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卻再次被一隻大手給抓住,季秋回頭,就看到方天朗正擡頭看着自己,“我真的沒事兒,陪我坐會兒吧,這冰天雪地的,你上哪兒抓藥去。”
季秋看着方天朗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將要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似的,心驀的就軟了下來,低頭看着他頭頂因溫度的升高而升起絲絲白霧,順着頭頂的髮根往下,那並未乾透的青絲,此時再次緩緩的往地上滴水。
季秋沒有多說什麼,伸手拿過他隨意搭在手臂上的白色毛巾,來到他的身後,輕輕的爲他擦拭起來。
這個時代可沒有吹風機,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卻都有着一頭及腰的頭髮,每次洗完都只能用乾毛巾不斷的擦拭,以求它能幹的快一些。
夏天倒還好,即使不擦乾,只要不出門也就行了,可是一到冬天,每次洗完頭都很受罪,因爲這樣的長髮,並不是一兩下就能徹底擦乾的。
當季秋的手觸碰到方天朗的頭頂時,他的身子猛的一僵,感覺到她的手很是輕柔,隔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髮絲,從頭頂一直到髮梢,一下一下的。
方天朗的脣角不自覺的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別看她平時對總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其實對自己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能一直都這麼溫柔下去,那就更好了。
方天朗正幻想着好事兒呢,豈料再次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將剛纔的美好打的一乾二淨。
季秋看着他這樣子,心知他怕是感冒了,想了想,拿了一個鐵鉗,從火爐子旁邊的那個洞裡,將裡頭燒盡的煤灰給扒拉了出來,好讓爐子裡的火燒的更旺一些。
方天朗的眼睛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季秋,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她熟練的忙活着自家下人才會幹的事情,看着她白淨的臉上不知何時留下的一絲黑灰,忍不住伸手去爲她抹掉。
季秋感覺一絲冰冷的觸碰,身子條件反射般的朝後一躲,皺眉看着方天朗,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佔自己便宜嗎?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被他有意無意間觸碰、甚至摟抱了。
“髒。”方天朗彷彿預料到了季秋的動作似的,只是輕笑了一聲,便再次將微彎的手指伸了過去,幫她將那一點髒污給擦掉。
季秋聽到他這麼一說,便也就沒有再動,心卻再次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感覺到對方手指冰冷的觸碰,也讓她的思緒清晰了幾分,強自壓下心中的躁動,讓自己平靜下來。
“好了。”他的手並未在季秋的臉上多做停留,擦乾淨那灰塵之後,便將手給縮了回來,再次伸到了火爐子上頭,烤起火來,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季秋將手中的鐵鉗靠放在爐子旁邊,將洞口的蓋子再次蓋上,這才起身,再次爲方天朗擦拭起頭髮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方天朗近乎享受般的閉上了雙眼,季秋一下下的爲他擦拭着頭髮,這一幕看起來是那麼的和諧。
屋子裡異常安靜的氣氛讓季秋覺得有些不舒服,想到之前聽他說要回京都的事情,於是便開口說道,“你明兒回京都?”
“嗯。”方天朗的聲音懶洋洋的,彷彿下一刻就會睡着。
“哦。”這個時候,季秋也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了,心裡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的情緒蔓延着,讓她覺得很不習慣,用力的甩了甩頭,甩開那些紛亂的思緒,人家回家去不是正常的事情麼,爲嘛自己心中會有不舒服的感覺。
“那你還會回來嗎?”過了良久,季秋終於還是問出來心中的想法。
他的家在京都,這裡只是一個被罰之後的一個臨時居所罷了,這次他回去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吧,這樣的話,他之前的話就都是作假的吧?
季秋想着,不知怎地,話一出口,竟是有些緊張了,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明明希望他不要當真,可是心裡卻有絲小小的期待。
“兩三個月吧。”方天朗的眼睛緩緩的睜開,落在爐子中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冷意,很快便被掩飾了過去,他回頭,盯着季秋的臉,調笑的說道,“放心吧,我說過會娶你,就一定會的。”
“你誰要你娶了!”季秋聞言臉色一紅,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她真的想要罵娘了,這傢伙,就不能好好的說話嗎,每次聊天,不到兩三句話,總能將自己氣吐血。
自己就不該多管閒事,他頭髮滴水又怎樣?感冒了又如何?關自己什麼事兒?
