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大話王依然騎着那匹白色駿馬,馳騁在開滿鮮花的原野上,風一吹起,花叢裡便全是搖晃的腦袋,那是令人喜愛的毛毛草,向馬背上的主人點頭哈腰。
不遠處,一輛馱着稻穀的驢車正在蒼松下趕路,驢子紅着雙眼,鼻孔裡呼出熱氣,朝並排走在一起的白馬瞅了一眼,不停咀嚼着嘴巴,像是在抱怨着什麼。驢車上的商人也露出疲憊的眼神,將額頭上的草帽壓低,往一條偏僻的小路駛了過去。
這裡沒有富麗堂皇的宮殿,沒有雄偉壯麗的雕像,沒有此起彼伏的喝彩,幾隻落下隊伍的禿鷹歇在黃褐色的榕樹上,一大羣白蟻在樹皮間畫上了整齊的斑點,樹洞裡,似乎還棲息着容易被驚擾的蟒蛇,吐着紅杏警告膽敢靠近它的人們。
鎮子裡的鎮民們見到有陌生人來了,紛紛拿出自家的破碗,把白馬圍堵在獨木橋上。大話王囊中羞澀,摸了摸口袋,發現出門時並沒有帶上足夠的錢幣,於是只有委婉地拒絕了他們。
可鎮民們似乎聽不太懂,反而吹響了口哨,引來更多的乞丐。這些衣衫襤褸的鎮民非要從對方身上搜刮出點什麼,否則就不會輕易放他過河。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身材較高的乞丐來到白馬面前,竟用一隻強壯的手將大話王從馬背上拽了起來,拖到滿是荊棘的泥潭裡,因爲只有他發現了藏在對方口袋裡的金幣。
騎士金幣象徵着生命與榮耀,只有這件寶物是不能給外人的,大話王即使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拼命掙扎着,向乞丐說些完全聽不見的話,而乞丐非但沒有搭理他,還朝空中舉起雙手,示意身後的同胞們迅速跟上。
這根本就不是羣乞丐,簡直就是一窩明目張膽的土匪。當大話王下意識地去反抗時,一股暖流從腹中經過,並很快破開胸腔,成爲泉涌的鮮血,模糊了視線。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大話王感覺到從腹下傳來一陣陣真實的麻痛,緊接着就立刻從夢中醒來。
現實中的天空,猶如煮糊的粥粑,塗在斷斷續續的雲彩間。那些看似雲彩的懸浮物離得地面很近,並且散發出一股酸性的腐爛味道。
大話王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的右手一直插在口袋裡,而左手和小腿則被半埋在紅褐色的沙土中,耳邊響起柔和的風聲,以及拍打暗礁的波濤聲,時不時還會從胯下流過淡紅色的液體。
這些液體顯然不是屬於大話王的,那種淡紅要比天空來得詭異,又彷彿攪拌均勻的蛋花,帶點粘稠的色帶。大話王急忙朝液體流動的方向望去,發現呈現在眼前的居然會是一片遼闊海洋。
紅色的海洋?而且是在深不可測的未知地層,更值得一提的是,洋麪上還停着一艘殘敗的破船,船帆徹底倒向一邊,看上去是經過風難,被海浪推到這兒來的。
突然,大話王感到背脊一陣冰涼,一隻長滿老繭的手掌從後往前搭在他的肩膀上,時間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唯有急促的呼吸讓他保持頭腦清醒。
“別害怕,年輕人,我不會傷害你的。”
背後傳來的聲音不是來自山姆,而是一個年長的老者,再加上眼前的遇難船隻,大話王認爲對方與自己有着相同遭遇。
大話王:“是誰?”
怪老頭:“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這是哪裡?維爾特?黑風城?我想我多半是迷路了,這糟糕的天氣和一連串災難把我引到這兒來,難道說咱們的相遇是種緣分?看在帝國的份上,讓我回去吧,下一週,我還必須得女王的慶典,那是個怎麼的舞會?我倒是非常期待,可惜,大概沒有哪個年輕女孩會邀請一個糟老頭作爲她的舞伴,好吧,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上……恩?我剛說到哪了?”
