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河水勢越到上游就越急,所過之處雖然沒有名山大澤,卻也有不少小門小派。陳景在河面上飛遁,速度極快。被人看在眼裡,一般都看不到第二眼,眨一下眼睛已經消失了。
崑崙對於陳景來說就是一龐然大物,如大象與螞蟻之間的關係。號稱天下道門之祖,名聲之大,幾乎不亞於天庭地府。而現在天庭消失,地府凡俗不可見,崑崙卻在那裡紋絲不動,靜伏,雄視天下。
世間曾有流傳着這麼一句話:“天仙出崑崙,山門守道真。”這意思是說只要是天仙就是出自於崑崙,連守山門的都是得道的真人。這口氣極大,卻沒有人去駁,可見崑崙即使不是真的如此,也相距不遠。
順河而上,河中水浪滔滔,竟是不斷有的生靈逆流而上,掀起陣陣驚濤。
“龍王有令,斬最後一位到達的河神。”一道聲音傳遍涇河。
陳景心中醒悟過來水中逆浪而上的浪花都是整條河域的河神,那聲音並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一種波動,只有河神才能聽得到。
陳景御劍而行,施劍遁。而水中的河神各個施殿水遁之術,對於水遁之術的應該之妙,如果不瞬劍術的話,陳景光只是御劍而行的話,也只是與他們差不多。
逆流而上,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巍峨的山,高入雲端,下端綿延千里,橫眼看不到邊。
那是崑崙山。
當陳景飛地越來越近之時,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崑崙山那股氣勢,崑崙此名,當之無愧。
他想要孤身入崑崙山,進去看看葉清雪是否真的被拿入了崑崙。對於他來說,自己的這個師姐並不像外人眼裡的那樣法術驚人,未曾一敗。在他心中,還是那個千羅山中教導着自己入門法術的葉清雪,還是那個總是坐在後山藥園茅草屋上修行的葉清雪。恬靜,安然。
當他一直朝上飛,要翻過前面這坐崑崙山頂之時,頭頂突然有一股無邊的威壓出現。他掉頭就走,心中驚駭,暗道:“我居然還不能飛臨九天之上。”
他本以爲自己不受敕符限制了,這次要飛過崑崙山,竟是又犯了神詆纔有的禁忌,不可在九天飛行。
“怎麼如此?”陳景心中震驚着。
他是品嚐過那種天劫降身的滋味,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這一生都不會再與天威對抗。突然,耳中傳來龍王點卯聲,一個個河神的名字在念着,一來整條河域的河神竟是有幾十個。
在蛟龍王的那並不算大的大殿之中,一個個河神自浪水中顯化出來,蛟龍王幻化成一個自穿暗金色法袍的中年人,氣凝如淵,深不可測的樣子。
而自河浪之中顯化出來的那些河神,大多都是河中水族,根本就沒有本體是人的。這與各仙山門正好相反,各仙山門派之中,絕大多數是人,有極少數的門派會收個別妖類。當唸到陳景之時,個個側目,但是並沒有人回答。蛟龍王面色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再念一聲陳景的名字,依然沒有人回答,他的臉色再沉了沉,他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不來,這下連那些來了的人都嚇的大氣不敢出。
對於他們來說,蛟龍王就是天,根本就不可違逆,違逆就等於死亡。那種來自於心理深處的恐懼,隨着蛟龍王身上的那種冰冷凝寒的殺氣越來越重後,頭也就低的更低了。
當第三聲念着陳景名字的聲音響起時,陳景出現了。
淡藍色的法袍,大袍翩翩的樣子,那劍並沒有顯化懸於腰間。
蛟龍王看陳景,無形的威壓彌散在整座大殿,陳景自然能夠感受得到,卻筆直的走了進來,行禮,參拜,一急不緩,沒有一絲禮數不到的地方,也沒有讓人感覺有一絲的害怕。
蛟龍王注視着陳景說,你的膽子很大。熟悉蛟龍王的人都知道,這是蛟龍王發怒時的樣子,他一發怒聲音反而顯得更平靜,更低沉。如果是他們的話,自然會一個個惶恐的跪倒在地,請求着蛟龍王饒一命,可是讓他們聽到陳景的回答時,卻有種目瞪口呆的感覺,有一種聽錯了的感覺。他們看到陳景只是微微低了低頭,然後說,還沒有龍王爺膽子吧。
連蛟龍王都很意外,自他成道以來,奪得了這涇河龍王神位以來,還不曾有人這樣對他說過話。
他心中本就有怒氣,頓時氣極而笑,問道:“我的膽子大,怎麼個大法。”
