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這天地間活着便會有許多無奈,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行之人。即使是身爲河神的陳景,他並不想當這個河神的,然而卻偏偏成了河神,又不得安生,不得不努力保住這個神位,因爲他不想死,至少不想死的毫無意義。如果有以前就認識他的人再看到他在成爲河神之後的一番表現的話,一定會驚訝於一向沉默少言的陳景還有這樣的一面。這也是他的無奈,他爲了讓人們信仰自己,必須有這樣的表現。
飄渺星空下,涇河繡春彎神廟前,陳景立於河面上與河堤上的人們有着一番見禮,有着一番朝拜,有着一番承諾。
當天色開始變亮時人們才散去,今天涇河上發生的一切,註定要流傳於河前村世代子孫的,更會在《天地玄物異事志》中添上一筆。
河水不再漫堤,繡春彎沿岸三十里重歸平靜,首當其衝河前村人們心也安定了下來,在這一處地界,涇河繡春彎的河神陳景的名字算是銘刻了下來。甚至更遠的地方都已經承認了陳景這個河神,不再當他是當日用網撈起來的將死青年。
河前村、軍嶺鎮沸騰了一陣子才慢慢平靜下來,而河神廟的香火卻越來越旺盛,但是卻沒有人再見過那個一襲布衣,腰懸長劍的河神出現了,惹的那些聽說河神英俊的少女一個個失望而歸。
如此,日升月降,春夏秋冬四季變幻,時光如河水滔滔奔騰而去。
此時的陳景正坐在繡春彎水域之中,頭頂浮現在着一道奔騰的河流景象,一片陡峭的黑崖間一道瀑布奔騰而下,氣勢如虹,一路來到一段平緩的水域。
他的身下是一塊幽黑的石頭,遠處有繡春彎中僅餘的大紅蝦和一隻巨大青色貝殼看着,他們被石頭上散發出來的殺氣所懾,不敢靠近。
這石頭正是那惡龍峽的河神練的寶貝,當時殺氣沖天,化爲小山朝陳景壓下,陳景傾盡他所能調動的繡春彎的靈力才鎮住。
這黑石本身只是一塊磁石而已,卻因在河中浸泡了無窮歲月,又因處於一處河眼靈穴之上,所以才靈氣濃郁。
至於那上面的沖天殺氣,陳景問過那惡龍峽中的一隻老龜才知道,一千年前,曾有一柄劍從天而落,插在這塊石頭上。那劍殺氣沖天,無人敢靠近,過了數十年才被一個道人拔走,而這塊石頭便染上了一股絕殺之氣,千年不散。
陳景撫坐着這塊石頭,心中興奮的同時,又對於那劍和人悠然神往,要怎麼樣的人才能擁有那樣的劍啊,只是石頭上染的殺氣便仍能在千年之後讓人感到心悸。
這又是什麼樣的人,能讓千年前持那樣一把劍的人而落劍呢。
千年前,又發生了什麼,世間的那些傳說都是真的嗎?
陳景坐在黑石之上,他興奮的是手中劍可以進行下一步的祭煉了。緩緩地將劍插入那千年前劍落留下的劍痕之中。不多不少,不寬不窄,竟是剛剛好。他緩緩閉上眼睛,手與劍相接處能夠看到似有煙霧升起。
通靈,凝煞,煉罡,這是練劍的前半段祭煉步驟,此時陳景則是在凝煞。
劍本是凡鐵,只要不從後天返先天,就要以身心、氣、血、神來一直養着,輔之以天地靈氣洗煉。要不然的話,只要一天不養不煉,劍上的靈氣就不會增加,時間長了還會褪成凡劍。
劍通靈難,尋找一處凝煞之地更難,而這黑石中的殺氣濃郁而凌厲,是一處絕佳的煞煞之處。
劍煞若好,則劍罡成時威力越大。
陳景黑髮隨着水流飄散開來,如黑色水藻,一襲自惡龍峽河神洞府中青袍衣袍上沒有沾上半點濁泥。
百里翠屏山,青山如屏,連綿清幽。
這翠屏山與千羅山相隔三百里,中間有着霸陵城,軍嶺鎮然是就在翠屏不遠處,而涇河則是穿過千羅山,然後從翠屏連緣流淌而過。
天空繁星點點,迷離的星光漫灑天地間,翠屏山中的開了靈智的精怪們一個個擡頭對着星光吞吐着元氣。星光之有着星辰靈力,無論是對於修道者還是妖類都是很純粹的靈力。
翠屏山神洞府之中,煙嵐嫋嫋,對於山神她來說,她的香火比不上土地神,甚至還沒有陳景的河神廟旺盛。但是無論是陳景還是土地神都不敢招惹她。
她斜靠在一個碧玉王座上,手中拿着一串硃紅鮮嫩的山果一顆顆的吃着,這山果是翠屏山的一大特產,名清心紅顏果,味美清甜,是煉駐顏丹的主藥。
而她的身邊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頭上戴着一朵小紅花,衣服則似由綠葉編織而成,眼角的額頭也有一朵小紅花,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清靈。
在地面上則有一個披着黑袍的人跪在地上,頭緊緊地靠在地上,全身顫抖,他正是槐魅。
“槐魅,你立了大功,我要賞你。”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哦,不敢了,不敢什麼了。”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他也不說不敢什麼,只是一個勁地磕頭。
