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王從未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憋屈和窩囊過,戰敗而撤,短時間內還還擊不回來。
他拒絕躺在牀榻,穿着青衫,負手站在牀邊,被寒風一吹,就咳嗽起來,那種咳,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來一樣,他粗狂的臉上浮起不正常的暈紅,末了伸手在脣邊一抹,手背便是血跡。
傷很重,軒轅夜那一刀幾乎要了他的命,只堪堪擦着心窩子而過,加之心有鬱結不去,傷勢便越發好的慢。
也幸好是卜老出手,那傷勢還算穩住。
這一路,他都走的慢,算是養傷,即便如此一到昭州,傷勢還是那樣不好也不壞。
“王爺,”卜老皺着眉頭進來,“老夫已經將您調養的方子都開好了,按着那樣養,別太操勞,不可劇烈動作,三四個月,自然傷愈。”
閔王轉過身,他眉心有常年因皺眉都形成的川字紋,便爲那張臉更添威嚴。
“多謝先生。”他面無表情地道了句。
卜老伸手撫了下銀白的鬍鬚,“老夫只能隨王爺到此,還請王爺這一路多加保重。”
聞言,閔王點頭,他也只是在窗邊站了會,這下又更爲劇烈的咳嗽起來。
卜老趕緊搭把手,扶閔王坐下,又倒了杯水送到他手上,才幾步到窗邊,將木窗掩上點,免得冷風吹進來,“王爺還是要多加顧惜自個,您這會有傷在身,風邪最是容易入體。”
聽聞這話,閔王笑了下,他眼眸恍若金石般的晶亮無比,又帶着果斷殺伐的硬氣,“本王記下了,先生回京一路小心。”
旁的也沒什麼可多說的,卜老遂點頭行禮,便不打擾閔王休息,自行退了出去。
閔王轉着手裡的茶盞,卻沒喝,他眼一斂,就再看不見那其中的任何顏色。
卜老第二天給閔王的隨從吩咐了一通,將閔王傷勢的顧忌反覆說了好幾遍,在暖陽初升的時候,才離開昭州,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而閔王,不過用過了早膳的功夫,他便下令收拾行裝,即刻上路前往邊漠,將卜老建議他在昭
州先養上些時日的話給拋到了腦後。
他在京城的失敗,便再不能等,他只恨不得立馬回到邊漠,唯有看着自己手裡掌控的那十多萬精兵,他心裡纔是安定的。
只是這種虛幻的安定還沒維持幾個時辰,在閔王剛出了昭州城,在晌午之際,不過才離開昭州十來裡的路上,便被人攔住了。
對方也騎在馬上,當先一人,他也認識,不是別人,正是他在宮裡匆匆見過幾面的司樂坊的大師穀風清谷大師。
這時候,穀風清一反常態地穿了黑衫,有別於他穿白衣時候的乾淨清朗,一襲玄色,將他眉目的冷漠襯得尖銳。
而他身後,還跟着十來個大白天也夜行衣蒙面,且揹負雙劍的死士。
之所以閔王一眼就看出那些蒙面人是死士,實在是對方根本就沒掩飾伸手濃烈沖天的血腥之氣,他縱橫沙場,太清楚死人的血腥味。
他心裡劃過不好的預感,這一路他回邊漠,想着輕車從簡,便壓根就沒帶幾個人,也就是五個隨從而已,且他還身受重傷。
“他鄉遇故知,王爺還真是巧。”穀風清一手拉着繮繩,兩腿夾在馬肚上,座下馬兒便安安靜靜。
閔王要養傷,這一路,他便舍了騎馬,都是坐的墊了厚厚軟褥的馬車。
他聽聞穀風清的話,撩開車簾,微微探出頭,眉心一皺,就冷言道,“谷大師攔住本王去路,意欲何爲?”
穀風清眼梢一眯,就輕笑出聲,那笑聲中帶着輕蔑,“意欲何爲?谷某自然是意欲取王爺性命而已!”
這話說的幾乎雲淡風輕,可內容當即叫閔王馬車兩側的隨從臉色一變,並鏗鏘一聲,利劍出鞘,劍拔弩張。
閔王只抿了抿脣,他似乎對這說法半點不意外。
他目光只從穀風清身後那十來個夜行衣蒙面人身上而過,沉吟片刻才道,“谷大師還真看的起本王,竟然請了黃金之勺的餘孽,只不知道使了多少銀兩?”
那些蒙面人的裝扮,閔王再清楚不過,只心下一轉,便明瞭身份。
“銀子?”穀風清彷彿聽到了好笑的事,他笑聲越發響亮,往日臉上的清冷都成破碎的薄冰,仿若他穿上不同顏色的衣裳,整個人不僅是氣質更是連性子都不一樣了,“谷某可沒銀子。”
腦海之中彷彿有光亮一霎閃過,閔王遙遙望着穀風清,就倏地想起那日在朝堂上,他構陷九千歲是僞宦之事來,那尋來的疑是黃金之勺餘孽的女子,最後是穀風清站了出來,說那叫阿姽的女子是他胞妹。
一場算計,便功虧於潰。
而今,穀風清又帶着黃金之勺的此刻攔他路,像是有兩個光亮的點,剎那,閔王就將之連接了起來,他面色沉鬱下來,眼眸中凜冽的殺機,“你纔是黃金之勺前朝餘孽!”
一口咬定的話,說的再肯定不過。
“啪,啪,啪,”在馬上的穀風清稱讚地擊掌了幾聲,他臉上笑意終於緩緩的沉寂下來,變成了一種赤紅的暗色上浮,“只是可惜,王爺知曉的太遲了。”
話音才落,他便一揮手,位於他身後的那十來個蒙面人,動作整齊利落地唆地從背後抽出雙劍,一夾馬肚,就朝閔王衝殺過來。
閔王身邊的隨從都是從沙場上下來的,或許拳腳功夫不高,可勝在戰鬥經驗豐富,每一招每一式都沒花哨的動作,全爲殺人。
一時之間,兩邊人馬膠着起來。
閔王和穀風清隔空對視,中間是一場生死的廝殺,閔王面無表情,眼底有風暴的醞釀,而穀風清面有淺淡的譏誚。
他甚至微揚下頜,就無比高傲睥睨地看着閔王道,“軒轅夜無能,竟沒能殺了你,那麼今日,就勞煩王爺將自個的性命了結在谷某手裡!”
閔王還震驚在“軒轅”這個姓氏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誰也不知,在不遠的葳蕤樹椏之間,正有兩道掩藏的密實的人影將下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確切的說是一人挾持着另一人。
上官手裡的匕首再次逼進白子蘇,她眸色有厲的就問,“穀風清到底是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