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多情女癡心綿綿，少意男憂心忡忡
多情女癡心綿綿，少意男憂心忡忡
常世公和何樹紅二人回到萬花山已是掌燈時分，何樹臣早已命人擺開酒宴，在聚義廳等待，這時見他們回來，忙讓他們入座，一面又親自給二人斟酒，問道：“俠士和小妹把餘豹押到廣安府，那知府如何處置他？”常世公道：“那許知府即刻就把餘豹斬首正法了。我常某這些年見到的官員也不少，大都是那知法犯法的貪官污吏，再不就是吸取民膏民血的害人蟲，逼得百姓四處逃荒。唯有這廣安一帶，被那許知府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當我們和許知府相談之時，果然是個清官，真是少有的人才，只是他自幼失去父母，至今也未找到雙親，也是個苦命的人。”樹紅接着把許知府的事說了一遍。樹臣聽了，也爲許知府嘆息，酒席過後，客人各自安歇。
何樹紅卻惦記着陳彥鴻，又來到後寨看望。當她推門來到彥鴻屋裡，只見那陳彥鴻仍在燈下讀書，就連樹紅進屋都未發覺，樹紅便輕輕坐在一旁椅子上歪着頭看他，當她看到彥鴻刻苦攻讀，專心學習的樣子，不由越看越喜愛，只覺得心房亂跳，心中暗想：若能和這書呆子相配，這一生心願足矣。只是父母去世，婚姻大事還得請哥哥做主，可哥哥也未曾娶親，我這當小妹的怎好意思向他開口呢？樹紅想到這裡倒爲難起來，這時她看到彥鴻頭也不擡一下，只顧低頭看書，到這時也不知她坐在那裡，不覺心裡又有了氣：好你個陳彥鴻，我不顧白日勞累，到晚上還來看你，我坐在這兒好一會兒，你連頭也不擡，好像這個屋裡就只有你這個書呆子，而沒有我何樹紅了。”想到這裡她不禁“哼”了一聲。彥鴻聽見聲音，擡頭看見何樹紅全身披掛，手握寶劍，坐在一旁椅子上，頭卻扭向一邊，他不知何樹紅何時來到屋裡，便從牀上下來走到何樹紅面前笑道：“姑娘好帥啊！我看你比救我那日還威風呢！”樹紅見他這樣，又好氣又好笑，便繃着臉不做聲，連看也不看陳彥鴻。彥鴻見她不說話，心中暗想：何姑娘爲何不理我，看樣子八成是生我氣了。便給樹紅作了一揖道：“姑娘別生氣，彥鴻給你賠禮了。”他這一作揖不要緊，何樹紅撲哧一聲笑了，看着彥鴻說道：“你眼裡只有你的書本子，那還有我？我再威風你也看不上。”話剛說完，她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要說，只得低着頭道：“你的傷勢還未痊癒，不要太用功費神了，免得累壞了身體。天已不早，也該休息了。”說完便走出房去。
彥鴻看何樹紅去了，便關好門上到牀上吹滅了燈，卻怎麼也睡不着了，想起剛纔何樹紅的言語表情，心知她對自己有了情意。這一來倒使他爲難了。彥鴻想起在趙家花園志男小姐給他送飯，做詩的情景；離開趙家時志男小姐又把頭上的首飾送他做盤費，還贈他手帕作紀念。想到這裡，就起來點着燈從包袱裡拿出手帕打開一看；上面的藍蝴蝶好像正翩翩起舞，在尋找它的情偶，又把上面的詩唸了一遍，不由得意地自語道：“何姑娘，你也太癡了，怎知還有一位情深意重的佳人在等我呢？”轉念又一想：那日在山下遇見賊人劫路，若不是何樹紅相救，恐怕命早沒了，這救命之恩我應該如何報答她呢？