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這是?殿下——出了麼事情?”蘇定方聽到李恪一聲驚呼,又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便關切的詢問道。
李恪的這一聲驚呼“不對”,不但讓蘇定方心裡驚慌不已,以爲郭侍封的話讓李恪受到了驚嚇,就是李孟嘗和孫貳朗兩人也疑惑李恪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爲什麼對郭侍封所說的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喔——”李恪被蘇定方的詢問打斷了思路,他略微擡頭,看了一眼眼前神色略顯擔心的蘇定方,迷茫疑惑的李孟嘗和孫貳朗,垂頭喪氣、像焉了的茄子一樣的郭侍封,面色一沉,淡淡的說道,“郭侍封的問題回去再做處理,現在首要問題的是解決眼前的突厥人,你們有什麼好的辦法和建議嗎?”
的確,郭侍封私自放走突厥婦女,就等於是泄露了軍事機密,現在他自己承認了所犯之事,就等於罪名已經成立,回太原府之後自有都督府按律懲罰,現在危急時刻沒必要糾結這件事情。因此,李恪如此一說,蘇定方、李孟嘗和孫貳朗三人便不再糾纏這件事,開始思量李恪剛纔的問題。
“殿下——”郭侍封從被孫貳朗踢翻在地上爬起來後,上前跪在李恪面前說道,“殿下——末將因爲一時婦人之仁以至於犯下如此大錯,還請殿下給末將一個恕罪的機會,讓末將能夠帥領手下的一千鬼面騎爲殿下和諸位將士們殺出一條回太原的血路。”
郭侍封在知道突厥大軍已經將鬼面騎回唐的路封死時就明白了這是自己放走了那個女子而導致的錯誤。因此,他當時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自己死也要保證漢王殿下的安全,不能因爲自己的失誤而讓他身陷在漠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爲漢王殿下殺出了一條回唐的路,保證他的生命安全。而他正因爲有了這樣的想法,纔會沒有主動的跟李恪承認錯誤,怕自己一旦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漢王就會下了他的兵權,將他收監。所以,他在聽到李恪因爲事態的緊急而沒有追究他的過錯時,他便及時請命,將心中早已想好的決定說了出來。
“你這個混蛋,要不是你婦人之仁放走那個突厥女子,事情能搞成這樣嗎?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個程度,現在哪有輪到你說話的份?”孫貳朗脾氣火爆,聽見郭侍封對李恪的請求,便不顧及李恪和李孟嘗、蘇定方三人,粗口大罵道。
“吵什麼吵,危機時刻,大難在前你們不知道團結一致對付眼前的敵人,反而是自己人之間大打出手,吵吵鬧鬧,你們成什麼人了?土匪?你們還是大唐的軍人嗎?”李恪很氣憤,他沒有說誰對誰錯,而是直接吼斥道。
“殿下——”孫貳朗還想說話辯解,就見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他一看是李孟嘗,見他給自己使眼色,孫貳朗很知趣的便沒有說話。
“殿下——”郭侍封同樣還想請求李恪容許他率兵殺出一條回唐的血路,但他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蘇定方冷峻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臉上,他突然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沉默不語。
李恪軍帳,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郭侍封和孫貳朗都因爲生生煙下了自己的話,閉口不語,他們臉色憋的發紅,在微弱的燭火中顯得極度的難看。李孟嘗和蘇定方兩人好似在想問題,又好似在等待李恪的指示,他們的臉在微弱的燭火中明暗不已。
沉默——軍帳中靜靜的沉默,而沉默就像是一把尖刀,讓帳篷內的主人逼的氣息凌亂。李恪吼斥完兩人,不理會衆人的臉色,將目光盯在羊皮褥子上的地圖上,時而用筆勾勒,時而暗暗自語,像是在研究排兵佈陣,又像在修改錯亂的地圖。
“殿下——鬼面騎斥候求見!”帳外陳其的聲音打破了帳內的沉默。陳其,他雖然是黑衣衛的副將,狼騎營和鷹衛的主將,然而他跟隨在李恪身邊時他倒是像李恪的貼身侍衛,不管李恪走到什麼地方,他都跟在身後保護着李恪的安全,而李恪對他也非常的信任,每每商議大事均是由他守在門外。
“讓他進來吧。”李恪說道。
“諾——”陳其回道。
然後,軍帳的門簾被掀開,鬼面騎士兵大踏步走進了軍帳,單膝跪地,“稟報殿下——卑職已查探到在我軍前方和後方的兩支突厥大軍已經就地紮營,不再向我軍逼近。”
“還有什麼別的情況嗎?”李恪沒有擡頭,目光仍然盯在地圖上問道。
“沒有——”鬼面騎士兵乾脆的答道。
“取下你的面具!”李恪命令道。
“諾——”鬼面騎士兵答道,然後擡起右手,揭下了罩着他臉面的青面獠牙的面具。二十歲,眉清目秀,這就是眼前士兵給衆人的第一感覺。
“恩!你下去吧,有什麼新動向要及時跟本王彙報!”李恪繼續說道。
“諾。”鬼面騎士兵重新戴上面具,躬身退出了軍帳。
“殿下,你好像對剛纔斥候彙報的情報早已預料在先啊!看你一點都不覺得吃驚。”蘇定方見李恪聽完斥候的情報之後坦然處置的神情,便不由的問道。
李恪擡頭,看了蘇定方一眼,笑着反問道,“難道定方不也是這樣嗎?”
