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所有事情都收拾整齊, 譚麗娘帶着陶陶和呦呦去東院沐浴, 花易巖帶着懷宇懷瑾在西院正房的西屋沐浴,將舊一年的所有不愉快所有黴運所有壞事通通洗掉, 以最乾淨最整潔最快樂的姿態迎接新的一年。
太陽很快西斜,呦呦終於在太陽下山前洗完澡,披着厚重的披風用帽兜裹住半溼着的頭髮, 小跑着回到西院去。一家人要在西院守歲, 過一個團圓年。
西院正房的東屋裡早已經被譚麗娘掛上了厚厚的遮光擋風的窗簾,才一進去呦呦還有點不太適應呢。藉着還沒完全消失的光線,呦呦從桌子上摸到火摺子將油燈點着, 屋子裡瞬間亮起來,然後又去櫃子裡摸出一包紅色的蠟燭,分別在牆角各處點亮,最後才脫了鞋子坐到炕上用帕子開始擦頭髮。
西院的東屋因爲有着地龍, 又加上中午做飯做菜用的鍋竈也是這屋的,所以房間一點都不冷,甚至有點熱, 呦呦擦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帕子展開搭在一旁, 然後任由它們披散着,一個人坐在炕上玩牌九。
過了一會兒譚麗娘也洗完回來了, 看到坐在炕上披頭散髮的呦呦,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看你懶的, 連頭髮都不願意梳了,真想打你一巴掌。”譚麗娘雖然這麼說着還是從自己的梳妝檯上取了梳子過去給她梳頭髮。
呦呦嘻嘻笑着坐直了身子方便譚麗娘給她梳頭髮,手裡把玩着牌九,“娘,你看我頭髮是不是比原來多點啦?也黑了?”
呦呦原來的頭髮真的是非常符合“黃毛丫頭”那個詞,又幹又柴還少。這段時間家裡條件好了,吃的不錯營養均衡起來,人看着胖了點皮膚也白了一些,不再是一個乾巴巴的姑娘了。
“嗯,是比原來好了點,整個人看着也好看了些。”呦呦本來不醜,小時候胖嘟嘟的可漂亮了,要不然怎麼會有“小胖”的乳名呢?可惜後來奶膘消了下去後,家裡日子苦了起來營養沒跟上,人就看着乾瘦乾瘦的了。
譚麗娘讓呦呦坐到炕沿來,面對着窗戶背對着自己,然後將呦呦的頭髮鋪開,用梳子從頭到尾給梳幾遍,然後分成兩六股,編了兩條辮子,“今晚雖然不睡,也用不着梳髮髻,娘給你編兩個辮子。”
呦呦的辮子才編完,陶陶從外頭進來了,看着呦呦的辮子好看,也站在鏡子前給自己編了兩條辮子。姐妹倆穿着同樣顏色同樣款式的衣裙,又各自梳了兩條辮子搭在胸前,還挺有點姐妹裝的感覺。
呦呦下了地,也對着銅鏡照了照,扯了扯譚麗孃的袖子,“娘,你也編兩個辮子吧,咱們母女三個一樣的髮型呢!”
恰好花易巖從外頭進來,看到並排坐在炕上的姐妹兩個一愣,“麗娘妹妹你返老還童了嗎?怎麼還兩個呢?”
像啊!可真像!小的那個就像七八歲的麗娘妹妹,伶俐俏皮嬌柔可愛,大的那個像麗娘十四五歲快要及笄時,端的是賢淑俊雅溫柔靚麗。再轉頭看向兩個“小麗娘”的母親,真正的麗娘妹妹,她也在自豪而欣慰地看着兩個姑娘。
“麗娘,你,你也……”花易巖結結巴巴地指着兩個姑娘比劃着,意思讓她也梳個辮子看看。
說話間懷宇和懷瑾也進來了,也跟着起鬨。懷瑾甚至還說:“我和哥哥和父親穿一樣的衣服,娘和姐姐們梳一樣的頭!”
