牢牢拉在手中並躲入家中。
而男人們則一個個都抄起家中的刀具朝着那方向跑去,在前一刻,若是他們看到了有烏光落入村中,只會恐懼,唯恐避之不及,而現在卻在第一時間拿起了武器。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心態,他們不再感到害怕和恐懼。
勇敢無畏之心誰都有,只是有些人能自我釋放,而有些人則需要點燃的契機。
當村中人們手持武器來到了那個獸鼻人身的妖怪面前時,他已經站了起來。陰沉的看着眼前的衆人,大家都從他眼中看到了殺氣,但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恐懼,因爲他還有顫抖着,也不知道是因爲傷逝還是因爲在神光之下死裡逃生後生出的恐懼。
衆人雖然拿了武器,卻也沒有一人敢上前。即使是受傷了的妖怪依然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
“嘿嘿,我到底是逃出來了,真是天意,哈哈,這麼多的血食,正好可以讓我傷勢恢復,嘿嘿……”
這聲音之中透着濃重的血腥味,衆人情不自禁的後退着,他們分不清這是妖怪身上的血腥味還是自己臆想中的。
就在這時,有一人抱着一座木雕小神像快步而來,神像的樣子與那時涇河繡春灣中的神像神情一模一樣,左手按劍,右手垂下被衣袍遮蓋着。它的眼神看着前方,銳利之中透着殺氣,這是當年陳景在斬殺惡龍峽河神後人們塑的一座神像,從這座小神像可以看出是出自於同一人之手,那種平淡之中透着殺氣,安靜之中透着威嚴的神韻撲面而來。
這小神像上神光瑩瑩,一出現在那獸鼻妖怪的眼中時,他心中那本已被他壓下恐懼又涌了起來。
那鋪天蓋地而來殺意彷彿那神像之中涌了出來,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喊道:“請河神斬此妖孽。”緊隨其後的人也都喊道:“請河神斬此妖孽。”
他一聽到這話想也不想,便要毀了那神像,他心中念頭生,身體一晃便隱去,然而就在他隱去的一剎那,木神像上白光閃耀。
在白光之中,那隱去的獸鼻妖怪顯出身形來,竟是已經在那神像之前了,那的手已經快要碰到神像。
神光驚耀,他恐懼萬分的轉身就逃。
“嚶……”
隱隱間有劍吟聲響起。
白光如劍芒,劍芒之中陳景的身形顯現出來,一閃之間已經將那妖怪殺死。有不少人在事後說自己看到了河神爺的影子,並一代代的講述下去。
幾乎在這村中有河神降臨之時,附近竟也是先後的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那一聲聲請河神斬此妖孽或請河神斬此魔物的聲音過後,便是一簇簇的白蓮綻放。
在並不算遠的翠屏山頂站着的翠屏山主白素扇那居高臨下眼中,以軍嶺鎮爲中心,一處處的地方相繼閃耀起神光。神光如煙花一樣,在剎那之間綻放出了它所有的光芒與色彩。
和光禪師很慶幸自己還活着,雖然他的半邊的身子都幾乎要沒有了,但是生命終窮是保存了下來。他心有餘悸的想,霸陵沒有城隍主神,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突然覺得環境不太對,不禁擡頭四望,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城池的下方。那城池第一眼映入他的眼中時,他便覺得這城有股一股特別的氣息,陰森之中纏繞着瘋狂與怨恨。
他立即想到在隨着白虎星君來這霸陵之前,曾聽一個朋友說過的話:“你去霸陵是很危險的,那裡有個河神法力高強,神通廣大,你不是對手。而且整個霸陵的大部分人類都已經不存在了,霸陵已經成了鬼域,那裡極度的危險。”當時他還不太相信,心想就算是河神法力高神通大,自己這邊也有不少的人。而且當時他見過白虎星君的神通,覺得未必就會比那河神差了。
“這是霸陵鬼域。”
他心中想着這個的時候,擡頭,看到城頭果然如傳言那般,有一個如鄰家女孩般的女鬼站在那裡那漆黑城頭,她身着淺綠色的衣裙,烏黑的頭髮鬆散的被一根彩色的絲帶綁着。而她的身後的城中,黑霧翻涌。
和光禪師看着她,她也看着和光禪師。
“霸陵女鬼!”他心中想到了這四個字。
突然,城頭女子頭展顏輕笑,那是一種大家閨秀與一個陌生人對視了之後的禮貌微笑。但是他的心頭卻涌起強烈的危險感,就在他想要遁離這裡之時,城牆之中突然探出一隻手一把將他抓住往裡拖去。
他大驚失色,僅有的法力瘋狂的涌動,卻根本就無法掙脫,想要施法遁去,只見他的身體一隱一現之間連續數次,依然沒能擺脫得了那隻抓住他的漆黑大手。
他忍不住驚恐的大叫,然而無論他怎麼掙扎與喊叫,身體都是一寸寸的沒入城牆之中。在沒入城牆之中的最後一剎那,他看到了在不遠處,有一個身着黑袍的年輕人正靜靜地站在那裡,冷漠地看着他被拉入了這霸陵鬼域之中。一陣風吹來,那人黑袍年輕人的一隻衣袖隨風飄揚。
“他斷了一隻手。”這是和光禪師在沒入霸陵城中時,那涌起的恐懼之中夾雜着的最後一絲認知。
翠屏山的翠屏山神已經有許久沒有出過山了,即使是外面鬧的天翻地覆她也不想出山。
人間稱之爲翠屏山神,修行者稱之爲翠屏娘娘,而她自己心中卻有一個永遠不能忘記的身份——白虎星君的後人。
她看着軍嶺鎮中那個騎吊眼白虎自稱白虎星君的人狼狽而逃,嘴角泛起輕笑,說道:“妖神白虎一族起源洪荒時代,歷數劫而不滅,不周天宮統御天地之時,白虎星君便有神王之號,玉皇時期的那一代白虎星君更是護衛天庭的四大神王之一。白虎星君每一代都有神通傳承於血脈之中,他不過是學了些白虎一族的法術皮毛,也敢稱白虎星君。”
旁邊的玄空沒有出聲,她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目的是爲了找到我。”
她聲音不大,軟語軟香,然而聲音出她的口入玄空的耳,根本就不在風中擴散。
在她說話間,軍嶺鎮到河前村再到涇河繡春灣,這條直線路上一道灰光憑空一閃,自虛空之中掉出一個人來,正是那白虎星君,只是他現在斷了一條手臂,雙眼緊閉,有鮮血流出。
然而他一現出身來,臉上的驚駭絲毫不減,又想要施法而遁。臉上已經映上了一片亮光,將他的恐懼照的纖毫畢現。那亮光是劍光,也是信仰之力而顯化的神光。
只見一片光華自軍嶺鎮中衝出,如狂風,又如水銀傾泄大地無聲的奔涌,更像是萬千的劍絲密集在一起形成的白芒。
白虎星君在白光之中如塵土一般飛揚、飄散,最終沙沙的落在地上的是碎骨。這一片白光並不停,筆直的朝涇河而去。
就在這一片白光朝涇河而來之時,涇河之中離繡春灣近的那些妄想佔據涇河的妖靈紛紛騰飛而起,就像是被驚到了的飛蛾,四散而飛。
而繡春灣的水面上,有一隻被黑鐵鏈捆着的大紅蝦正竭力的大喊道:“衆生祈願,河神降臨…諸魔退避,羣妖伏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