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所言,對於凌巴的衝擊,是不言而喻的,他雖然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在心裡的震動,卻是改變不了的,這些事情,真的放在了後世,他怎麼聽怎麼會覺得是那些網絡小說裡面的故事套路,但在賈詡的口中說出來,可信度一下子就提升了許多,而且賈詡顯然不是爲了開自己玩笑的,他所訴,至今言之鑿鑿,至於背後的含義和目的,以及和最初自己所想要知道的有什麼關係——畢竟他已經答應了自己“要說”的,這自然也就是迴應那些的了,現在凌巴還想不到,但接下去,必然也會有一個結果,他樂得繼續“聽故事”。
只是心裡面卻還在想着,如果真是照賈詡這麼說來,那麼這所謂的儒法之爭,還參雜進了道家,組成了道法聯盟,不管真假,倒也可以說確實是有些“看頭”的。
在凌巴思慮到此的時候,賈詡也再次開口道:“這一次儒、法道之爭,起因卻還是在於儒家漫長蟄伏之後的強勢崛起。漢初,百廢待興,黃老之學、無爲而治休養生息的國策,正適合當時的發展,由此,纔有了道家繼法家之後的崛起,成爲了主導文化;但大漢歷經文景二帝太平治世之後的天下,已經是逐漸變得強盛和富庶了起來,到了此時,百廢俱興,國力強盛,更需要發展和強大,顯然道家的自然學術,已經不再適應於大漢國勢日益噴薄欲發的發展趨勢了。當是時,更有一代雄主武帝即位,文韜武略、雄心勃勃,一爲超越前人,發展版圖、擴大疆土,爲後人打下一個遼闊的大好山河;二爲洗刷有漢白登之圍以來,漢室與匈奴單于和親以苟且於匈奴的恥辱。前期先輩們發展所留下的成果,無疑給了他一個良好的開端,國力也由得他揮霍,而他要想達到自己的目標,更需要一個更加合乎時宜、與世進取的政治理論,就在這個時候,經過董仲舒以《公羊春秋》改造和發展的更加適合統治新儒學出現了,二者正如那天雷勾動地火,之後便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武帝求賢若渴,即位之初不多久,便張貼皇榜,廣招天下英才、志士仁人,納賢於天下、海選於民間,董仲舒也是於此事,上書武帝“天人三策”,爲其看中。傳說那董仲舒,曾閉門造車、一月間不行不言,只爲格物以求索,終得大道。此次海選,讓武帝收穫人才濟濟,後來武帝朝堂不少人,便是與此次,正式進入武帝視野,而這當中最爲著名者,除了那儒生董仲舒之外,還有另外兩人。武帝一朝,歷任十三任丞相,但是大部分,不是死於非命,就是遭到罷黜或者貶謫,唯有一人,不僅沒有,反而還能夠一路做到老死,最後還是死在了任上,此人,便是那六十而出仕、七十登高位的公孫弘。而另外一人,則是那智慧超羣的東方朔,雖爲弄臣,卻有非凡智慧,只是被時局所限,懷才而不得用。此二人,那公孫弘乃有漢以來守舊之輩,不過讀了半本經義,但其人能力不凡,更懂察言觀色、深得武帝君心,雖是奉行黃老之道一派,卻爲迎合武帝,而支持儒學;而那東方朔則是法家子弟,表面以詼諧掩飾,其實性格剛強,不肯屈從大勢,因而不得重用。這兩人雖各有其特色,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顯然都是與儒學出身的董仲舒極不對付的。而且,他們二人分別是當朝兩家的代表人物,於是合作也是順理成章,只不過,表面上少有人知道罷了……”
凌巴聽着聽着,現在是真的越來越有“聽故事”的感覺了。
那個什麼公孫弘,他不知道,甚至名字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不過對於東方朔,卻真真是如雷貫耳,不說後來一些電視劇啊、小說中的美化,這傢伙可是被尊爲“智聖”的人物,凌巴聽過有關於他的“事蹟”,還真是不少,大多都是作爲異志故事,詼諧倒是真的,弄臣也是真的,至於什麼法家子弟,凌巴同樣不甚了了。
現在是聽到賈詡所說,似乎這東方朔,還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至於他是否是法家的,凌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本來也影響不到他什麼。
“有人認爲,公孫弘陷害於董仲舒,使其不得武帝重用,而最終只能夠終於膠州國相任上,可謂一嘆,乃是出於嫉妒,恐其獨享武帝恩寵。但其實,雙方的爭鬥,也是兩家的戰鬥,在明裡暗裡,早就展開許久了,互相使絆子的情況時有發生,更欲置之死地。東方朔和董仲舒沒什麼交集,但不明顯地耍點小手段,也並不少見。公孫和東方二人,互相配合,與董仲舒交鋒不少,其實雙方戰鬥也是必然,畢竟他們分屬不同陣營。道家欲奪回其思想統治地位,而法家,雖然有所謂的武帝外儒內法,但他們顯然也不甘心就這麼隱於幕後,被儒家所壓制,既然都找到了利益的契合點,那麼合作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凌巴點點頭,這些勢力、或者就是朝堂的爭鬥中,其實爲得更多的,都是利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但基於利益之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
對於這些“家”來說,能夠取得官方認可的地位,顯然要比他們暗地裡去發展什麼勢力要來得重要得多,畢竟在漢武帝的這個時候,雖然已經開始了尊儒之路,但離儒家獨尊,還遠得很,在民間的影響,儒家反而還不如道家、法家甚至墨家來得深。
其實,“歷史”之上,如果不是董仲舒,如果不是天人感應,如果不是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可能漸漸的會被淹沒在歷史發展的大潮流裡,頂多後來人還會知道在春秋戰國時期,有這麼一個思想曾經曇花一現,至於聖人什麼的,根本想都不要想。
“但即便是董仲舒不在權力中心了,但他的理論思想,卻還是得到了雄才大略的武帝的垂青,並且加以廣播。當時儒家的地位,還不到如今這般。道家經過了漢初一段時期的發展,勢力和影響也是不小,就像是那武帝的祖母、太皇太后竇氏,便是黃老的忠實擁護者。而武帝想要儒學如自己所想取代黃老,廣泛傳播開來,太皇太后便是第一個巨大阻力。”
這些凌巴自己都知道了,賈詡似乎也看出了什麼,並沒有在這方面再多說什麼,而是轉道:“排除了各種阻力之後,終於得以施行,但也有弊端。都知道武帝外儒內法,本以爲這當是最適合國策思路,卻不知就是如此,已經是遺禍後代。若是全力鼎立儒家,或者獨留法家,都不至於如此。”
“是什麼?”凌巴有些好奇,不等賈詡說下去,主動問道,這回卻是真的被激起了好奇之心了。
不過,賈詡說了這麼多,不就是爲了讓他主動問出這個麼?
賈詡笑了笑,一字字說道:“儒法之爭,從未斷絕……即便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