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王印象中的老人,一直都是和藹的、慈祥的,會圍坐在孩子身邊講故事,會爲年輕一輩送去祝願,偶爾還會鬧些小脾氣,或者靜下心來,將自己的經歷編寫爲傳記,因爲指不定哪天,他們就會告別陽光下的城市,前往一個名叫極樂的世界。
然而,眼下的這位老人絕非凡夫俗子,他雖然是透過窄小的眼簾看世界,但通常看到的相比實際還要遼闊許多。月光平靜地爲他鋪下道路,這條路上只能容納他的影子,影子外,是窗臺前落下的碎葉,一葉挨着一葉,宛若支離破碎的記憶,無法凝聚成一個人的過去。
老人忽然把目光轉向山姆,這位血氣方剛的少年似乎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儘管沒有說出口,不過臉上的皺紋已經輸給了眼神,他把一雙長滿老繭的手搭在權杖上,萎縮的小腿使其不斷搖晃着身體,看似壁爐上的鐘擺。
也許是過於緊張,大話王只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呼吸的節拍快要連成一線,深怕因爲一個小動作而惹惱了國王,其實在心底,大話王總是認爲自己能擺脫厄運,不管到哪,幸運之神永遠眷顧着他。
山姆是天生的急性子,他還未弄明白自身的處境,就把身體貼向老人,用高調的口吻說:“你把我的朋友藏哪了?別以爲裝作聾子,我就會放過你!”
大話王嚇壞了,趁着老人發脾氣之前,他把山姆拉到了邊上,悄悄說:“笨蛋!你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嗎?這個老人或許就是國王,我可不想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山姆:“國王?要是能再年輕幾歲,他倒真像個國王。”
大話王:“那麼你認爲他是誰?”
山姆:“城堡的老管家,頂多再加個貴族頭銜。”
大話王:“你爲什麼會判斷他是個管家?”
山姆:“我們在馬路上遇到的那些小貴族,身邊都跟隨着一大幫侍衛,更何況一個國王?”
老人:“很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我確實就是這兒的國王。”
山姆:“自從我來到這個國家,就對講大話特別過敏,你能再說一遍嗎?”
老人:“大話王國的國王,就是我!”
山姆:“老人家,你真幽默,之前我去過維爾特的平民酒館,那裡的人見誰都說自己是貴族,所以我也辨別不出你的真實身份,我的意思是,你能證明自己是個國王嗎?”
老人:“要是你此時被綁在絞刑架上,也許就立刻想明白了,衛兵!!!”
隨着老人的一聲令下,數位伏擊在暗處的士兵便一擁而上,城堡裡所有被熄滅的燈火都在同一時間點亮,原來除了站在大廳中央的老人,走道上全都擠滿了護衛,那幾名侍女也從人羣衆探出頭來,笑不露齒。
大話王的腦海中只閃過一道寒芒,隨後,雙腿便沒有了知覺,整個人就‘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深刻體會到刀疤臉祈求時的感覺,但此刻犯下的錯誤卻是一輩子都不能得到寬恕的。
眼前的老人,竟然真是這裡的國王!!
山姆皮笑肉不笑,他打心裡開始敬佩這位老國王,能夠在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下,與恕不相識的兩位少年當面對質,這也着實需要勇氣。
國王沒有繼續他的命令,相反,他朝佈置在走道上的護衛打了一個撤退的手勢,頃刻間,擁擠的過道變得冷冷清清,那幾名侍女在面面相窺後,也選擇了離開。
這下,國王就真的成了一個人,他像是個不需要掩護的老頑固,或是有十足的把握說服這兩位少年,至於他要說什麼,山姆已經可以猜到了,因爲就在老國王的背後,還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的肌膚光潔如玉,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猶如平靜湖面,躺在妖豔的月眉下;細長的鼻樑彷彿溶洞下的鐘乳石,是一塵不染的晶瑩剔透;熟透的脣色代表了紅豔,是過目不忘的誘惑;而豐滿的身軀更是令多數男性神魂顛倒。
大話王果真只看了一眼,就忘不了她的長相,此時腦海中的膽怯全都化作虛無,被少女的香味帶走。對方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盯住大話王,沒有哪個男人可以經受地住電波誘惑。
也許是自作多情了,大話王還未來得及整理思路,少女便以傲慢的姿態來到山姆面前,對他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既然已經找到新夥伴,就沒必要繼續待下去。”說完,少女纔將餘光留給大話王。
就在大話王幾乎要飄飄然時,老國王上前一大步,居然向少女央求到:“你就這麼走了?那我們怎麼辦?你不是說過,要爲我們除去王國禍害嗎?之前是聽了你的承諾,我才爲你的兩名手下打開了城堡大門。”
少女:“不好意思,我可以收回之前的話嗎?只要是在帝國以外的領土上發生了災難,都與我們無關。”
國王:“難道這裡不再屬於帝國的勢力範圍?既然維爾特不屬於帝國管轄,那麼就請歸還我們所有的權利!”
