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紙鳶

“別動。”

溫潤之聲落下,北音愣是呆坐在菱花鏡前,再沒有動,怔忪間,只任由那人輕捻殷紅辰砂,在她眉間落下一點清涼。

檀香縈繞的屋子裡,陌生的龍涎香縈繞鼻尖,恍惚有些失神。她擡眸,越過少年白衫輕翩的臂膀,望見了菱花鏡中他俯身爲自己點妝的模樣:精緻的輪廓,浸墨的鳳眸,冠玉面上微醺似雲,襯得幾分清逸之氣,點點皆那般美好,讓她心中不禁一悸,半響未有回神。

自幼而來,還未曾有第二個少年曾與她這般親近,那朦朧如沙的氣息,斜風細雨般輕灑在心裡。

北音眼睫微動,暗自猜想,若此景被沈祁皓窺見,定又會惹來他一通大鬧。想起那張陰氣森森的臉,她立刻定了定神,急忙縮身躲開,卻見那少年的動作先她一步,停了下來。

“嗯,好了。”那聲音依舊輕柔淡雅,好似竹簧中的微風般動聽。

北音急忙站起身來,擡眸迎上那人浸墨的目光,張了張脣,想出聲訓斥,卻聽那人微微笑了起來:“不愧是相府千金,果真是明豔動人,加上我方纔點的這顆硃砂,便更出塵脫俗了。”

這聲音亦是沉靜如斯,稍不經意便令人失神,北音娥眉一蹙,警戒般往後退了半步,怔道:“你是誰?竟敢擅闖我閨房。”

那人見她臉上閃過慌促之色,反笑道:“竟這時纔來問我。”

言外之意,則是方纔他進來時爲何不問,還老實乖巧的坐在鏡前,任他提筆點妝。

北音一怔,緋脣抿了半響,方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聽她聲色陡然一沉,那人面上的笑意也僵滯了下,片刻,又復了方纔的神采:“我是閒逛時不小心走進來的,至於我是誰,日後你便可知道。”

說罷,他轉身離去,略染清冷的話聲飄渺在屋中,臨行前,還凝眸向北音望了一眼。

北音眨着眼睛,狐疑地望着驕陽下遠去的白影,擡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暗自道:“究竟是何人,這般古怪……”

丞相府雖不是皇宮重地,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亂闖,更何況此處還是她閨房,暗思片刻,北音愈發苦惱,索性坐在妝臺前去,湊着菱花鏡看了眼自己的模樣,娥眉間那點紅硃砂甚是灼眼,乍看來,倒還真有番脫俗之味。

正想着,忽聽門外傳來聲音,既是歡喜又是匆忙:“姐姐,姐姐!”

北音一聽,霎時明曉過來,暗想定是妹妹北語閒來無事,又來找自己玩了罷。果真,院裡一陣清風過去,易北語便輕捻着一隻紙鳶躍進屋來,神情甚是雀躍。

北音凝着鏡子,恰巧看見北語從後邊小跑過來,紅裳灼灼,似盛夏蓮花盛開,不染俗塵的清麗容貌帶分含羞之態,明眸皓齒皆與鏡前之人如出一轍。

看着鏡中重疊的兩張臉,北音縱是看了十三年,卻也還是怔了片刻。

“姐姐,今日外邊的天真是好,你快隨我去院裡放紙鳶罷,別老將自己悶在這屋子裡,都快發黴了。”

語畢,北語已站在了菱花鏡前。

銅鏡中的影像如波清澈,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兩席相似的紅裳,唯一的區別,便是北音眉間的那點硃砂痣。

北語乃是相府三千金,北音之妹,孿生姊妹。

見北音半響不答,北語嘟了小嘴,聲音帶分急切道:“姐姐,你還照還照,都快要美死了!快隨我去石院放紙鳶,若再不去,待會兒爹爹就該回來了!”

