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砸人
這些都是清和郡主用私產給任少容備下的東西。
而據任平生所知道的,清和郡主的私產雖然比一般夫人手中的多一些,但一年所能得到的銀子其實也沒多少。她手頭並沒有想象中的寬裕。那麼,備下這些之後,就不說給任少容再備一份更好的了,就是在買差不多的,怕也困難。
清和郡主卻沒有同自己提半句。
而花襲人小小年紀,有個生意紅火的暗香來不說,居然還在徵西商行有那麼多的乾股,平白什麼都不做,就積攢下了大筆的銀子沒處花,成了她格外的陪嫁,都帶到男方家裡去。
任平生覺得,這對清和郡主不公平。
再次回京,將花襲人也找回來,任平生彷彿是覺得彌補了在當年那個花娘子身上的所有虧欠,漸漸不再總是想起她。抑或,他本來對那位花娘子的感情並沒有他以爲的那麼多,反倒更像是一種執念。
如今,執念慢慢散了之後,再同清和郡主同處一府,看見她操持家務,教養兒女,且對花襲人這個外室女,在想通了之後,也是毫無私心,任平生便發覺,清和郡主當真是一位很不錯很不錯的妻子。
因而,在這樣的時候,清和郡主尤其不多提半句,不額外多說什麼,在花襲人的婚事上盡心盡力的時候,任平生難免因她這麼無私的付出而心生感慨。
而花襲人明明有比清和郡主多更多的銀子。
任平生覺得不公。
可這些銀子,偏偏就又是花襲人自己的。
讓他開口對花襲人說,說你補償給你母親一些錢,諸如這樣的話,任平生也難以啓齒。
他喜歡花襲人足夠聰明,能領悟他的意圖。主動提出來。
花襲人當然足夠聰明。
她聽到了任平生的話,見到了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想要有的意思。她其實心中也沒那麼難受。尤其在昨日,那一番對話之後。
任平生想的很對。
她又不是清和郡主的親生女兒。她的存在一直都給清和郡主添堵來着,清和郡主當然沒有必要爲她的嫁妝買單。
她能給她張羅,就已經做到了她身爲嫡母的義務。
她能大方地給出來,花襲人也不會要她的。
她又不缺銀子,爲什麼去要外人的東西。而且,她不是早就決定了要自己攢嫁妝的嗎?幹什麼要別人出力又出錢的。
花襲人拿起那單子掃了一眼,見上面當頭所列就是各種各樣名貴的木料,的確是昂貴且不好買到了。心中瞭然,對清和郡主之前對她隱隱露出的一些小偏見也不感到難受了,真誠地對清和郡主行禮,道:“謝謝郡主費心。”
清和郡主保持着微笑,沒有說話。
“對不住,容兒,偏了你的好東西了。”花襲人又對任少容笑了笑,而後轉過身,對任平生道:“我不是有徵西商行的那筆銀子一直都在您那裡保管嗎?我偏了容兒妹妹這麼多的好東西,也該給她點補償。”
“這樣。直接說給銀子倒顯得我與容兒妹妹生分……”花襲人略一沉吟,道:“我在徵西商行一共佔一成乾股……分作了兩份,半成乾股給到容兒妹妹名下。當我提前給容兒妹妹添妝了吧。”
徵西商行利潤驚人。
半成乾股就根本就不是那幾十跟名貴木料能比的。更關鍵的是,那將是源源不斷的銀子。
如今到外面,要有人說出讓這半成乾股,只怕多的是人肯拿着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幾百萬的銀子來換。
對於一些有家底的人來說,賺多少錢,什麼時候能收回這成本都在其次,在他們眼中,這徵西商行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將要登基爲帝。年輕力壯的,在位時間肯定還有好些年……能與將來的皇帝搭上先一起做生意。纔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
花襲人這一決定,足夠的大氣。以至於誰也沒有想到。
無論是任平生也好,清和郡主也好,還是任少元也好,都知道這徵西商行半成乾股的價值,一時間都愣住了。
任少元不清楚那張單子上有什麼。
但他清楚,就算是清和郡主給任少容備下的所有的好東西全給了花襲人,頂上天能有十萬兩差不多了。更何況,離太子妃出嫁,也不過才三四年。
任少容年紀也還小,清和郡主又不着急,三四年間能備下多少東西。
根本不能比。
完全沒法子比。
所以,他們都驚呆了。
只有任少容不清楚其中的價值,有些懵懵懂懂的。她見花襲人說的是給自己“提前添妝”還很是羞惱,覺得花襲人總也打趣自己很是討厭,準備抗議呢,再一擡頭,其他人都變了臉……她的話就沒能說出口,不解地在所有人臉上來回巡視,最後將視線落到了任少元身上。
任少元開口道:“徵西商行,自從開業到現在,從來沒有乾股流出來。若是襲妹妹你想要出讓,半成乾股,至少一百萬兩銀子……”
他說的很緩慢,彷彿是在給任少容解釋,又是要告知花襲人,這半成乾股價值幾何,她到底清楚不清楚。一百萬兩銀子,只多不少。
任少元將這個數字說出口,他甚至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他覺得,花襲人肯定不知道。
這並不是《西遊記》的賣書收入,才幾百兩銀子。就是賣的再好,將來有人在外地盜刊了,收入就會大大縮水,最終怕也多不過千兩。
花襲人一個待在內宅裡的小姑娘家,肯定不知道這個行情。
任少容也被這個數字唬了一跳,忙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哥你弄錯了吧!”