“現在的情形對突厥人有利,對我們很不利,而突厥大軍此時卻按兵不動,究竟是爲何呢?”李孟嘗疑惑的問道。
“孫子兵法日: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你們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李恪詢問道,然後他微微嘆息一聲說道,“看來這次我們面對的突厥將領還真不是一般人啊,從他的排兵佈陣可以看出此人深愔兵法之道,我們不能不防啊!”
蘇定方聽李恪說完,便說道,“殿下的意思是敵人在我們前後佈置的騎兵都只是疑兵,真正攻擊我們的是另外一隻隊伍?”
“難道你不這麼認爲嗎?”李恪聽蘇定方說完,看了他一眼反問道。
李孟嘗和孫貳朗兩人的思維反應比較慢,猜不出李恪話中的意思,但聽完蘇定方的話,他們也明白了李恪剛纔所說的話的含義。他們仔細的想了想蘇定方的話,又根據斥候的彙報將蘇定方話中的意思跟斥候的情報聯繫在一起,突然間他們明白了李恪後半句話的含義,同時又爲突厥能有這樣深諳兵法之道的將領而感到心驚。
郭侍封的反應要比孫李二人慢半拍,到現在還沒有明白李恪後半句話的含義,蘇定方見郭侍封一臉的疑惑,解釋道,“突厥人在我們前後都佈置有大軍,而他們在兵力優勢如此突出的情況下爲什麼不對我們採取行動呢?現在的形式已經對我們很不利,他們要是前後夾擊我們肯定會必敗無疑。可是他們卻選擇了圍而不攻,爲什麼呢?這就是兵法上所說的‘凡戰者,以正合’的道理,他們這樣佈置就已經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而他們不對我們採取行動是因爲他們想用這樣的方式疑惑我們,讓我們將注意力分散到堵截在我們前後的突厥大軍身上,而真正想要攻擊我們,想要全殲我們的,是另外一支奇兵,而這就是兵法上所說的‘以奇勝’的道理。”
“區區五千的鬼面騎,突厥人不會這麼謹小慎微吧,還要如此興師動衆。”李孟嘗對蘇定方的分析提出了質疑。
“別說是區區五千人,就是五萬人突厥也不會這麼處心積慮的佈置陷進。”蘇定方回道,“因爲突厥人此行的目標不是鬼面騎。”
“不是鬼面騎?”李孟嘗疑惑道,孫貳朗和郭侍封更加不明白蘇定方究竟在說什麼。
“是啊!就如同定方說的,突厥人此行的目的不是鬼面騎,而是本王。”李恪知道蘇定方要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比較爲難,所以他便替他說了出來。
“突厥人是爲了殿下?”李孟嘗,孫貳朗和郭侍封三人同時驚道。
李恪點點頭沒有說話,蘇定方同樣點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
李孟嘗、孫貳朗和郭侍封三人愣住了,他們確實沒有想到問題現在會變得這麼複雜。因爲,想要讓突厥人這次的目的是李恪這個問題成立的話,就要解決突厥人是怎麼發現李恪在鬼面騎的,而鬼面騎跟突厥部落的交戰李恪沒有參加,說是郭侍封放走的那個女子所爲,這句話根本就說不通。但是,如果要推翻剛纔蘇定方的分析,說突厥人的目的不是漢王李恪,突厥人爲了五千鬼面騎而這麼勞師動衆,煞尾苦心的舉動也解釋不通。
所以,此時的李孟嘗、孫貳朗和郭侍封腦子中已經被種種疑問攪的很亂,同時他們在聽到突厥人此行的目的是漢王李恪時,心裡又不由的一緊。因爲,漢王殿下就在他們眼前,如果突厥人真的是衝着漢王來的話,那麼他們想要保護住他的安全的話就更加困難了。
“現在是幾時了?”李恪沒有理會三人的表情,對身邊的蘇定方問道。
“已經到了亥時。”蘇定方回答道。
“你認爲他們幾時會突襲我們?”李恪問道。
“末將認爲是卯時前半時。”蘇定方肯定的說道。
“恩。”李恪點頭道,“本王也是這麼認爲的,卯時是將士們睡的最爲踏實的時候,而這個時候也距離辰時很近,會給人造成一種錯誤判斷,那就是很容易的讓我們認爲天快亮了,突厥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突襲我們的錯覺。所以,卯時前半時纔是突襲的最佳時刻。”
“既然殿下如此問,現在已經有了破敵的辦法吧?”蘇定方語態輕鬆的問道,他的神情輕鬆的讓李恪都從他的臉上看不到大戰在即,生死攸關時刻的嚴肅。
“定方一臉輕鬆的樣子,肯定也有了辦法,何不先說出來讓本王聽聽呢?”李恪笑道。
“殿下和蘇將軍都有破敵之策?”孫貳朗迫不及待的問道,其實,他們三人被李恪和蘇定方那麼一說,只是略微的震驚了片刻而已,然而從震驚中醒來時發現李恪和蘇定方正在全神貫注的討論軍情,三人便沒有出言打擾李恪和蘇定方,現在聽到蘇定方和李恪都說自己有了破敵之策,孫貳朗便沉不住氣的問道。