譚麗娘想了想,就把自己已經盤好的髮髻給拆開了。譚麗孃的頭髮比呦呦的好多了,又厚又黑還長,她動作伶俐地梳了兩條辮子垂在了胸前。
梳完之後,母女三個往一起一站,從大到小排一排,站在地上的父子三個都不自覺地咧開嘴笑起來。
呦呦左右看看,也咧起嘴笑起來,她真高興呀,一家人這樣的美滿幸福。不過,高興之餘呦呦又略有遺憾,要是有個照相機就好了,拍下來一定是一幅經典。不過沒有也沒關係,這個場景她會記一輩子,深深的,在腦海裡。
人的一生,不用很多,只要有那麼幾個能讓人一想起來就要微笑的場景就很好了。
“行啦,天黑了,我去和麪,你來給我和餡子,一會兒包餃子。”譚麗娘跟着幾個孩子笑鬧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花易巖立刻跟在身後一起。
夜幕已經降臨,外頭不斷地有炮竹聲傳來,還有幾家在燃放煙花,不用躲星的懷瑾拽着陶陶出去玩,順便看煙花,留下不能出去的呦呦和懷宇在屋裡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會兒,兄妹倆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真沒勁呀!”呦呦無聊地往大抱枕上一靠,隨手從炕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嗑起來。從現在到午夜,起碼還要兩個多時辰,至少五個小時,正是現代新聞聯播開始的時候,漫漫長夜要如何度過啊。
呦呦一邊嗑瓜子一邊想,似乎無論哪個時代,過年的主題都是吃吃吃。現代還好,還有手機電腦可以玩,最不濟還有春晚呢。古代這種時候,就只能吃吃喝喝了吧?
想着想着,瓜子皮就吐錯了地方,吐到了懷宇的身上,懷宇本來是在一旁推牌九的,被呦呦吐了一身的瓜子皮不算,還有不少口水。
懷宇無奈地抹了一把臉,“沒意思了?來和玩牌九。”
“我不想玩牌九,”呦呦嘟囔着,“你玩得比我好,還不讓着我,我纔不要玩。”然而,所謂“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說的就是呦呦這種人,嘴裡說着不要玩,人卻已經湊了過來。
還不是因爲你老耍賴?懷宇很聰明地沒有說出來,只是哄着她,“那你想玩什麼,我陪你。”他知道呦呦心裡煩悶,別人都出去玩耍看煙花去了,就她一個被關在屋子裡頭沒意思。
“哥哥我教你玩鬥地主吧!”呦呦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張牌九在轉同時,眼珠子也在轉,最後想出了這麼個主意。我就不信我這個有三年牌齡的老手鬥不過你纔開始學的新瓜蛋子。
“鬥地主?那是什麼?怎麼玩?”懷宇好奇地問。他倒是從沒想過問呦呦從哪裡知道的這種遊戲,反正她整天忙來閒去的,說不定從哪本閒書裡看到的,或者自己琢磨出來的。
呦呦一看懷宇迴應她,立刻來了興趣,下地從箱子上摸出兩張宣紙出來,告訴懷宇裁成五十四張巴掌大的紙片,然後用筆在紙片上畫上梅蘭竹菊四種花色,又分別寫上一到十,至於原來撲克牌中的JQK,就用星星月亮和太陽來代替。
這時候在外頭玩了許久的陶陶和懷瑾回來了,也和懷宇一起看着呦呦寫寫畫畫。等到全都寫完了,紙片在炕頭上稍放一會上面的墨汁就被烘乾了。
呦呦給陶陶和懷宇講了鬥地主的遊戲規則,三個人試了兩圈就正式玩了起來。所謂正式玩,是要帶賭注的,賭注倒是也不大,就是誰輸了誰就在臉上畫一道墨汁。呦呦本來想貼紙條的,但是想想現在紙這麼貴,就算了。而喝茶水的話喝多了還得茅房,不方便。
事實證明,牌技的好壞跟有沒有經驗之前會不會是沒有關係的。即便呦呦頂着一個“穿越”的光環,她依然玩不過頭一次聽說的陶陶和懷宇。
玩了幾局之後,呦呦臉上的墨汁印兒越來越多,而且不知道懷瑾是不是故意的,她總感覺往自己臉上畫的時候就又濃又長,到最後恐怕都能上臺唱戲了,還是唱大花臉包公。反觀另外兩個人,陶陶只有兩撇八字鬍,而懷宇也只不過在額頭上多一個王字。
