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不好總是勞煩花九,月子一滿,她問了那老媽子一些照顧孩子的事項,便給了賞銀將人送回了小湯山。
平常的日子飛花和摘月多在美人胭脂鋪沒回小院子,整個宅子裡又只有上官和小桃。
小桃人小,對照顧孩子根本不懂,上官也就辛苦點,凡事親力親爲,她也就沒時間出門了。
這日,天氣尚好,難得的是個涼爽的天氣,沒毒辣的日頭,只有陣陣清風,小桃外出採買食材,上官便提了椅子和案几到院子,拿了色彩斑斕的碎布縫製的綵球逗弄奶娃。
孩子和上官很親,也是早晚都一起的緣故,瞧着上官手裡的綵球,還當是能吃的,小嘴一張,就有晶瑩的口水落下來,那小模樣惹得上官哈哈大笑。
奶娃自然是什麼都不懂的,聽着上官的笑聲,她歪頭看着上官,狹長的眼睛黑亮的像寶石,喜人的很,也出奇的和軒轅夜無比相像。
上官心有嘆息,她將孩子抱自己膝上坐着,一手扶着她軟弱的脖頸,一手輕輕戳了戳奶娃小肚子,“像誰不好,怎的就指着你那爹的模樣了……”
上官立羽聽不懂上官的話,小手小腳的一劃拉,就使着力氣往上官胸口奔,嘴裡還不斷呀呀的叫喚着,卻是餓了在找奶了。
上官苦笑不得,她啐了奶娃一口,眉梢媚色灩瀲如春,宅子裡沒外人,她也就不避諱什麼,將孩子抱近點,撩開衣裳,在院子裡給孩子開始餵奶。
看着孩子一拱一拱的含着她嬌嫩胸乳,大口大口地開始吞嚥吸食,上官心就柔軟一片。
其實打從心底來說,她是不希望孩子模樣長的和她相似。
她這一輩子受夠了豔俗之貌的苦,男子見了,都只會想行那一時之歡,哪裡還有心思憐惜一輩子。
上官立羽長的像軒轅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還鬆了一口氣,至少以後不會再受她吃過的虧。
“大妹子在家嗎?”
上官纔剛餵飽孩子,拍着哄她睡覺的當,門外就傳來粗曠的聲音。
聽聞這聲音,上官動作一頓,她還沒回答,外面就又喊了聲,“上官大妹子在家嗎?”
小桃不在,即便上官不太想見外人,她也不得不抱起孩子理了理衣裳,吱嘎打開院門。
門外站的是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三十來歲,一臉的絡腮大胡,穿了件墨綠色的長衫,許是想給上官個好印象,特意穿上的,可本就是不修邊幅的漢子,即便穿着周正的長袍,那後頸領子也還皺着而不自知。
“大妹子,在啊,”那漢子見上官出來,臉上倏地帶起笑,眼睛都眯了,“俺這剛得了幾條鯽魚,聽說鯽魚豆腐湯最補了,俺一個人又吃不完,這不就給你送幾條過來。”
這漢子上官認識,就是住她隔壁院子的張屠夫,有次她院中東角的矮牆接連幾天落雨之後垮塌個角,家裡又沒個主事的,她又懷着孩子,小桃就更不懂那些事,
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還是張屠夫瞧見了,覺她一婦人不易,便挽了袖子半個銅板沒要的將那壘矮牆重新修繕好。
自此,家中有個需要力氣活的,小桃偶爾都會去拜託張屠夫幫襯一把,上官知曉自己容貌狐媚,往常見了張屠夫只會點頭示意便罷,話卻是沒說過幾句。
上官瞧着他手裡提的鯽魚,還活蹦亂跳的,確實看着肥美,“勞煩先生惦記,待奴家去取銀子來於先生買。”
“大妹子客氣啥,你也別叫俺先生,俺是個大老粗,大妹子不嫌棄就叫聲大哥便是,”張屠夫摸摸後腦,頗爲不好意思,“大妹子再跟俺提銀子的事,俺可要生氣了。”
話都這麼說,上官哪裡還再好多說什麼,她遂淺笑道,“那就謝謝張大哥了,家中無主事,就不邀大哥進屋坐了。”
張屠夫將手裡的鯽魚遞給上官,十分不拘小節地擺擺手,“哪裡的話,大妹子的不容易大家都是知道的,鄰里街坊誰還計較那麼多。”
張屠夫嗓門大,他這話便是讓這周圍的都鄉里鄉親都聽的清清楚楚,有那沒好心想瞧上官笑話的,聞張屠夫話裡的意思,便不敢在聲張什麼。
這張屠夫整個昭州城誰人不知,聽聞祖上便是屠戶出生,一身血氣駭人的很,那一手的殺豬絕活,更是讓人稱奇,他每天殺的豬,是昭州城裡最好賣的,這些年也賺了不少銀子。
