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的意思很明顯,自己只是一個早就分家出來的兒子,成日裡忙活着養家餬口,又哪裡有心思去管別人的死活。
“你”
季老太太沒想到,季山竟然這般的油鹽不進,自己話都說到這裡了,他竟還是這樣的神態,指着他的鼻子就罵道
“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虧得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將你拉扯大,你就是這樣回報生你養你的母親的?”
“兒子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若是衝撞了母親,還請母親見諒。”
季山的話,仍舊顯得不卑不亢,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氣憤,顯得無比的淡漠。
方天朗送老太爺回去之後,便再次轉身回了季家,卻並未進去,而是悠閒的側臥在季家西跨院的屋頂上,手中拿着一壺酒,隨意的喝着,將院子中的一切盡收眼底,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原本,他只是想借此,讓季家那邊的人消停一段時間,卻沒想到這個老太太,竟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拿這件事情,去拿捏岳丈。
方天朗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朝着身後打了個手勢,隨即,便看到屋頂上又多出一人,正是方勇。
方天朗在其耳邊叮囑了幾句,這纔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季家人的臉上。
“行了,今兒是你家大喜的日子,我這個老太婆,也不是來跟你鬥嘴的。”
季老太太見這麼多的人看着,不想再鬧下去,看了季山一眼,隨即將目光看向了桌子上的借據,“老三,關於這事兒,你怎麼說?”
季秋一聽這話,頓時就是一驚,她知道,這纔是這一羣人今日來此的目的。
她倒不是怕老爹還了這錢,只是她心中清楚,若是這次就這麼過去了,那麼就一定會有下次,下下次。
“兒子無話可說。”季山見母親問到自己,便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隨即仍舊像是一塊木頭一樣,站在了原地。
“好,既然你無話可說,那麼,就由我來說吧。”
季老太太見他如此,知他是打定了主意裝傻到底了,可是這可由不得他。
季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掃視了院子裡的季家衆人,說道,“你也看到了,這是一份高利貸的契約,幾百裡銀子對我們來說,足夠讓我們傾家蕩產,但是對於你來說,要還上這筆錢,應該不難吧?”
這次季老太太並未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了當的說道。
“你爹如今臥病在牀也有好些時日了,咱家的最後那點兒家底兒,也都被掏光了,可是他又不讓我們告訴你。”
季老太太說到這裡,再次看向了季山,“今兒你二兄和二嫂也紛紛受傷,去看郎中了,具體啥情況咱們也不知道,家裡的情況,你們也都清楚了,一時間是拿不出這麼些個銀子來的,所以,老三,你要是有的話,就先替你嫂子把這筆錢給還了吧。”
季老太太說完這話,便緊緊的盯着季山,眼神中滿是不容置疑,“平時我們老頭子老太太也指望不上你,到了真正需要你的時候,你不會捨不得這些個銀錢吧?”
季山聽到老子病了,心中便有些擔心,不過,當老太太將話說完的時候,他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張了張嘴,剛準備說些什麼,卻再度被季秋給接了過去。
“祖母這話說的,別說咱們家現在也沒那麼些個錢,就是有,怕是也輪不到我們還吧,祖母,十幾年前,咱們一家淨生出戶,除了一牀破被褥和一個鍋子之外,沒有分到任何的東西,就連我阿孃的嫁妝,都沒能帶走一絲一毫。”
季秋此時心中的火氣直冒,好個不要臉的老太太,這樣的話她還真是說得出口,“那些日子咱們家是怎麼過來的,鄉親們都有目共睹,一家子這麼些個人,連頓飽飯也未曾吃到過,能夠活下來已屬萬幸了。”
“阿孃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子,前幾年阿孃病重,阿大不是沒有求過祖母,可是,祖母卻是連幾文錢的銅板,也捨不得借給我阿孃看病,阿大老實,不敢多說什麼,可是今兒孫女不得不說了。”
季秋說到這裡,看着早已淚流滿面的姐姐,和緊握雙拳卻緊咬牙關的大兄,心一抽一抽的疼。
孝這個字,對於這家人來說,是一個多麼沉重的包袱,深受這個時代思想侵蝕的他們,就是打掉了牙,也得生生的和血吞。
可是季秋不行,她怕自己再不說出來,就要在把自己給憋死了。
“大伯二伯都是大老爺們,有手有腳的,咋成日裡就會惦記,我家的這些個東西?是,如今咱家是有了些銀錢,可是這每日的花銷也不在少數,哪裡有那個閒錢管別人家借的高利貸?”