整個武陽侯府的所有產業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少!
任少元朝任平生望了一眼,搖搖頭,道:“沒錯的,容兒,只會比這個數多,不會比這個數少。我說這個數,是因爲單單一家一戶很難拿不出這許多錢來,才折了許多。若再拆分出來細賣,百之一二,爭搶哄擡起來,五百萬兩,都是保守的數字。”
花襲人知道這乾股值錢,心中有了估算,但她對於這些方面並不太瞭解,卻是估算的有些嫌少了。聽到任少元這麼一說,她也有些意外。
但很快,她便笑道:“我都不知道,會這麼值錢啊。”
任平生的眼神似乎閃爍了一下。
花襲人搖搖頭,又緩緩說道:“多比少很好,好顯得我是個大方不小氣的。說出去的話,沒有立即收回來的道理,就這樣吧。待哪日有空,將文書手續辦一下吧。”
她說過要給的,那就給。
一百萬還是五百萬,對於花襲人來說,都更像是一個數字,還不值得她心疼。而且任少容是個好女孩兒,她願意給她。
就像之前,任平生一開口一暗示,想要從花襲人的那本帳上扣下銀子給他或是補給清和郡主……但花襲人偏偏要將補償落實在任少容身上。
不是爲了維護誰的面子,也不是爲了說出去更有接受的理由,花襲人就是想要將這筆“補償”給任少容,而不是任平生,或者付出了的清和郡主。
她就是這麼任性來着。
“不,我不能要……”
花襲人敢給,任少容卻不敢要。她唬得連連擺手,哀求地看了看任平生和清和郡主,又回頭祈求花襲人道:“要不,襲姐姐您拿別的給我添妝吧,千萬別給我這個啊!”
幾百萬兩的東西,她哪裡有平白生受的道理!
情急之間,她連“添妝”兩個字說出口,都不覺得害羞了!她現在只想知道,爲什麼父親和母親都還不開口給拒絕了!
就在任少容急的要哭出來的時候,任平生輕輕放在了手中的茶盞,終於開了口。
“襲兒,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了。”
他震驚之餘,心頭十分惱怒——
他只是想從花襲人有十來萬兩銀子的那本帳上劃個一兩萬的給清和郡主,說是補償這些好東西也好,或者是孝敬這個嫡母,哪怕是酬謝她如此毫無芥蒂地爲其費心也好……他想讓花襲人主動開的是這樣的口,卻沒想到,花襲人卻開了這麼大的一個口!
任少容感受的沒錯兒。
花襲人敢給,他們都不敢要!
一兩萬兩銀子,說是孝順,說是什麼的,若是流傳出去,都生不出什麼大風浪。但幾百萬兩的銀子,一旦沒有守住這秘密,只怕一夜之間全京城都會傳出“父母爲嫡女欺佔庶女鉅額財產”的話來。
但各種文書,各種手續的轉移,都要有官府外人蔘與,又怎麼能指望守得住這秘密?
花襲人這一舉,簡直是在拿銀子往他的臉面上來砸!砸的他臉上生疼,卻偏偏不能訓斥,還要誇她大方!又要想着法子勸她不要給了!
她這肯定是故意的!
任平生多年領兵,喜怒早已不形於色。此時,他神態和藹中,又有些威嚴,緩緩地道:“但就像少元所說,徵西商行的乾股這麼多年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流過……涉及到太子殿下,你還是先問問太子殿下的意思,再做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