可不知怎的,這張屠夫也三十有餘的人,到如今硬是未娶親,年輕之時也說過好些姑娘,可那些姑娘一靠近他,沒幾天便不願意下嫁了,說是他屠戶,殺生太多有傷天和,跟了他日後子孫保不定都沒好下場。
這麼一耽擱,轉眼張屠夫便三十多了,家中高堂早不在,也沒個兄弟姐妹什麼的,整個張家就他一人,掙那麼多的銀子,一個人也不見得過的多舒服。
上官一手抱孩子,一手接過那魚,她桃花眼彎了彎,瞧着小桃遠遠走來,便對張屠夫道,“平時多有勞煩張大哥,改日奴家孩兒滿月酒時,還請大哥一定過來吃上一杯。”
聞言,張屠夫眼眸一亮,他看着上官,就不好意思地直笑。
“原來是張大哥,奴婢還以爲是哪個登徒子又站我們家夫人門口,不知張大哥找我們家夫人何事?”小桃回來,自發地接過上官手裡那魚,站張屠夫面前就笑的戲謔。
上官搖搖頭,朝張屠夫行了一禮,便抱着孩子轉身就往屋裡走,孩子睡了,在外面吹了風便不好。
張屠夫偏着點身,繞過小桃,就一直看着上官的背影戀戀不捨。
小桃眸色微閃,她也是在勾欄院呆過的,哪裡不明白張屠夫的心思,可畢竟這事關自家夫人的聲譽,而且對於孩子父親的事,夫人雖從未提起過,可她們三個丫頭知道,孩子父親還在人世,很可能早晚都會回來的。
她遂腳步一挪,便擋了張屠夫的視線,面色已經冷了,“張大哥,小桃有
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屠夫眉心一皺,絡腮鬍子抖動,他十分不習慣地扯了扯胸襟,“小桃妹子就直說吧。”
小桃將張屠夫那小動作盡收眼底,就想發笑,想來這麼大個男子,平時房裡沒婦人拾掇,便是這般大大咧咧不注意,“我家夫人張大哥也是瞧見了的,那容貌不比普通女子,可夫人心最是好,再是良善不過的好女子,張大哥想尋花問柳,還請去那等勾欄院的地方,莫要來招惹我家夫人。”
聞言,張屠夫臉色已經變了,他身上煞氣霎時噴涌而出,駭的小桃後退一步,可她咬咬牙,繼續道,“而且夫人雖對自己的事說的不多,可小桃我知道姑爺指不定早晚就回來了,到時張大哥纔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張屠夫眼銳利如刀,他盯着小桃,絡腮鬍下根本不怎麼看的清表情,好一會他才道,“俺知道了。”
末了,他又道,“俺也要跟你說清楚,俺不是那等下作男人,休要拿那種腌臢的地方來說俺,俺是對你家夫人有心思,不過也是見她一個女子帶孩子不容易,若是你家姑爺憐惜她,又怎可做出那等讓她一人生子的事來,俺會去找媒人,三媒六聘做全了,若你家夫人願意,俺一輩子將她當寶,那孩子俺也當親生的,俺知道,俺是屠戶,殺生損陰德,早便打算不要兒子的,省的禍及後代。”
這話將小桃震懾當場,她實在不知原來還有男子有這等離經叛道的想法。
張屠夫拂袖而去,他是很生氣,氣小桃居然以爲他對上官的心思是尋花問柳,他覺得這是侮辱了他。
他這三十多年,銀子雖不缺,可卻壓根就沒去過那種不乾不淨的地方。
張屠夫的話,上官在屋裡聽得清清楚楚,小桃放了食材到正堂,就見上官愣愣地看着孩子,臉色神色不定。
“夫人。”小桃喚了句。
上官視線在立羽睡熟了的臉上細細看過,就問道,“小桃,你覺得這孩子可是必須要有個爹?”
小桃不知上官爲何會這樣問,她覺得上官與其說是再問她,不如說是再問她自己。
不過,她還是回道,“夫人,您一人太辛苦了,而且姑娘日後長大,也肯定會問您姑爺的事,您要如何說纔是?而且奴婢小時候在家鄉見過,那等沒父親的小孩,在外面也老是受人欺負,說是野種賤奴……”
上官嘆息一聲,她摸了摸立羽的手,小小的奶娃,連骨頭都是軟的,捏着軟和的很,“下去吧,我知道了……”
她原本打算,一個人也能將孩子帶大,可是這會瞧着出生的立羽,她心裡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到她身上,她想給自己孩子最好的,想讓她沒有缺憾的長大,也不想因沒有父親這樣的事以後被人歧視欺壓……
“囡囡,你可是也想要個爹……”她低低出聲,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
而這問題之後的答案,她卻是一如所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