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錯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個帳篷裡。
在失去知覺的那一霎那,他看清了出現在眼前的那張臉。
多少年過去了,那張臉在劉錯的腦海裡沒有變模糊只有更清晰;多少年過去了,在那一霎那看見她的時候,那張臉只是多了一些風霜並沒有改變多少容顏;師絮,是的,就是師絮,太乙宮的宮主夫人;如果可以,劉錯不介意這麼親切的稱呼她。
在青虹劍刺進胸腔的那一瞬間,劉錯撕心裂肺的痛,他仰頭噴出一大口鮮血,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太蒼觀大成殿裡,李冉背後的暗算,李陽在胸前的那一劍,他想起了曉月擋在身前的那一幕。此時師絮手握太乙宮的神兵青虹劍一劍刺穿了劉錯右胸的肺葉,在震飛出去的那一刻,劉錯出於保護自己的一種本能,封印了自己的修爲和筋脈,封住了傷口周圍的穴位。
不知爲什麼,劉錯在心裡一點都不怪師絮,遲早這一劍,他會還給太乙宮的。
在世界沉入黑暗的那一刻,劉錯在心裡呼喚:咕咚大人,幽冥使者,還有小貂,你們在哪裡?聽到我的聲音了麼?
模糊中紅玉公主把劉錯抱在懷中拼命的呼喊,淚水滴答的落在劉錯臉龐上,劉錯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太蒼觀的那個慶典會場上,那時雨晴也是這般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塵世的喧囂如潮水一般褪去,我應該沉寂了很久的,可是我爲什麼要醒來,是塵世中還有未了的心願,還是那個神秘的來自遠方的呼喚?
劉錯醒來後轉頭環顧四周,他感覺一個人趴在自己的手掌上,於是把手往回抽了抽。
“你終於醒啦!”一個熟悉的臉龐出現在劉錯的眼簾中,淚眼婆娑帶着心碎的笑容,是紅玉公主。
那張秀美的臉龐此刻是如此憔悴,彷彿風雨過後凋零的花朵,此刻見到自己心上牽掛的的人終於甦醒,紅玉公主說不出的欣慰和高興。
“我是在那裡,我失去知覺多久了。”劉錯開口問道。
“我們回到巨木城了,現在是在王平將軍的軍營裡。你都暈過去三天了。”紅玉公主撫摸着劉錯的額頭,動作是那麼的輕柔。
劉錯拉開身上的被子,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口,此時那裡肌膚平滑沒有留下一絲疤痕。
“你這人真是奇怪,傷口怎會癒合的那麼快那麼好,而且,還有觸鬚一樣的東西從傷口那裡鑽出來。”紅玉公主把劉錯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他赤裸的胸膛。
“你看到的那些觸鬚是一種叫原始真菌的東西,寄居在我身體裡很久了,你沒告訴其他人吧。”劉錯皺了皺眉頭,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太多秘密。
“你放心,我跟誰都沒說,只是想在你醒來後問一下。”紅玉公主轉身端過來一個瓷碗,小心的吹去上面蒸騰的熱氣,用湯匙舀起一口放在嘴裡試了試燙不燙,她看向劉錯的目光中包含了各種複雜的感情,從來都是別人侍候自己,就是自己的父王也從沒違逆過自己的任性,可爲什麼遇到面前這個大男孩後,自己就心甘情願的降低公主的身份,只希望一生一世永遠都保持這樣。
“要吃點東西麼?”紅玉公主緋紅着臉問道。
營帳外忽然一陣騷動,咕咚大人尖銳的嗓門大喊大叫:“不行!就是不行!不能讓
你們進去!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營帳的外面,左右各站着一名盔甲士兵,如兩尊門神一般護衛在營帳的入口處,盔甲士兵手按在佩刀的刀柄處,憤怒的看着面前太乙宮的來人;石敢當與木青姑娘站在咕咚大人身後,咕咚大人肩膀上一邊一隻駕着變回了鴿子的幽冥使者,大馬金刀的橫擋在路中間,他怒目圓睜,頭頂的束辮怒髮衝冠朝天直立,一身匪氣;綠色的眼睛閃着熒光,邪氣凜然。
小貂暴怒的在地上跳來跳去,睜着一雙紅色的眼睛,齜牙咧嘴的朝着太乙宮的人吱吱叫着。
當石敢當把劉道長孤身一人前往歡喜宗營救紅玉公主的消息帶回來後,王平將軍和守城將士還有衆多巨木城的老百姓都鬆了一口氣,大家都相信劉道長一定能把紅玉公主救出來,解去巨木城之難,就連咕咚大人幽冥使者都相信劉錯此去定能手到擒來。
可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次大家的期盼得到的結果除了看見安然無恙迴歸的紅玉公主外,另一個不能接受的就是看見劉錯身受重傷被擡回來的軀體。當衆人知道劉錯是被太乙宮誤傷的真相之後,人們終於憤怒了!