北音斂了神色,不緊不慢的道:“既然怕爹責罵,那就回去好生學點女紅,都十三的人了,還這般貪玩,別說是爹,就是孃親都快看不過去了。”

聽聞此言,北語面色一焉,怏怏道:“什麼破女紅,無聊得要命,我纔不要學!”說罷,眼眸又染起欣然之色,蹭了蹭北音的肩,討好的道,“姐姐,反正現在爹不在府中,娘也不管我們,你就陪我出去玩會兒罷!”

北音細想一番,自知敵不過北語的軟磨硬泡,便只好妥協道:“好,快別蹭了,我陪你去還不成?”

說罷,她抿了下脣,眉間盡是無奈之色,剛起身要走,卻又被北語拉了回去:“咦?姐姐……”她盯着北音看了好半響,擡手指着自己眉心,問道,“你這個是什麼?”

“噢……”北音恍然過來,淡淡然道,“硃砂痣。”

“硃砂痣?”北語歪着腦袋一笑,“真好看,我也要!”一邊說,一邊將北音拉回妝臺前,自己往檀木圓凳上一坐,“姐姐快來,替我點一個,我要跟姐姐一模一樣。”

北音眨了下眼睛,啓開辰砂盒,取了點硃紅往她眉間探去,不解道:“我真不懂,爲何你總要跟我一模一樣,搞得大家老是認錯,可不嫌麻煩?”

“姐姐,你不懂。”北語眯着杏眸,調皮的道,“這樣纔好玩。”

北音怔了怔,無言望天。

元德開春,正值北昭國梨花翩飛,護城河畔皆是漫天雪絮之景,碧波瀲灩,魚蝦自如,帝都之內亦是國泰民安,一片祥和。

丞相府中有對雙生姊妹花,乃是滿城皆知之事。雙生花出生那年,是十三年前梨花滿天的四月,北昭國南降蜀地,北滅夏邑,正值昌盛繁茂之時。帝王龍顏大悅,特以欽此相府千金“雙妍”之美名,更有意將二人娶進皇室,綿延福根。

十三年後,雙生花清麗脫俗,名揚帝都,與皇子們聯姻之事近在咫尺,卻不知哪一朵花落進誰家。這日,年方弱冠的七皇子許墨宸有事來到相府,便興致忽起,故作迷路,欲與這深閨中的姊妹偶遇一番。

待得見北音後,許墨宸不由心神一震,暗裡讚歎,自覺有緣,隨即卻又想到兩姊妹容貌近似,怕將來弄混,便以一點硃砂點中自己命中之人,待來日得閒再來敘舊。於此,纔出現了先前一幕。

丞相府內,綠蔭蔥蔥,金砂般的陽光透過交疊翠葉,斑駁一地,待風氣時,便如河面粼粼泛光。

石院裡,一個身着紅裳的少女眸中帶笑,白皙柔荑牽着紙鳶線,在青石面上跑來跑去,舉手投足間,灑落滿地嬉笑之聲。

梨花樹下,落英飄渺,□□翩飛中,但見北音坐蕩着鞦韆,凝眸遠眺,硃紅之影盪漾在滿界繽紛中,衣袂裙襦如墨潑灑,當真是別有風韻。她看着面前蹦跳的北語,眸中帶笑不言,又看了片刻,忽覺乏意襲來,便歪了頭,斜倚着鞦韆索,似要假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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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遊弋在碧藍色的天空中,如一朵雲,緊隨微風步子在天幕間肆意飛舞。北語往後退了幾步,放了些手中的線,那紙鳶便飄得更高更遠了些。

見此,她不由笑出聲來,帶分自豪道:“姐姐,你快看,紙鳶飛得可高了!”