“哼哼,再也不敢了,我看你膽子大的很。”她似乎漫不經心的說道,卻突然一揮手,洞府之中的地面突然無聲無息的裂開,那裂縫正好在槐魅的腳下,一道幽寒陰風捲出,漆黑不見底的深淵深不見底,隱隱間從那深淵之中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哀嚎。
槐魅臉色大變,心頭大駭,二話不說,就地一滾化爲一團煙霧向洞外遁去,深淵之中的寒風一卷,那些黑煙瞬間被吞沒,裂縫合攏。
“啊……娘娘,饒命……”回答他的是翠屏山神一聲冷哼。
“吃裡爬外的東西。”
翠屏山神淡淡地說一句,輕輕咬破一顆清心紅顏果。就像做下了一件小事,隨之又說道:“那陳景居然活下來了,真是不錯。”
旁邊的戴紅花的小姑娘也是輕笑一聲說道:“他那裡現在的香火可旺了,只怕用上了多久,軍嶺鎮第一香火神祇就是他了。”
翠屏山神只是倚靠在碧玉王座上,悠然的吃着清心紅顏果,也不知在想什麼。
繡春彎之中,陳景身如磐石,心念卻繫於劍身。以劍爲體,以神念溝劍身煉化着黑石之中殺氣。
只是每天子時,他都要將劍拔出,以手拂劍,對劍靜觀,神心照劍,這是以氣養劍,若不是樣的話,劍上每樑上一絲殺氣便會與劍本身產生隔閡,所以每天仍然要以自身靈氣溫養。
轉眼之間,潮起潮落一個月過去了。
正是月初之日,大地一片漆黑,星辰都隱於烏雲之中看不見。擡頭不見天,卻能感覺到一股壓抑,風雨欲來,人們都已經安睡。突然,起風了,初時只是微風,眨眼之間便已經變成了狂風。一道悶雷乍響,驚醒許多夢中人。九天之上,一道刺眼的雷光如利劍一般刺破漆黑的天空,直向大地上扎去。
大雨傾盆而下,垂在天地間就像一串串珠簾。
從天空中看下去,這道雷光落入大地之上後卻是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如劍落水中,連浪都沒有掀起一朵。人間凡夫自然認爲這只是比較大的風雨而已,雷鳴實屬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在軍嶺鎮這數十里之內修爲到了一定境界的都知道這是有靈物渡雷劫。
天空之中又一道雷電落下,雷光過處,一片明亮。雷光之下,一座漆黑的房屋顯現出來,正是河前祠堂。在河前祠堂的屋頂上,一個看上去極爲柔弱的女子擡頭迎着那落下來的雷電,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似乎越發的白了。一團黑霧浮現在她頭頂,黑霧之中一塊並不凝實的靈牌隱現。
這是她第三次渡雷劫,所以這次會降下三道雷電,每十年一次,直到她陰身生陽,成就鬼仙,要不然的話,這雷劫一次比一次重,永不停止。
雷落,大音希聲,虛靈耳中一點雷聲都聽不到,眼中只有那如利劍一般刺下的雷光,絢爛璀璨。
黑霧之中的靈牌衝起阻擋着雷電,電光卻漫延而下。如滴在石上的水浪順勢淌下。電花漫延在虛靈身上,只見她全身顫抖,卻一動不動,任由那電花如水一般澆灌而下。
這雷電落的快,去的也快,但是這一瞬間卻讓她的身體看上去虛幻了許多。天空之中黑雲未散,有電花驚閃,一會兒後,又一道耀眼雷光劈下。
虛靈突然一縱身,化爲一團黑煙融入到那靈牌之中,“啪,轟……”
雷光炸破暗夜虛空,黑煙在雷光之下只是微微抵擋了片刻便突然炸散,雷光消失,天地重歸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風雨漸息,河前祠堂依然靜謐,若是有眼力高明之士定然能夠看到祠堂上空有淡淡的煙霧聚集,先是一縷,如有生命一般在虛空之中扭動,每扭動一回,煙霧便濃一分。黑煙似憑空而生,不一會兒那黑煙竟是已經聚成了一團,黑煙翻轉,凝成一塊黑色靈牌位,靈牌位虛空一顫,降下一道清光,清光之中顯現出一個人妙齡少女來,黑裙拖地,黑髮披散於腰,如夜間精靈,卻無妖魅之態,正是這被當初陳景稱之中河前老祖的虛靈。
她擡頭看那已經散去的烏雲,嘴角上揚,看似極爲高興。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圈突然當頭罩下,她心中大駭,身體一虛,想要化黑煙而遁入河前祠堂卻已經來不及,白光一閃一隱,再現之時已經將那女子罩在其中,白光如繩將她禁錮着。
她心中大驚,體內靈力在這一刻卻如一潭死水,根本就調不動。
虛空如水面一樣涌動,一個人自虛空之中踏出,了無聲息,看上去年青而英俊,玄色法袍,神情自信,只是眼神總給人陰沉的感覺,卻是那南越土地神秦護。
“本土地正缺一個靈侍,你正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