人們忍受太乙宮的修士已經很久了,在他們眼中這些修士除了自高自大外一無是處;倒是劉錯的謙遜隨和果斷敢當更加深入人心。
咕咚大人更是暴跳如雷,這三年與劉錯朝夕相處下來,他們之間早已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此次劉錯前去歡喜宗營救紅玉公主,怎麼說也是在幫太乙宮的忙,可是太乙宮倒好,恩將仇報就把劉錯給重傷了,而且重傷劉錯的還是太乙宮的宮主夫人,那個李冉,不正是他的弟子麼。
當時咕咚大人取出麒麟雙劍就要和太乙宮的人拼命討個說法,石敢當與王平將軍見咕咚大人一人勢單力薄,而且礙於太乙宮與中原帝王的背景關係,以救人要緊爲由把咕咚大人勸了回來。
咕咚大人自然不會把劉錯交給太乙宮的人,他把劉錯帶回了軍營,施展自己精靈的秘術救治劉錯,可是咕咚大人驚訝的發現這一劍看似致命的傷根本沒有真正傷害到劉錯,寄居在劉錯身體中的原始真菌早已自動在復原劉錯的身體,只是劉錯的神識在封印了自己的修爲後還沒甦醒過來而已。
咕咚大人也在猜測那種觸鬚一般的東西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原始真菌。
自從因爲誤傷那個陌生的年輕人後,師絮內心中頗爲感到不安。
當師絮一來到巨木城就聽說紅玉公主失蹤的事情後,她就猜到紅玉公主必定是被歡喜宗掠去的。她制訂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就是夜襲歡喜宗。
師絮自己心裡也明白,現在敵情未明,此去兇險萬分,但是爲了紅玉公主的安危,就是龍潭虎穴,她也要去闖的了。
就在那個漆黑的晚上,師絮和鉄古帶着太乙宮弟子精銳盡出,他們在兩名俘虜的帶領下順利的通過了歡喜宗山腳下的迷霧陣攻進了歡喜宗宗門,展開了瘋狂的屠殺。在黎明時分,他們掃蕩遍了歡喜宗各處,就是沒有發現紅玉公主的身影,只剩下最後一處沒進去的地方,那就是處在山頂的觀界殿。
根據歡喜宗的俘虜交代,那處山頂大殿正是歡喜宗宗主的禪修之處。
而師絮不知道的是,此時劉錯正在與那歡喜宗的宗主紅袍怪人激烈的纏鬥着。
當師絮身先士卒帶領太乙宮弟子披着晨曦的陽光向那處山頂的觀界殿奔去的時候,歡喜宗宗主紅袍怪人也意識到大勢已去了,他悄然的退卻。
師絮趕到觀界殿門口的時候,原來緊閉的大門忽然自己打開了,一個頭上包着青布頭巾的陌生男子出現在門口,手上還抱着一名年輕女子;師絮一看之下,那名女子正是紅玉公主!所謂關心則亂,紅玉公主身份何等尊貴,怎能容忍旁人如此褻瀆,師絮想都不想,拔出太乙宮鎮宮之寶的神兵青虹劍刺向那名陌生男子。
這一劍匯聚了師絮所有的修爲,快如閃電一般貫穿了劉錯的右胸。紅玉公主阻擋不及驚叫出聲。
當師絮看見紅玉公主抱着那名男子失聲痛哭的時候,她明白自己這一劍錯了。
站在師絮身邊的餘目心情複雜,他多希望受這一劍的是自己,如果這一劍能夠換來佳人的芳心。相信在場的其他太乙宮弟子心中都是這樣的想法,可是他們都不配。此刻他們心中只希望,躺在紅玉公主懷抱中的這個人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救回了紅玉公主,掃蕩了歡喜宗,除去了這個人間的禍害,多年的心願了結,可是師絮心裡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回到巨木城三天了,師絮明顯感覺到周圍衆人不善的目光。
每當太乙宮弟子上街採辦物品,巨木城的老百姓總是愛賣不賣愛理不理的樣子,就是木森城主與王平將軍也刻意與太乙宮的人保持着距離,對於太乙宮提出的要求也是敷衍了事。太乙宮受到了滿城百姓與將士的鄙視與唾棄。
剿滅了歡喜宗後,師絮接下來就忙着佈置傳送陣的事情,他了解中原帝王急切的心情,只有把巨木城的傳送陣佈置起來並和中原帝都的那個傳送陣取得聯繫後,中原帝王才能夠大規模的遠距離傳送士兵,完成他的統一大業。
這幾天裡,師絮也聽說了那個神秘修士的傳說,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傷在自己劍下的陌生男子。師絮不禁對這個陌生男子感興趣起來。可是當師絮向別人打聽劉錯的背景來歷時,人們總是很警惕的矢口否認劉錯就是那名神秘修士,當師絮問起那個陌生人叫什麼名字的時候,得到的回答是:“他叫阿牛,就是叫阿牛。”
回到巨木城後,紅玉公主就一直陪伴在那個陌生人身邊,紅玉公主留在軍營裡已經三天了,師絮心中越發的忐忑。當師絮與鉄古帶着幾名弟子一踏進王平將軍的軍營,她就感受到了那些將士投射過來的警惕的兇狠的目光。
“這位…咳…這位居士,我們只是來探望一下你的夥伴,別無他意。”師絮看着眼前這個綠色的小人,一團和氣的說道。那天,當這個綠色的小人取出麒麟雙劍的時候,那兩把劍上散發出一種恐怖之極的氣息,就是師絮的內心,也感到了畏懼。
咕咚大人索性來了個不搭理,翻着白眼看着天空,四周不知何時圍聚了衆多的盔甲士兵,各執兵器把太乙宮衆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一股殺氣瀰漫開來。兩方人就這樣僵持住,沒有人退讓,王平將軍一直到現在都沒出現,任由事態的發展。
“是誰在外面?”劉錯問。
“是我的師孃,太乙宮的宮主夫人。”紅玉公主答道。
“唉,算了,讓他們進來吧。”劉錯說完,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