少女:“我會代你向陛下問好的,另外,不要忘了給我的船隻配備上最好的抗風繩索。”
國王:“好吧,要是帝國人還需要什麼,你就對他們說‘大話王國已經沒有任何人力物力可以支援你們了’。”
少女:“我會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帶回給陛下,當然還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少女的口氣十分刻薄,如果可以的話,大話王只想選擇她的外貌,而不是那霸道的脾氣,至於談論到的帝國,他根本就無法理解。
山姆指着大話王,在少女面前說了幾句悄悄話,雖然聽不清楚,不過大約就是關於新成員的簡單介紹。果然在一番交談後,少女才慢悠悠地扭着臀部,來到大話王面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說到:“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請記住自己的身份,作爲一名騎士,不可以侮辱帝國的尊嚴。”
大話王:“等等,這就完了?你甚至還沒問起我的名字,而且,我有權瞭解自己加入的是什麼組織。”
少女:“你們的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請務必記住我的名字,格羅瑞婭,我只說一遍!至於你加入的組織,就是隸屬於帝國的灰燼騎士團!”
大話王:“這兩個名字都很好記憶,可我們現在要去哪?打算去做什麼?我難道連最起碼的知情權也沒有嗎?”
格羅瑞婭:“聽着,小子,別給帝國丟臉,這就是你們生存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義務!”
聽多了這種口氣的確不舒服,大話王一心想加入的騎士團,理應是充滿正義感,能夠隨時挽救生存在水火之中的羣衆,而不是擺起一副藐視生靈的花架子,整天把帝國榮耀掛在嘴邊。可是,在沒弄清楚騎士團的職責之前,大話王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這個女人,走向未知的領域。
國王顯得十分無奈,他此時的臉龐,使人聯想到平靜的小河,穿過綠茸茸的牧場,與鬱鬱蔥蔥的樹蔭交相掩映,直至匯入煙波浩瀚的大海,但是大海卻依然平靜,總是沉默寡言,不動聲色,就像是承認自己無用的社會地位,而血液中則時刻隱藏着惶恐不安的東西,那便是佈滿暗礁的淺灘,無法預見的未來。
大話王看在眼裡,竟有些同情起老國王,他伸出一隻手,想要去安慰國王時,格羅瑞婭卻再次叮囑到:“要是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我們明早就起航。”
大話王還毫無準備,他最後望了一眼國王,鼓起勇氣對格羅瑞婭說到:“我落下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希望你能幫我取回來。”
格羅瑞婭:“是什麼樣東西?”
大話王:“我在維爾特結識了一位船長,儘管他看上去又笨又傻,而且也和其他當地漁民一樣酷愛說大話,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就是把我送到這座島上的恩人,可是現在,恩人被一隻怪鳥劫走了,我可以肯定它們就藏在這座城堡裡。”
格羅瑞婭:“要是我不想幫這個忙呢?”
大話王:“那真是抱歉,我也不會跟你走。”
格羅瑞婭:“你敢再說一次嗎?”
大話王:“你需要聽幾遍?我立刻滿足你!”
格羅瑞婭:“好極了,你的熱血能夠激發出騎士潛能,不過我們只有三天的時間,三天後必須起航。”
大話王:“爲什麼只有三天?”
格羅瑞婭:“通往大陸的航道會被漩渦洋流封鎖,我可不想在起航時就栽在海底。”
大話王:“這麼說,你答應我了?”
格羅瑞婭:“小子,要是你再多說一句,我就立刻收回承諾!!”
可以看得出來,格羅瑞婭是個口是心非的女孩,他並不是竭力反對國王的請求,而是一直擔心延誤起航,不過留給大話王的時間只有短短三天,在這三天裡,大話王是否能和他的新夥伴找出王宮裡的秘密呢?
就在這時,國王偷偷把耳朵貼到大話王胸前,滿懷感激地說:“你們終於肯留下來對付它們了?”
大話王:“它們?你指的是誰?”
國王:“你剛纔明明提到了怪鳥,我聽得一清二楚。”
大話王:“難道還有比怪鳥更誇張的生物?”
國王:“年輕人,請睜大你的眼睛,瞧瞧頭頂上的海洋圖,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生物?”
大話王再次擡起臉,把目光掃向頂棚,無意間看到了海洋圖的右上角,畫着一隻鳳身龍爪的飛魚,它的模樣就和叼走刀疤臉的怪鳥長得極爲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