彥鴻想起了何樹紅的話“誰要你的報答，等你傷好後我還有事和你商量哩”彥鴻想；要是應了何樹紅，就負了趙志男小姐的一片苦心；若不答應何樹紅，又無法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想到這裡，他熄滅燈，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苦思良策，直到天明也沒睡好覺，這時一個女兵給他送來飯菜，那女兵提着籃子，推門進來，只見陳彥鴻還在矇頭大睡，便喊道：“陳書生，該吃飯了！”彥鴻聽了只得把頭探出來說道：“知道了。”那女兵便把籃子放在桌上走了。彥鴻起牀坐在椅子上看着籃子裡各式的佳餚，想起昨夜的爲難之事，哪有心思飽食？好歹吃了兩口，便又躺到牀上睡下來。一連三天，彥鴻睡臥不安，飯食也減了許多。
這天常世公來看望陳彥鴻，見他坐在牀上愁眉苦臉，書本扔在一邊也不去看。常世公見他這樣，心覺奇怪，便問道：“侄兒有何心事？愁成這個樣子。”彥鴻本不願讓常世公知道，可又覺得常世公是個精細之人，知道瞞不住他，便把何樹紅對他有相愛之心對常世公說了。常世公聽了，便不言語，待了好一會纔看着彥鴻說道：“此事你將如何處理？”彥鴻道：“侄兒的婚姻乃是師父爲媒，父母訂下的。雖說我那岳父已故，岳母也變了心，可是那志男小姐對我還情深意重，我若變了心，豈不成了背信棄義之人？”常世公聽了點點頭道：“那何姑娘救了你又該怎麼辦？”彥鴻道：“侄兒正爲此事發愁爲難呢！叔叔給侄兒想個好主意纔是。”常世公道：“依我看，你應該把和趙小姐訂婚的原委和樹紅姑娘說明纔好。”彥鴻道：“我若和她說了不願意她萬一惱怒起來，怕會殺了我。”常世公道：“何姑娘是深明大義之人，只要她明白過來，自然就無事了，她決不會爲難你的。”彥鴻聽了點頭道：“謝叔叔指教，明天我就和她說明。”
第二天何樹紅又來看望彥鴻，她來時脫去武裝，換了身淡紅色女兒裝，臉上還淡淡的摸了一些胭脂，腰中掛着寶劍。她推門進來，見桌上放着書本，彥鴻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彥鴻聽見響聲回過頭來見何樹紅來到，便對樹紅深施一禮然後說道：“姑娘請坐。”樹紅看他這般客氣，不由的笑了，只得輕聲說道：“陳生，都是自家人，你又何必多禮起來？”彥鴻道：“姑娘大恩大德未報，彥鴻時刻不安，又蒙姑娘來看望，彥鴻怎敢慢待姑娘。”樹紅聽了心中不悅，便坐下說道：“你飲食減少，好像有什麼心事，故不放心，我來一是看你傷口好了沒有；二是看你爲何吃不下飯，你倒和我客氣起來，淨說些沒用的呆話。”彥鴻道：“多謝姑娘關心！我的傷已好多了，正要找姑娘說出心事。”樹紅聽了笑道：“你又什麼心事要和我說？”彥鴻道：“這幾天在這屋裡悶得慌，我想和姑娘到外邊走走，一來可看山景散心，二來和姑娘訴說苦衷。”樹紅聽了不知是何意，便站起身來道：“我也正想讓你看看這萬花山的景色。”於是二人從屋裡出來信步向山坡走去。
二人來到山前半坡上，只見怪石聳立，山泉淙淙，野果垂掛，殘花尚存，獐鹿在樹林奔馳，羣猴在樹枝上往來躥跳。二人邊走邊看，樹紅得意地對彥鴻說道：“我這萬花山如何？”彥鴻不禁讚道：“好一座萬花山！何姑娘，我真羨慕你，有這麼個好所在，能有享之不盡觀之不窮的天然風景。”樹紅聽了，動情地拉住彥鴻的手道：“陳生！你如喜愛這山的美景，那你就留下來別走了。我天天都陪着你遊山玩景。”樹紅說着低下頭。正是：