北音在梨樹下有一下沒一下地蕩着,活潑不足,閒情有餘,聽聞北語發問,她擡眸望了眼天上的紙鳶,擡手擋了下眼角刺過來的一寸金光,提醒道:“北語,風大了,快把紙鳶收一收。”

鞦韆上樹葉摩挲作響,清風捲來,花香陣陣,北語卻不以爲意,專注的望着天上的紙鳶,動了動:“姐姐胡說,風哪裡大了……”

她正玩得興濃,自然無心理會,嬉鬧間,又將手中的線放了出去。雪色紙鳶飛蕩在碧空中,越飛越遠,越蕩越高。她兀自沉浸,嫣然生笑,卻猛地見眼前漫過一縷青絲,夾雜着梨花點點,待飛舞的絲髮落下後,那雪色的紙鳶已脫手而去。

“哎喲,我的紙鳶!”

北語心下一慌,眼睜睜看着那紙鳶自高空落下,一時間又急又氣,跺了跺腳,鼓起腮幫子,看向鞦韆上的北音道:“姐姐,你可是烏鴉嘴呢!”

北音眨了眨眼睛,無辜道:“誰讓你不聽話,我分明提醒你來着。”

北語聞言,自覺理屈,低下頭去不作回答,模樣甚是可憐。

北音嘆了口氣,道:“我方纔看見紙鳶落到靜雨亭那兒去了,你若再不過去撿,待會兒風大起來,可就要把它吹進湖裡去了。”

“在靜雨亭,真的?”北語登時睜大了眼睛,她方纔可沒看清紙鳶落到何處去。

“騙你作甚?”北音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花足點地,在鞦韆上蕩了一蕩。

聽聞此言,北語喜上眉梢:“好,那我去撿,姐姐你在這裡等我,可不許跑開。”

“嗯,我不跑開,你小心些,別把自己弄湖裡去。嗯……快去快回。”北音說吧,打了個哈欠。春陽正濃,倦意襲來,她坐在這鞦韆上閒逸得很,纔不想走開。

“好,那我去了!”北語笑着說完,蹦跳的影子就風似的不見了。

靜雨亭臨湖而建,四處環繞青柳,綠蔭成片。

春日微陽雖不及夏時燥熱,但曬久了,也仍舊能撩起絲絲紅暈來。北語在靜雨亭旁轉了一圈,卻也沒見着那紙鳶的影子,反倒是玲瓏小鼻尖上滲了層薄汗,如霧澤一般。

“咦,奇怪,到底落到哪裡去了……姐姐分明說是在這裡的。”

正納悶時,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北語自以爲是府中丫鬟走來,便轉過身去,想要招呼她們四下尋找,卻不料層層柳絮後走來的卻是位白衫少年,容顏俊美,笑意清雅,如墨的青絲順着柳絮無聲翩揚。

那少年手中,正拿着她找了半響也未有獲的紙鳶。

“三小姐好。”緊隨在白衫少年身後的丫鬟欠下身,對北語行禮。

北語無暇打理,揮手示意她們推開,提起裙襦跑到那少年跟前,指了指他手中的紙鳶,睜着雙大眼睛道:“這個,是我的。”

少年看着她,輕柔的目光落在她眉間的硃砂痣上:“你是相府三千金,易北語?”

他依舊拿着紙鳶不動,白皙俊美的臉上斑駁着澄澈的碎陽,聲音不高不低,落下來時,不起波瀾,但北語卻還是聽出了分莫名的喜悅。

她眨了眨眼睛:“你怎知道?”

少年微微一笑:“昔聞丞相府中有我北昭國最美的孿生姊妹花,姐姐名喚北音,妹妹名曰北語。方纔她們喚你三小姐,本殿下自然就知你是誰了。”

說罷,他才伸手將紙鳶遞到北語手上。

北語聽了“本殿下”三字,自是懵了下,帶分茫然的看向旁側的丫鬟:“他是……”

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回三小姐,是七皇子殿下。”

北語登時“噢”了一聲,急忙將紙鳶藏到身後,行了禮:“參見七殿下。”

“不必多禮。”許墨宸上去拉了她一把,依舊如沐春風,“原以爲你是個喜靜之人,卻未想也這般貪玩,日後放紙鳶可要當心些,別再弄丟了。”

