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商的提議讓大話王有些措手不及,他完全就沒料到身邊會潛伏着危機,根據對方的指示,在弗德曼的碼頭區,每天都有幾艘通往維爾特的貨船從那裡經過,這些貨船運載的都是糧草和食品,船長也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會選擇一條最安全的航道,也有極少數船長是那種冒險狂,他們寧可讓貨物被海風颳跑,也要選擇一條刺激的航道。
古董商帶着大話王來到碼頭區,這是他十年裡第一次離開洞穴,耀眼的陽光惹得他睜不開眼睛。說來也巧,他們正趕上海水的漲潮期,大量海水涌向碼頭,並逐漸覆蓋至甲板。碼頭工人忙碌着從貨船上裝卸物品,船長則悠閒地坐在邊上,嘴裡吐着菸圈。由於是在漲潮時才能靠岸,所以很多貨船都不會採用拋錨的方式,而是利用幾根牢固的繩索拴在碼頭的木樁上。
大話王忽然看到一個怪人走在這些被拉直的繩索上,他單腳起跳,穩穩地落在碼頭上,看樣子像是個表演藝人,要不就是船上的特邀演員。
只見古董商朝那人走了過去,然後在私底下掏出一些銅錢遞給對方。大話王聽不清他們的交談,迎面撲來的海風預示着潮水即將退去,許多裝滿貨物的船隻已經起航,唯有大話王面前的這艘還停靠在碼頭區。
那接受銅錢的人朝大話王看了一眼,隨後用命令的口吻向他喊到:“還在等什麼?說你呢,趕緊上船,讓我們來一次緊張而又刺激的旅行吧!”
聽口氣,這傢伙應該就是船長,雖然年紀輕輕,不過臉上的數道傷痕足以證明他的資質,尤其是在下巴和脖子之間的那一條,仍然留有被風乾的血跡。
一提到冒險,大話王竟有些恐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大風大浪,以及雷鳴交加的烏雲,而雙腿卻不聽使喚地往船上走去,他回過頭,想與古董商人告個別,但卻已經看不到老頭的身影,碼頭上,只有寥寥幾名工人站在木樁旁,解開拴住木樁的繩索。
隨着繩索的鬆開,貨船做了個劇烈的下沉動作,大話王尚未站穩,向後打了個趔趄,摔倒在溼漉漉的貨船甲板上。
貨船上的水手們看在眼裡,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而是大聲嘲笑說:“這一定又是沒有出過海的鄉巴佬,我敢打賭,他待會準會像個落水狗那樣趴在甲板上喘氣,啊哈哈……”
大話王是出生在富人區的流浪漢,他早已適應了旁人的冷嘲熱諷,不過提到遠航,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旅行。大話王的眼前,是瓦藍的晴空,那白暫的雲朵下,藏着幾隻翱翔的海燕,它們時而低空飛行,時而鳴唱,在掠過貨船上空時,還圍繞着桅杆跳起舞蹈,那是大自然最柔美的姿色,彷彿自由自在的精靈,爲起航的人們帶去祝福。
海面上,波濤洶涌的浪花拍打在船體上,濺起白色的漣漪,在水手們的心中蕩起迴響。墨綠色的飛魚從澎湃的洋麪上駛過,它們就像是在毛衣上穿過的針線,利用平衡的雙翼做着水漂運動,偶爾還會從空中叼到食物,在一陣翻滾後,它們便不再浮上水面。
大話王覺得美極了,比起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他慶幸自己能夠來到這片土地上,並且真實體會到即將進入冒險的激動心情。
“你是第一次出海嗎?要真的是這樣,我奉勸你在接下去的一整天裡都待在船艙裡。”
大話王擡起頭,看到那張傷痕累累的刀疤臉,不過一雙純潔的眸子還是清澈見底,黑色的瞳孔中,可以看到年少的輕狂。
大話王:“爲什麼?待在甲板上會不安全嗎?”
刀疤臉:“你一定沒見過可以撕裂海嘯的血盆大口吧?好好想想,也許你一覺醒來,就會成爲對方的食物。”
大話王:“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會成爲食物,而不是我們?”
刀疤臉:“哈,因爲我是個頂天立地的海上大英雄!我駕駛着勇猛號拯救過無數島嶼!!”