陳景說道:“我聽人說,龍王爺曾在一百年前就發水淹過崑崙山,這份膽略氣魄,當世也只有龍王爺一個。”
蛟龍王微微一怔,隨之便哈哈大笑,對於他來說,那一次水淹崑崙山雖然最終以失敗告終,但是卻算是他人生之中最得意的一件事。大笑聲才起,又戛然而止,隨之冷冷地看着陳景說:“我先留你一命,讓你看看我怎麼水淹崑崙山。”
陳景低頭不回答,其他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陳景心中才明白,這蛟龍王竟是要再次水淹崑崙山。而且更是明白,他現在要殺人的想法並不堅定,不過若是一個不好,也可能被殺。
三通鼓響,點卯完畢。他也不多話,對着衆位涇河河神,說着:“如果我這次脫蛟化龍成功,必定在你們之中選一個爭先人爲這涇河龍王,若是我沒有成功,必定要在你們之中殺一個墜後者。”
衆神面面相窺,不敢回答,只是心裡在想些什麼別人都不知道。對於衆位河神來說,興浪淹崑崙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幾乎沒生還的希望,然而沒有人敢逃走。
陳景低眉順目的站在最邊上,他在這蛟龍王說要水淹崑崙時心中已經不能用驚喜來形容了。他不在乎那個什麼涇河龍王神位,他心中想的就是想看看自己師姐葉清雪是不是真的被抓到了崑崙山,如果是的話,就一定要趁機救出來。
至今,陳景仍然清楚記得葉清雪在河神廟中說從此以後好好修行,她自己則在千羅山靜修,不問紅塵之事,哪知一轉身,她根本就沒有回千羅山,陳景從來沒有懷疑過她說的話,心中也是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順勢者,事半功倍,逆勢者,勞心勞力。可無論是哪一樣,也沒有人敢說一定成功或失敗。時勢可造英雄,英雄也可造時勢。
蛟龍王想借江河逆轉之勢蛟化龍,對於天地之勢來說,水自崑崙山中出,一路順地形而奔騰到大海,是爲順勢。而他要逆轉,淹了崑崙山則是逆勢。
“逆天地勢者,即使法力通天出可能死於天地大勢之下。”蛟龍王坐在那裡,看着面前的涇河河神說着,沒有人敢回答他的話。陳景突然想起了那個蕭玉樓,他也是形成了自己的逆勢,只是現在的河神中並不見他,也不曾聽見蛟龍王念他的名字。也許真的死了,若是不死,陳景可以肯定,他日必是一個天驕人物。只是現在看來已經夭折在了葉清雪的雷光之下。
“那龍王爺爲什麼還要這樣做。”陳景擡頭問道。
蛟龍王擡眼看了看陳景,冷笑道:“那你覺得我從一條普通的蛇到現在蛟,是順還是勢。”
陳景有些意外蛟龍王這樣說,蛟龍王又說道:“當年我吞下了一顆內丹,險死還生,每天小心翼翼的修行,最終化而爲蛟,奪了這涇河龍王之位,這算得上是逆天而行了吧。”
“算得上。”陳景說道。
“雖是逆了天勢,卻是順着我自己的心,順心而爲,纔有我今天的涇河龍王之位。上崑崙,是順我的心。”蛟龍王擡頭看着崑崙方向,眼神冷毅。
陳景突然想到了離塵,她的眼神與蛟龍王的眼神是不同的,但是骨子裡都透着這種一心追求大道的絕然。心中莫名醒悟過來,擡頭看蛟龍王,他已經閉目養神。
而陳景則想到了修行路上最可怕的心瘴,無論是誰都會有,而且永遠不會消除。現在蛟龍王可以說是遇上了他人生之中最大的一個心瘴,他這不是要水淹崑崙山,而是要突破自己修行路上的心瘴,突破了,自然可以脫蛟身化而爲龍,得證龍王之位。
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想到那離塵對自己說的話。然後,又想到自己的師姐葉清雪,她也有心瘴嗎,如果有的話,又會是什麼呢。
蛟龍王要努力地想要化龍,對於他來說是他一個人的事,但是卻有無數修行人出現遠觀,這種情形不是那麼容易看到的。
夏天風雨多,崑崙山腳下的涇河上空突然出現一縷烏雲,只一會兒已經生成一片,密佈這一方空間,剎那間掩盡日光。
“滋滋……”電花自烏雲之中閃耀而出。
坐在龍王行宮大殿中的蛟龍王睜開眼睛,眼中一抹冷芒流轉,說道:“以前我聽到一位將死的老龍王說過,這成道之機處處皆是,時機只要能把握住,就是天大的福緣。難就難在一個等字,而世間絕大數人都是沒有耐心等到那個時機的出現。”話落仰天大笑,笑容之中有着瘋狂與舒暢。
在笑聲之中化爲一條青色蛟龍騰空而起。
蛟龍長嘯,天地風雲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