被個俊美之人如此說了一通,北語竟也微紅了臉,忙低頭道:“嗯,我知道了。”

許墨宸道:“嗯,回去罷。”

說罷,他凝了北語一眼,笑意難明,靜聲離開。

北語拿着紙鳶,呆站在原地,待面前雪色衣衫翩過時,掉頭過去,看着那抹背影藏進柳絮深處消失不見,心裡,卻殘留了零星芬芳,好像是靜聽湖畔波動的春陽。

“七皇子……”北語摸了摸胸口,眼眸骨碌的轉,心裡道,“真是個好看的人。”

思及此處,那抹白影已沒了蹤跡,北語吁了口氣,忽的想起姐姐還在院裡等着,急忙轉身,往院裡趕去,方走幾步,又倏地一停,原是北音已從石院中走了出來,正站在不遠處,凝望着自己的方向。

“姐姐,紙鳶我撿到了!”北語跑了過去,揚起手中的紙鳶,喜悅的道。

北音卻是發怔一般,仍望着前方不動,北語伸手在她眼前揮了幾下,疑惑道:“姐姐,你在看什麼?看着這般出神。”

“嗯?”北音猛地回過神來,看了眼北語手中的紙鳶,笑道,“沒什麼。”

“姐姐怎麼出來了?”北語玩弄紙鳶,歪頭道,“我還以爲你會在鞦韆上睡着去呢。”

“你當我不想睡?”北音無奈的看她一眼,“你去這麼久都未回來,我擔心,就跟過來看看。”

卻未想到,一出來,就看見了白紗少年離開的背影。她記得那影子,真是今日闖進她閨房中,爲她畫上硃砂的少年。

北語裂開嘴笑:“我沒事的,快一起回去罷!不然爹回來,又要我去讀書認字了。”

說罷,便牽起北語的手走了去。

“方纔離開的那人是誰?”回去路上,北音問道。

“七皇子。”北語答得輕快,轉眼間,思緒便又回到了紙鳶中去。清風捲葉而來,撩起了鬢角散落的幾縷青絲。

北音擡手綰髮,坐回鞦韆上,看着北語在院裡繼續放着紙鳶,也不知怎地,看着那冗長的紙鳶線漫過枝頭,一晃再晃,一繞再繞,她的思緒竟也跟着悠遠起來。

翌日,北音在書房中挑了幾冊書,準備送到北語房中,讓她得閒時好生讀誦,卻不想方至院前,就見丫鬟碧雲走了過來,欠身行禮道:“二小姐是來找三小姐的罷,不巧,今日一早,三小姐就被七皇子接進宮去了。”

41.同歸5.雨夜10.搶親7.聖旨23.長夜33.舊識45.謀逆2.面具1.紙鳶29.螢火38.回京4.木簪37.誓言34.烈酒36.真相38.回京49.薄暮47.番外32.賜婚1.紙鳶17.負傷22.寒潭20.國寺9.河畔14.共飲27.家書21.琴音16.刺客47.番外3.告白22.寒潭46.亡途48.四年18.餵食28.山谷23.長夜21.琴音45.謀逆32.賜婚13.賞花49.薄暮28.山谷17.負傷27.家書8.失蹤33.舊識38.回京38.回京9.河畔9.河畔1.紙鳶29.螢火11.新婚10.搶親44.賞雪8.失蹤35.硃砂5.雨夜28.山谷33.舊識23.長夜46.亡途11.新婚41.同歸12.進宮30.欺騙44.賞雪45.謀逆6.相望33.舊識41.同歸12.進宮38.回京31.宮宴34.烈酒13.賞花23.長夜33.舊識14.共飲19.往事1.紙鳶5.雨夜2.面具44.賞雪25.竹簧30.欺騙11.新婚18.餵食22.寒潭20.國寺14.共飲35.硃砂29.螢火11.新婚42.利用31.宮宴14.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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