譚麗娘端着和好的面進屋來招呼孩子們包餃子,結果一進屋就被看到他們滿臉的黑印子,先是愣了一瞬間,然後就被逗得仰頭哈哈笑,要不是坐在炕沿的懷宇眼疾手快伸手接了一把,說不定要把面盆給摔在地上。
正在外頭燒火的花易巖聽見笑聲還納悶,幾個孩子又鬧什麼呢,把麗娘妹妹逗成這樣。於是他就放下手裡的柴火,走進來看了一眼,看完之後也大笑了起來。
呦呦心想,這笑聲一定傳出去了老遠。本來輸了牌的那點兒不高興也煙消雲散了。算了,就當斑彩娛親了。
等譚麗娘笑夠了,纔去打了熱水來給三個孩子擦臉,呦呦被趕到最後去洗,因爲她的臉最花最容易弄髒水。換了兩遍水才把臉洗乾淨,一擦乾臉呦呦就抓住了懷瑾按住了撓他的腋窩。
“小壞蛋,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說,是不是故意的?”
懷瑾被她按住了不能動彈,一邊哈哈笑着一邊喊着“娘救命,姐姐救命,哥哥救命”。呦呦撓了他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才鬆開,改爲捏他臉上的肉肉,“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懷瑾被捏住了腮幫子,話都說不清楚,但還是很識時務的,雙手抱拳衝呦呦作揖,表示自己錯了再也不了。呦呦本來就是跟他鬧着玩,也就撒開了手,自己下地去塗擦臉油,冬天天氣乾燥,不擦繃得慌。
玩鬧了一氣後,大家坐下來吃吃點心喝喝茶聊聊天,花易巖開始好奇起來呦呦他們剛剛玩的遊戲,攥着剛剛呦呦他們玩的紙牌研究着。呦呦乾脆給他和譚麗娘講了一下規則,於是他們倆拉着懷宇又開始玩了一局。呦呦旁觀了一會兒,覺得,大概她天生就適合做一個米蟲吃貨,智商已經被這一家子大小給碾壓了。
於是就安心地坐在炕桌邊嗑瓜子吃花生。
等到了戌時末的時候,一家人開始洗手包餃子。前幾年的春節,孝期的時候都是白菜餡的,出了孝期因爲譚麗娘不吃羊肉所以是雞肉餡的。今年家裡人多,又因爲有一整頭鹿,餃子餡有雞肉、羊肉和鹿肉三種。
包餃子的時候又是一通鬧,呦呦和懷瑾各自往對方身上弄了不少面,自己身上也是,最後是花易巖喝止了他們。
等到餃子包好,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子時初,花易巖將早就準備好的三牲貢品和酒水點心放到火堆前的供桌上,又去把事先找出來的千響掛鞭點上。
掛鞭在外頭燃放,花易巖沒有看着,而是回了屋裡,找出早已準備好的族譜鋪在炕上,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添上“長女花呦呦”的字樣,然後在屋子北牆的正中央掛起來,呦呦對着族譜三跪九叩,就算入了花家的族譜。
院子裡鞭炮霹靂啪啦地響炸了滿地的紅紙,屋檐下火堆熊熊燃燒,房間裡孩子們歡樂歡聲笑語的玩樂着,廚房裡水花在鍋裡翻滾,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像小娃娃一樣跳進鍋裡,熱氣佈滿了廚房。
餃子煮熟出鍋了,一家人圍着桌子熱鬧鬧地吃上一頓年夜餃子,等時間過了午夜,迎來新的一年。
在千里之外的鴻都城中,也家家在煮餃子吃餃子,就連都城中心的皇城也不例外。
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今年的除夕皇上沒有同先皇那般,要求諸位臣工都來宮中守歲過年,而是讓他們都回家去同家人過一個團圓的除夕,初一早上再來宮裡賀新年。
大臣們都對皇上的這個舉措都表示稱讚感謝,畢竟誰也不願意在宮裡吃一肚子涼菜半夜回到家沒待上半個時辰就又得起牀進貢賀新年。
今年宮中的除夕宴人並不多,除了後宮內院,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比如先皇的幼弟當今聖上的皇叔端王爺和端王妃,比如皇上最信任寵愛的胞弟福賢王和王妃,再比如先皇最寵愛的女兒雲瑤公主和她的駙馬。