季秋狠狠的將手中的毛巾甩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後頭也不回的的出了門,啪的一聲便將房門給關上了。
看着季秋憤怒離去的背影,方天朗脣角的笑意更濃了,伸手將肩膀上的毛巾拿了下來,此時的頭髮已經乾的差不多了,身上也被爐子薰的暖烘烘的,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沒事兒了。
季秋出了院子,找了一圈阿姐,並沒有看到人,問二兄才知道她又回作坊了,想到阿姐剛纔說等自己發年終獎的事情,趕緊回屋拿了把油紙傘,飛快的往老院子跑去。
見到季秋進來,正在幫忙打包的季冬向她投來了詢問的眼神,季秋點點頭,表示已經沒事兒了,着才圍着兩邊的廚房轉悠了起來。
季秋粗略的估計了一下糕點的數量,這一個晌午做的竟也不少,差不多能有兩百盒左右,不過看她們這樣子,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想想也就釋然了,今兒可是小年,她們這大半年的時間一直都在這裡呆着,家裡怕是有很多東西都沒準備的吧。
想到這裡,季秋還是決定今兒早些放她們回去算了,與其在這裡消磨時間,還不如回去好好的跟家裡人過個年。
將姐姐拉到一邊,將自己的想法跟姐姐說了,季冬也覺得妹妹說的不錯,今兒畢竟是小年,看大家夥兒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便也就點頭同意了下來。
“大家做完手頭上的活兒都過來一下。”季秋跟陸大娘說了一聲,讓陸大娘召集人手過來。
陸大娘倒也不含糊,沒大一會兒工夫就將人給招呼齊了,而劉大娘則是在衆人離開之後,圍着兩邊的竈臺檢查了一遍,見鍋裡頭都收拾乾淨了,不會有什麼問題之後,這才走了出來。
衆人分成兩排在堂屋裡頭站好,都有些奇怪爲何突然叫自己停工。
曹三姑,是作坊裡第二批新增的人,比陸大娘稍微晚了一些,卻是這整個作坊裡頭年紀最大的,也是最碎嘴的。
平日裡沒事兒就喜歡在一邊說道說道,仗着年紀比衆人長些,那叫一個神氣啊,即使是季家指定的管事兒陸大娘和劉大娘有時也拿她沒法子。
前幾次作坊裡頭鬧出事兒來的,就是這曹三姑,以及村子裡的另一個小媳婦子,要不是後來季冬出面制止了,陸大娘都沒轍。
至於季冬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面子,那是因爲她是這作坊的主子,要真是把她給惹毛了,將兩人都辭退也是可能的,所以,她倒是不敢怎麼得罪這金主,只不過要說尊敬,卻是一點兒也沒有的。
“大小姐二小姐,有啥事兒就說吧。”此時見陸大娘將大家夥兒召集到了這裡,又看到季家兩個小丫頭坐在上座喝茶,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整齊的擺放着十幾個紅封,便忽視了前面的陸大娘,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
季秋喝着自己杯子裡的茶,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季冬正要出聲解圍,也被她制止了。
“陸大娘,開始吧。”直到劉大娘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季秋這才笑盈盈的看着陸大娘說道。
這是之前就商議好的,既然以後作坊裡的事情要全權交給陸大娘和劉大娘處理,那麼,此時就是給她們豎立威信的最好時機。
“好。”陸大娘點點頭,也不矯情,拍了拍手掌示意衆人安靜。
直到整個屋子中再也沒有人出聲了,陸大娘這才清了清嫂子道,“今兒是小年了,這大半年的時間,大家夥兒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說話的還是那曹三姑,此時她滿臉堆笑,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大紅封,就差沒直接撲過去搶了,她可是記得,前些日子季二小姐說過,年底的時候會給大家夥兒發大紅封的,這都小年了,可不就是年底了麼。
陸大娘對這個心裡眼裡都只有錢的曹三姑沒有多少的好感,只不過是礙於她年紀大些,再加上都是幫季家做活兒的,多少還是要給些面子的。
“咳咳!”陸大娘再次咳嗽了兩聲,這纔開口說道,“今兒大小姐和二小姐開恩,提前放大家夥兒回去,今兒晌午大家夥兒就能在家好好的過一個小年了。”
“好哎!”不管是那個時代的人,對假期都是無比的渴望的,陸大娘這話音剛落,屋子裡的衆人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安靜,安靜!”看到衆人臉上的笑容,陸大娘臉上的笑容更甚了,伸出一隻手示意大家安靜,轉身從桌子上拿過一把紅封,一人一個的發了下去,嘴裡還解釋道,“這是東家特意爲你們準備的,說是你們今年辛苦一場的賞錢,每個人都是二兩錢的銀裸子,大傢伙拿去置辦些像樣的年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