癡心愛君君無意，欲把美景留住心。
焉知卻有才華女，兩情相系難斷根。
彥鴻聽了心想：不如趁此時把實情給她說明，她的心就不會這麼熱了。於是從懷中拿出那半副手帕來，遞給樹紅。何樹紅看了。雖然也識些字，但不知是何用意。彥鴻就 把師父爲媒，陳趙兩家訂親，他在趙家花園讀書，岳父故去，馬家仗勢逼婚，岳母變卦，志男爲抗婚絕食餓的差點死去。彥鴻說到這裡“撲通”一聲跪在何樹紅面前，流着眼淚道：“我離開趙家時，志男又把她頭上戴的金銀首飾都送給我，要我把首飾賣掉做盤費進京應試。得中功名回來才能救她完婚，還贈我這半幅手帕做表記。”彥鴻說道這裡擡頭看了樹紅一眼又道：“姑娘對我有情，彥鴻豈能不知，如果姑娘是我陳彥鴻，能把那趙家小姐忘了嗎？”何樹紅聽完頓時驚的呆了。看着彥鴻跪在地上，是恨是愛再也說不出來。這幾天真像做夢一樣，心中的美景就像那天上的雲彩，眼看被那無情的大風颳散了。彥鴻見何樹紅不說話。只管發起呆來，正要再說，只見何樹紅怒容滿面，娥眉倒豎，把那手帕狠狠地摔在地上，“唰”的一聲亮出劍來，把劍架在彥鴻的脖子上。她這一架不要緊，卻把隱藏在離他們不遠樹後的何樹臣嚇壞了。原來常世公聽彥鴻把事情和講明後，回去就把彥鴻和樹紅原委告訴了何樹臣，並說道：“令妹的終身大事包在常某身上，以後定給她找個人才雙全的夫君！”樹臣聽了，便要去勸說妹妹，他從大廳出來。正要去找樹紅。卻見樹紅和彥鴻出了寨門往山坡走去。他知妹妹性情剛強，生怕出什麼事，回來便和常世公跟在他們後邊。
這時何樹臣見妹妹翻了臉拔劍要殺彥鴻，正要上前去阻攔，卻被常世公拉住。只聽何樹紅喝道：“陳彥鴻！那日你受傷後我把你救回山寨就問你家中還有什麼人，你說除了母親再無他人，害的我對你左思右想，到如今有又了這些隱情，我看你分明是戲弄於我，不殺你難消我心中之氣！”彥鴻聽了說道：“那趙志男和我並無完婚，我家中豈不只有母親一人？再說姑娘那日問我，我也不知姑娘是何用意，如今姑娘反倒怪起我來。姑娘救了我又要殺我，殺就殺吧，反正死在姑娘劍下比死在那山賊槍下要好受的多。”說着兩眼一閉道：“姑娘請下手吧！”樹紅聽了卻下不了手。寶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自己跑到一邊哭起來。彥鴻急忙起來從地上拾起那半副手帕，來到樹紅面前說道：“姑娘寬恕了我，我又怎忘了姑娘的恩德呢？”說着深施一禮又道：“我比姑娘大，姑娘就把彥鴻當哥哥算了。”說着拉住樹紅道：“妹妹和哥哥回山寨去吧。”樹紅聽了，也無可奈何，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從地上拾起寶劍和彥鴻往回走去。