另外還有一個不算正統的皇親國戚,福賢王王妃的孃家侄子蕭沐仁。蕭沐仁已經在福賢王家裡住了快兩個月了,自從老安國公去世不久他就搬出來了。本來蕭沐仁是不想進貢的,但是皇上不知道怎麼聽說了他在王府上住着,竟然讓王爺帶他來進宮過年。
蕭沐仁在一羣認識但是不是很熟悉的人中坐着,有些彆扭,又不能離開,只好一個勁兒地吃東西。
雲瑤公主一向不喜歡福賢王妃,認爲她霸佔福賢王打壓側妃妾室不是一個賢良淑德大氣的王妃,因此一見她將自己的孃家侄子帶來參加宮宴,就出言諷刺,“安國公府已經沒落到這種地步,連自己的子孫都養不起,要姑姑給養孩子了嗎?”
福賢王妃正同貴妃娘娘說話,聽到雲瑤公主的話詫異了一下,忍不住擡頭先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見太皇太后面色無常,在心底琢磨了一下,笑着說:“雲瑤妹妹想來是還沒吃酒就醉了,怎麼胡說八道起來,安國公府可是先皇賜了鐵劵丹書的,你這樣說豈不是在暗示皇兄虧待前朝老臣?”
雲瑤公主被福賢王妃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再往下說豈不是要惹皇兄不高興。
一直在上首同皇后說話的太皇太后這時突然開口,“孩子,來,到祖母這裡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安國公秋天去世後,新承爵的安國公對蕭沐仁是百般看不順眼,這個孩子乾脆不在家裡,住到了他的姑姑福賢王府裡去了。甚至連除夕都不回家去而是跟着王爺王妃進了宮。
大家一時間大家嘀咕的都是安國公府裡的那些齷齪事,不過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大家只能旁觀者看看,但是並不能阻止他們看熱鬧。因此幾乎沒人注意到太皇太后對蕭沐仁自稱了祖母,而不是太祖母。
蕭沐仁自己倒是注意到了,但是他並沒有往心裡頭去,以爲只是太皇太后一時的口誤。
蕭沐仁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看到姑姑又看向王爺,而王爺則看向皇上,皇上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蕭沐仁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就算他上過戰場,就算他是整個大鴻朝最年輕的五品世襲都騎尉,蕭沐仁也才十歲,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居然能引起皇上和太皇太后這兩位本朝最尊貴的人的注意。
“孩子,過來。”太皇太后又叫了一遍,蕭沐仁這才低着頭站起來,走到太皇太后所在位子的臺階下,撩起衣袍跪下。
他低着頭,盯着大殿上地毯的花紋不敢擡頭。他似乎聽到太皇太后輕輕嘆氣了一聲,然後說:“好孩子,起來吧,以後要好好讀書認真習武,成爲皇上的左膀右臂。”
蕭沐仁不明白,太皇太后叫自己來就是爲了說這樣一番話的嗎?不過他還是趕快應了是,然後才磕頭退回自己的位子。
這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衆人複雜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說什麼了?三章之內,必定讓男主上場,我們男主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PS,說起來,我可能是個假女人,真的不化妝,所以,卸妝和不卸妝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