大話王:“其實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也是每天做着同樣的英雄夢。”
刀疤臉:“你什麼都不需要解釋,任何艱難險阻也奈何不了我的前進腳步,我會將我的名字烙印在王國的巨神碑文中,對!我連神碑名都想好了,就叫做海洋騎士!!”
大話王:“你不應該對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說這些。”
刀疤臉:“拜託,你就是個見證奇蹟的路人,爲我傳播頌歌的流浪者!對了,你或許可以成爲我的小跟班,一名騎士總是要有個像樣的僕人。”
大話王:“爲什麼又是我,我像是僕人嗎?”
刀疤臉:“像極了!你的這張臉簡直就是爲了襯托英雄而存在的,當然了,等我成功後,我會讓你和我一起名揚四海!”
大話王:“那好吧,我得考慮考慮。”
刀疤臉:“還考慮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趕緊報上你的姓名。”
大話王:“名字這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刀疤臉:“上帝啊,你居然連姓名都捨棄了。”
大話王:“不過,大家都叫我大話王,你也可以這樣稱呼我。”
刀疤臉:“大話王?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嗎?維爾特,海上最大的港口城市,而我,就將成爲海上的國王!!”
大話王:“咦?你剛不是說要成爲騎士嗎?”
刀疤臉:“男人要有絕對的野性,我改變主意了,國王聽上去比較威風。”
正如弗德曼人說的那樣,生活在海上的人都是大話專家,他們沉醉在自我幻想中而不能自拔,這一點,倒是符合大話王的口味,於是他就爽快地答應了刀疤臉的請求。成爲英雄的僕人,這或許是邁入冒險旅行的第一步。
刀疤臉興奮極了,他完全就不知道大話王擁有一枚真正的騎士金幣,就算是知道了,這個不識貨的呆子也一定認爲那只是贗品。因爲騎士是不可能長着一副苦瓜臉,他們就是這個世界的英雄象徵。
——————————————————————————————
大話王的海上航行是漫長的,起初,他還覺得新鮮,但到了出航的第三天,他就覺得這是種煎熬。平淡的天空,平淡的海洋,平淡的水手,平淡的食物。大話王把發生在身邊的一切都與平淡畫上等號,似乎這世界又不像弗德曼人說的那麼危險,倒是充滿了平凡與無趣。
出航的第四天,大話王終於鼓起勇氣來到甲板上,按照刀疤男的建議,他真的在船艙裡足足呆滿三天三夜。在牀底下翻滾的耗子成了唯一夥伴,就連送餐的廚師都誤以爲他是關押在艙底的秘密囚犯。
出航的第五天,風向開始變得不穩定,盤旋在天穹的烏雲形成朦朧的隕坑形狀,就像是宇宙黑洞,不斷從海面上抽取水分,在天海之間形成一道道細線。大話王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覺得這一趟來的太值了,要是能在狂風中捕撈到海怪,就可以在登陸維爾特之後大勢炫耀一番。
出航的第六天,大話王躲在冰冷的被窩裡不敢出艙。貨船在狂風暴雨的阻擊下劇烈顛簸,在這之前,已經有兩名水手被拋出甲板,大話王聽到駭人的消息後,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恨不得這見鬼的旅行快些結束。而與大話王持有同樣想法的居然是刀疤臉,糟糕的暴風天氣早已超出他的預料,他抱着腿,捂住臉,一籌莫展地蹲在角落,看上去並不像個經驗豐富的船長。
大話王與刀疤臉一起呆在船艙的最底層,呼嘯而過的海風灌入甲板,掀起的水浪波及到腐爛的木頭,讓人覺得隨時都有沉沒的危險。
大話王走到刀疤臉面前,疑惑地問到:“你不是經驗豐富的船長嗎?不是要成爲英雄的男人嗎?而且還口口聲聲說是我的主人,我可不想看見自己的主人蜷縮在角落裡面。”
刀疤臉從黑暗中擡起頭,眼眶中竟閃動着淚花,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根本就不是船長,臉上的傷疤也是爲了嚇唬強大對手而特意留下的,我的父親是這航道上最偉大的海航員,可他在一次風暴中遇難了,那次風暴就和現在一樣,能夠輕易撕爛桅杆,並將水手在狂風中碾碎。作爲他的兒子,也應該會有繼承父業的這一天,所以,你就和其他上當的水手一樣走向了我的甲板,這次,是我的首次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