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王與山姆在財團據點裡過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們便匆忙離開高森,走出城市,天空忽然安靜下來,商人們的嗓門也小了許多,暖色的陽光落了下來,在眼前披作一團棉絮,如果拋開浮躁的城市不談,平原與牧場的美妙組合確實是流連忘返的好去處。
在經過第一道三岔路口之後,就可以看到一座佈滿藍花藤的高塔,那原本是一種需要人工栽培的藤木植物,可在這裡,它卻如同花籃裡的雕飾,把帶有卷鬚的一頭插在石縫中,又從另一端形成放射狀排列的小橫肋皺紋,被稀疏的柔毛覆蓋,越靠近塔頂,嫩枝上的柔毛就漸變爲黃色,較少分佈的地方通常是楔形,背面光滑,亮度很不明顯。
繞過高塔,是一條條幹涸的水渠,均勻散佈在棕色高地上,它們給人的第一印象爲:這裡曾遭受過某種自然災害,棕色土地與其他塊狀土壤截然不同,踩在上邊有一種即將陷落的感覺,彷彿這塊土地是後來添加上去的,而那些乾涸的溝渠則告訴你們,荒廢的高地是人類長期懶惰的結果。
沿着高地行走大約五十分鐘,便可以瞄見一塊格外鮮豔的紅土地,這土地原本不是紅色,是有無數茄目旋花科植物組成的單調色彩,咋看之下,它們就像一株株飽滿的紅薯,栽在高森城外的平原上,然而這些植物卻不一定是紅薯,有很多是蔓性草本的漿果,或者用作幻藥的紫牽牛。
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座與陽光平行的牧場,牧場上放養着最普通的牛羊,也有關在籠子裡的雞鴨,牧場的四周都用牢固的石頭砌成牆,要不是站在高地,絕對無法看到裡面的景色。
那裡應該就是人們常說的紅薯莊園,它用最普通的植物與畜牧來接待外來客人,莊園內幾乎沒有任何苦力,會動的大傢伙全是放養的,不會動的全是靠天然栽培的,而財團所說的能夠爲他們提供巨大利潤,怎麼看都不是那麼一回事。
莊園的主人是一位騎着高蹺在園地裡澆水的細心農夫,他似乎不忍心用腳踩到地裡的植物,把每一株植被看得比生命重要。
大話王與山姆趴在圍牆上等了片刻,莊園主人注意到他們時,太陽已經爬上了煙囪,那些放養的牛羊紛紛往溫暖的草地上跑,只是啼鳴的公雞還呆在孤獨的牢籠裡。
莊園主人踩着高蹺跨了過去,用疑惑的眼神瞅着兩名陌生人,然後把水壺放在頭頂,說:“這裡不需要工人,如果要找活幹,你們可以到更遠的傑裡曼莊園,那裡每時每刻都在缺人,莊園主人會熱情‘款待’每一位投靠他們的勞工。”
農夫指的傑裡曼莊園,實際上就是那座不把勞工當人看待的鬼地方,經這麼一提起,山姆還真來氣了,他捏着拳頭,狠狠揮打在圍牆上,方圓數十米都能聽到他的憤怒。
“傑裡曼莊園?我們曾經路過那裡,也看到過被‘款待’的勞工們,他們都套着腳鐐,那裡的老闆根本沒有你說的好客,這點我敢用拳頭保證!”
“好吧,既然你去過那,就不要對我的莊園抱很大希望,要知道在黑風王國的領土上,一半以上的莊園都被財團收購了,即使有沒被收購的也都以長期合作的關係與他們簽訂霸王協議,噓……我只對你們說,要是被財團走狗聽到的話,我準吃不了兜着走”
“我想說……或許我們就是你剛纔說的走狗。”大話王無奈地從兜裡掏出證物,一枚刻有財團標誌的紋章。
紅薯莊園的主人險些從高蹺上摔下去,他狠不得把兩人埋到泥土裡,偶爾給植物來點特殊肥料也是應該的。不過這主人上了年紀,雖然談不上年邁,也是過了中年的歲數,通紅的辣椒鼻上有被毒蜂叮過的符號,尤其是一頭高一頭矮的耳垂,高的那端是被重物拉長的,矮的那邊則是受到過農具的重創,比如摔下高蹺時剛好把耳垂磕在鐮刀上。
從莊園主人踩高蹺的動作上看,他應該去當個馬戲團的小丑,至少那樣還能贏得一部分掌聲,不過既然是把畢生心血都賣給了莊園,換成是誰都不願放下莊園裡的孩子們。
莊園主人把身體一挪,踩着高蹺走遠了,他根本不想和財團走狗搭話,或者說他不想暴露身上的秘密,譬如在私底下與大鬍子達成協議。看着歪歪扭扭的影子,大話王忽然覺得幹部們的猜疑果然是有原因的。
大話王:“等等,我有話對你說!我們是財團派來保護你的!”