“你說什麼?”季秋的話音剛落,季老太太便冷着一張臉看了過去,面色氣得鐵青一片,“老三,這就是你教的好閨女?啊?老三啊,你喪了良心你知道嗎?你喪了良心!”
季老太太心知今日若不拿出些本事來,這一家子是不會幫着還債的,於是說着話,便又撒起潑來,哭天搶地的哀嚎道,“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季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養出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尼瑪,又來這招,你還能不能行了,咱來點新鮮的成不?我都看膩了。
季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死老太婆,除了倚老賣老,還會做什麼?
這時候,門外卻再次進來了兩個人,正是方天朗手下的方勇方園兩人。
方勇看到院子裡的場景,稍微愣了一下,掃視了一圈衆人後,將目光落在了季大伯母的身上,上前兩步朝着季大伯母見禮道,“原來這位真是季家的大伯母啊?真是失敬失敬!”
“哼!”季大伯母原本在看到兩人的時候,目光縮了縮,後來見他們朝自己見禮,立時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完全是一副高姿態。
方勇也不介意,脣角微勾,緩緩的直起身子道,“當初你於大雪之日,將我家公子堵在季府門外,聲稱是季家的伯母,要找我家公子要錢,卻又不肯進府,公子不忍見你在外受凍,這才讓我領你去拿錢。”
方勇說到這裡,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不過,我當初可是再三跟你確認過,這錢你要不要借,並跟你說的非常清楚,我方家的銀錢利息一向都比較高,畢竟,我家還有那麼一大家子的人要養活,銀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不可能白給你。”
方勇說到這裡,不由的聳了聳肩,“更何況,我方家與你素不相識,若是誰都冒充我少爺家岳丈的親戚,過來找少爺要錢,那我方家這日子也不用過了。”
方勇說到這裡,也同樣轉身去看周圍的鄉親們,輕笑兩聲,接着道,“鄉親們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院子裡的人聞言,都深以爲意的點了點頭,不錯,若不是季秋,方家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又豈會借錢給你?
而這既然是你自己自願借的,人家也都提前說明了,那這就跟人家沒有關係。
季老太太這時候,也不自覺的停止了哭嗷,一雙精明的眼睛,緊緊的盯着來人。
方勇說到這裡,衝着衆鄉親一頷首,隨即話鋒一轉,揚聲道。
“哎,都說這好人難做,果然不假,若是大伯母不願意的話,當時就應該提出來,而不是借了錢,解了燃眉之急後,等到還錢日期到期,再到我少爺的岳丈家中,告少爺的黑狀,甚至說是季老爺指使少爺放高利貸給你。”
溫潤如玉一般的聲音,從方涌的嘴裡吐出,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的傳入了衆人的耳中,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方勇的表情盡顯無奈,又很是痛惜,“我倒是想問問,你們這又是何意?是想以此賴我方家的債,還是說,想要毀了我家少爺和季二小姐的婚事兒?”
“你胡說八道,誰想賴你的賬了,這不是在想辦法嘛。”
季大伯母沒想到,方勇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有些氣結,指着方天朗說不出話來。
“嗯,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你借了我方家的錢,卻來這裡逼迫少爺的岳丈大人幫你還債,這樣的做法,未免也太無恥了些吧?”
方勇說完這些,卻是將目光轉向了季老太太,一臉的嘲諷,“若是大伯母家裡不想還錢的話,完全不必要這樣的,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我方府還沒有將區區二百兩銀錢放在眼裡。”
季大伯母一聽這話,立時眼睛一亮,臉上也露出驚喜之色,剛準備說話,卻聽方勇繼續說道。
“原本,我家少爺說了,看在季老爺的面子上,並沒有讓你們償還的意思,更未讓人去你家要過帳。”
“不過,你們的做法,實在是有些讓人心寒,早知道如此,當初你就算是跪下來求我方家,方家的錢,也不會借給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
方勇接下來的一句話,將季大伯母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堵了回去。
“少爺說了,既然你們如此的不識擡舉,那他也就沒啥好說的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免得他這做了好人,還要受人詬病。”
季大伯母一時有些怔楞,半晌都回不過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