“既然不懂中原文化的突厥人能夠將兵法運用的如此熟練,那我們怎麼能落人之後呢?我們也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蘇定方說道,“剛纔殿下已經說了敵將想用兵法中的‘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的作戰策略對付我們,那我們同樣給他來招‘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讓他們的計謀不能得逞。”蘇定方說到這裡看了李恪一眼,見他點頭示意自己繼續,蘇定方便將自己的破敵之策詳細的說出出來。
蘇定方說的很詳細,李孟嘗、孫貳朗和郭侍封聽的也很認真,等他們聽完蘇定方的破敵之策後心裡不由大吃一驚,同時暗自嘆道,蘇定方確實大才,自己不如也,難怪會得到皇上和殿下的信任。
李恪見衆人對蘇定方提出的破敵之策已經明瞭,便看了一眼孫貳朗,又將目光轉向郭侍封道,“剛纔通過本王和定方分析,我想你們都已經明白突厥人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因此郭侍封放走突厥女子而造成軍事泄密的罪名不成立。但是——”李恪說到這裡,看到郭侍封臉上露出了一絲的欣喜,突然將話鋒一轉,厲聲說道,“郭侍封作爲一千名鬼面騎的主將在軍事作戰中徇私枉法,以個人感情用事,婦人之仁,不顧軍令私自放走了突厥女子,違抗軍令,本王不能不罰。”
“殿下——末將知罪,還請殿下責罰!”郭侍封聽到李恪這麼說,心裡輕鬆了不少。畢竟,泄露軍事機密,造成鬼面騎損失的罪名比違抗軍令要大很多,李恪能對他的事情做出這樣的處理,他怎麼能不趕緊認錯呢。
“本王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這次就讓你戴罪立功吧!”李恪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身邊的蘇定方,蘇定方知道李恪的意思,微微了點了點頭。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能夠給末將戴罪立功的機會,”郭侍封欣喜道,他單膝跪地,拱手謝恩道,“末將以向上人頭作保,此次行事一定不會再讓殿下失望。”
“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李恪沒有理會郭侍封對自己表忠心,立軍令狀,繼續向李孟嘗和孫貳朗問道。
“末將等沒有任何異議。”李孟嘗和孫貳朗回答道。
“既然你們沒有異議,那就回去準備吧!”李恪嚴肅的說道,“此次行動關係到大家的生死命運,還望你們能夠謹慎行事,不得再出現任何疏漏。”
“諾。”蘇定方、李孟嘗、孫貳朗和郭侍封同時起身,拱手回答道。
命令已經下達,李恪便擺手讓主將出去準備,而他自己又將目光盯在羊皮褥子上的地圖上,又開始點點畫畫。
夜晚的漠北草原涼風嗖嗖,寂靜的可怕,然而就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有一支約有千人的騎兵隊伍在漆黑的沒有任何燈火照明的情況下急速的奔馳。夜很黑,而他們全速奔馳中依舊保持着整齊的隊形,沒有因爲眼前漆黑造成的視線模糊而讓隊形散亂。他們有一千人,他們組成了一個方陣,他們沉默不語,他們就像黑夜中的幽靈,更像取人性命的死神。
“啪嗒——啪嗒——”突然,不遠處了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突然,千人隊騎兵最前面的一個將領勒住了戰馬,“嘶嘶。”誇下的戰馬發出了一聲嘶叫,而這聲嘶叫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孤單而淒涼,“唰——”所有的騎兵因爲這一聲戰馬的嘶鳴聲,同時勒住了胯下戰馬。
“啪嗒——啪嗒——”清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漸漸的,黑夜中出現了一個騎在戰馬上奔馳的士兵,他在距離千人隊主將二十米的距離勒住戰馬,然後從戰馬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千人隊將領面前,跪地稟報道,“報琅熬首領,前方正東二十里處就是唐軍的營地,他們此時早已入睡,只是崗哨人數佈置比較多,我們很難進一步偵查敵人營地的人數和主將的情況。”
“恩——你可偵查到唐軍營地中是否有他們大唐的漢王李恪的蹤跡?”狼熬傲慢的問道。
“沒有具體偵查出大唐漢王李恪的行蹤,只是他們主帥的營帳之外有重兵把守,帳內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大唐漢王李恪。”斥候小聲的說道,對於眼前的首領,突厥第一勇士琅德的弟弟,現在身爲頡利大汗身邊親衛隊的首領的問話,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李恪——我血狼衛今晚抓住你就可以一雪前恥了!”狼熬狠狠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