莊園主人:“保護?上個星期剛讓野獸叼走了兩具屍體,你們想彌補那個空位嗎?”
大話王:“野獸?這是怎麼回事?”
莊園主人:“看來高森財團的幹部們什麼都沒告訴你,就讓你們大老遠地跑這來送死,天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再看到鮮血濺在牛奶裡,有時候我得把大半時間花在打掃走廊上,就是因爲財團派來的懶蟲,把從身上撓下的皮癬撒地滿地都是!要是被牛崽們喝下肚,說不定擠出來的奶還帶着狐臭味!!”
大話王:“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來這是爲了好好保護莊園。”
莊園主人:“你們會踩高蹺嗎?”
大話王:“不會。”
莊園主人:“那就滾吧!”
大話王:“這和踩高蹺有什麼聯繫?”
莊園主人:“我怕你們把花草也弄得同樣髒!”
莊園主人顯然是不給對方任何商量的餘地,他把農場裡的一切都視爲珍寶,包括燻黑的煙囪,甚至是牛背上的一隻跳蚤。
眼看着就快到正午了,平原上颯颯起了點風,在接近高地的陡坡上,隱約傳來一陣陣不同尋常的低鳴,那絕不是人類發出的聲音,而是隻有在夜晚纔會出現的東西。
原本踩高蹺離開的莊園主人立刻停了下來,他懷疑自己的聽覺,於是就把耳朵豎起,仔仔細細地再聽一遍,可惜那段聲音沉了下去,隨着北風飄到城市的方向上去。
“今天來得這麼早?該死的畜生!我要剝了你們的皮,做成沙發,對了,臥室裡的毛地毯正好可以翻新了!”
莊園主人雖然是在自言自語,不過說出口的話還是很快被站在高蹺下的兩人聽到了,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傢伙趁着他豎耳傾聽時,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
大話王:“我們能夠幫到什麼忙嗎?”
莊園主人:“天吶!小心我的紅土豆,那是前天剛種下的新品種……呃,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大話王:“我想你應該把圍牆砌得更高些,那種程度只對三歲小孩起作用。”
莊園主人:“夠了!我知道你們來這是爲了監視!上一批的無賴們已經全都告訴了我!要是沒有財團的豐厚待遇作爲誘惑條件,你們就是一羣下水道里的臭耗子!!”
大話王:“可你的表情上明明寫着需要幫忙。”
莊園主人:“你是耳朵聾了嗎?立刻給我消失……”由於是踩在高蹺上往下俯視,所以很容易瞅見藏在胸口裡的東西,那是一枚金幣,正向四周震盪出紅色漣漪。莊園主人徹底驚呆了,他來不及道歉,只好改口說:“我的眼鏡去哪了?我一直以爲自己戴着眼鏡,一定是被剛纔的野猴偷走了,居然讓我在客人面前丟臉!!”
大話王:“你是在和我們說話嗎?”
莊園主人:“啊不,不,不,剛纔不是,現在纔是,我其實是個有名的老花眼,就在剛纔,我一直把你們看成是偷走蘿蔔的土耗子。”
大話王:“土耗子?那一定是非常駭人的耗子。”
莊園主人:“可不是嗎,那是減少莊園產量的重要原因之一,不過既然有你們在,我就可以把莊園裡的保護工作放心交到你們手上。”
大話王:“交給兩個土耗子?”
莊園主人:“是哪個混蛋開口的?喔唷,抱歉,如果你們從一開始就出示騎士金幣而不是財團紋章的話,我絕對不會大聲嚷嚷,呃,其實……大聲說話能鍛鍊身體,還有助於水果生長。”
大話王:“那麼可以告訴我們莊園的工作情況嗎?”
莊園主人:“當然,當然,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