大話王:“你在向我問路。”
怪老頭:“你千萬不要告訴我這裡就是維爾特,指南針的方向明明就沒有錯,事實上,我是跟着一條鯊魚來這的,哈,很瘋狂是吧?你必須得相信,我看到的可不是一般的大鯊魚,它長着兩顆奇怪的腦袋,一顆在前,一顆在後,是的!你沒聽錯!那就是我看到的,要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帝國人,他們一定會以爲我是個瘋子!!哈哈!瘋子?好吧,他們的確就叫我瘋子,在出航之前,這個別稱整整跟隨了我八十年。”
大話王:“現在,你又多了一個認同此稱呼的聽衆。”
怪老頭:“至少,我還是很幸運的,就在我以爲自己要葬身在魚肚裡的時候,這艘漂洋過海的破船救了我一命。”
大話王:“這艘船不是你的?”
怪老頭:“我的船早就在起航時沉沒了,於是,我在茫茫滄海上游了五天五夜。”
大話王:“真幽默,你確定自己不是海島人?”
怪老頭:“我知道無論說什麼,你們都不會信,包括帝國人,當然除了女王陛下,因爲在她眼中,我看上去比較憨厚,實際上,我確實很忠誠,但只是對她而言,所以她纔會派我來這尋找一個名叫派恩•皮特的少年。”
大話王:“派恩•皮特?是你認識的海島朋友嗎?”
怪老頭:“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對方的相貌。”
大話王:“那豈不是海底撈針?”
怪老頭:“他是一名騎士,我只需要知道這個就足夠了,啊呀!實在抱歉,說了這麼多,卻忘了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瘋子霍奇,也可以叫我大發明家霍奇,其實我更希望你叫我後者,畢竟是我發明了僞造金幣。”
大話王:“僞造金幣?那是個什麼玩意?”
怪老頭:“一種能夠暫時替代金幣的能力道具,但由於不是真正的騎士金幣,所以有使用次數的侷限性,而每一次使用都會對使用者造成一定的身體損害。”
大話王:“你居然發明了這麼危險的東西?”
怪老頭:“不不不,很多人一心想要成爲騎士,但又無法被金幣選中,我則是幫助他們現實這一夢想的智慧老人,哈哈!”
大話王無法認同老人的說法,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黑心商販,爲了證實這一點,大話王慢慢扭過頭去,妄想從對方的面孔上揭露出點什麼。
可是,大話王看到的只是一頂巫師帽,由於尺寸太大的緣故,完全將老人的臉蓋住了,只露出一張開裂的嘴巴,褐色的牙齦像是剛嚼過不衛生的食物,除此之外,左手臂明顯要比右手臂短上半截,那應該是裝上假肢的關係吧。
老頭有些見外,急忙將巫師帽往下拉,儘量蓋住下巴,隨後就站了起來,光着腳丫在沙地裡來回踱步。不一會兒,紅色海洋上吹起了穴風,掀起了老人的褲腳,褲腳裡頭的小腿上,用五顏六色的粉筆畫滿了各式符號。
這些符號進一步證明他是個瘋子,因爲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在自己身上瞎塗亂畫,這不但會讓人聯想到祭天的咒語,還會聯繫到傳說故事裡的封印文字。
老人故意用腳尖踢起沙子,讓沙子隨風吹到大話王臉上,大話王則沒有注意這個細節,而是用手背擦拭去眼膜上的沙灰,突然,海面的另一端隆起一座山脊,再仔細看,才發現那是頭浮出水面的鯨魚。
趁着大話王把注意力集中在鯨魚身上時,老人悄悄溜到大話王背後,說:“能夠遇見你是我的榮幸,可我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因爲你要找的那個人將會很快出現。”
“難道是男爵?!!!”大話王這才意識到老人的身份並不簡單,可在他把視線從鯨魚身上挪開的一剎那,附近只剩下了沙子,老人與破船都奇蹟般地消失了。
這絕不是偶然,雖然不能把老人和男爵聯繫到一塊,但大話王預感到在不遠的未來,他還會見到這個奇怪的老人。
海面上的鯨魚發出嬰兒般的響音,這聲音和之前聽到的大不一樣,它瞪着大眼,在經過一番掃視後,把餘光留在離大話王數百米遠的一塊山岩上,那岩石的背後,一位臉上刻滿刀疤的少年正朝着大話王走來,隨着他腳步的逼近,鯨魚居然有些惶恐,急忙潛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