何樹臣看二人走了，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便和常世公也回山寨。在路上常世公說道：“令妹通情達理，且武功又好，乃女中之英才，將來必然前途無限。”二人回到聚義廳，何樹臣覺得幾天調養，鞭傷已好，又看彥鴻行走自然，槍傷也好了。就命人把彥鴻和樹紅叫來，在聚義廳大擺酒宴，開懷暢飲。席間彥鴻說道：“在山上耽誤了幾天，京中考期已近，我想明日就和叔叔起程進京。”常世公聽了點頭同意，何樹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挽留，明日就給二位餞行。當日衆人盡歡而散。第二天一早衆人起來，酒飯已畢。彥鴻收拾好書卷包袱，和常世公一道從山寨出來，這時書臣兄妹拿着兩盤金銀對彥鴻和常世公說道：“京中花費極大，這是我兄妹一點心意，還請二位收下。”彥鴻道：“我包袱裡還有銀子足夠路上用的，你們心意我和叔叔領了，金銀就不收了。”二人那裡肯依，定要他們收下，常世公看了便從盤裡拿了二十兩銀子放在包袱裡道：“這些足夠了，請二人回去吧！”兄妹二人看他們執意不肯收下也只得罷了，就親自送二人下了萬花山，來到大路上。樹紅偷偷拉着彥鴻的手說道：“二哥當了大官，可別忘了小妹。”彥鴻點了點頭。常世公和樹臣聽了都笑起來。二人這才和樹臣兄妹告別，何氏兄妹也自回萬花山不提。
常世公和彥鴻自別了何氏兄妹在路上起早貪黑，急急往京城趕來，在路上行了不多幾日，這天來到京城，常世公便和彥鴻找了家順和客店住下。常世公對彥鴻說道：“現在朝裡還未開考場，侄兒可仍在這客店用心溫習功課，我去外邊打聽，考場開考時就回來告知侄兒。彥鴻點頭，於是二人就在店裡住下，等待開考。
卻說這天神宗趙頊早朝，百官文東武西，兩邊排立，神宗開口道：“衆位愛卿可有本奏來？”只見宰相張正出班奏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如今已到秋後，望我主訂下開考日期。”聖上道：“張愛卿所言甚是有理，但不知以何時開考最佳？”元老劉明義出班奏道：“老臣查過歷書，九月十五乃是黃道吉日，依老臣看來這開考日期定於九月十五日爲佳。”神宗聽了便道：“就依老愛卿所奏。”對吏部尚書文之禮道：“文愛卿可代朕傳於全國各地舉子速來應試，不得有誤。”文之禮跪下領旨下殿去了。神宗又道：“劉老愛卿才學廣博，往年幾次曾任主考，但老愛卿年事已高，不知老愛卿還能否勝此重任？”劉明義奏道：“臣雖年老，但臣精神尚旺，身體健壯，老臣深受皇恩，不敢依老偷閒，願爲朝廷選拔棟樑之才。”神宗聽了龍心大悅，說道：“劉老愛卿忠心耿耿，不負朕意，這次考試就任老愛卿爲主考官罷了。”劉明義謝恩歸回原班。
宰相張正見劉明義當了主考官，心中大爲不滿，暗恨道：“這老不死的屢次和老夫作對，偏聖上又重用他讓他又當了主考官。這樣一來那被他錄取的考生豈不都成了劉明義的門生？我張正身居宰相，官居一品也不如他劉明義桃李滿天下光彩！這且不說，在考場上尚遇機會還能撈取便宜。想到此便又出班奏道：“全國各地應試考生甚多，批閱考卷任務繁重，且又耗資費神，元老年事已高，恐難當此任。臣雖不才，願替元老代替主考，請萬歲恩准。”皇上聽了，猶豫不決，這時右軍都督關度方見張正要奪元老主考官，知張正心懷不測，也出班奏道：“張大人身任宰相，國事繁忙，怎能離職？到時臣願輔佐元老同批考卷。”皇上聽了笑道：“關愛卿，你是武將，若論領兵打仗倒是內行，這文才經綸，恐怕就比不上張愛卿了。依朕看來：劉老愛卿當正主考，張愛卿可做副主考。衆卿不必再爲此事爭議。”說罷退朝回宮。衆大臣也都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