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綠色的鎖,卡在第三道門的鎖眼上,確切地說,這房間裡的‘僕人’並沒有反鎖,否則,他爲什麼要把鎖掛在外頭?
一分鐘前,大話王是這麼認爲的,可一分後,當鏈條拉成一條直線,而那把鎖被由外向裡扯得‘叮咚’響時,大話王卻立刻傻了眼。通過細長的門縫,他可以聽到從房裡傳出的呼氣聲,有類似於酒精的香味在對方鼻孔中發酵,隨後,一團黏糊糊的線團從高處墜落下來,恰好砸中大話王的腦袋。
這是一團被揉成糊狀的麻繩,麻繩的另一端繫着屋內的某樣東西,大話王輕輕扳動麻繩,只聽到房間裡響起一陣翻江倒海的聲音,最終,一隻缺了角的破木碗從天而降,那碗穩穩地落在腳邊,還不停地旋轉,直到將碗底朝向大話王時,它才肯停下來。
“把食物放在裡邊吧,如果有喝的,就再給我來兩瓶。”房間裡頭,一個黝黑的身影在隔着門與大話王對話:“放心吧,我醉不了,我還答應過那個混蛋,要幫他看守那道門。”
門裡的傢伙很顯然把大話王當作了另外一個人,由於過道的光線較暗,‘僕人’又無法透過門眼觀察外界,因此大話王很容易就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難道是男爵又給了你什麼好處?”‘僕人’有些不耐煩,他用類似鐵爪的硬物在門上亂刮,像是要對門外的那個人進行報復。
大話王急了,他忽然覺得門裡的傢伙並不是什麼僕人,而是被囚禁起來的犯人,或者是因爲鬧事,暫且被軟禁起來的士兵,不管是哪一類人,這對大話王都非常不利。
就在大話王決定另尋途徑時,們裡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墓場更爲淒涼的冷意。大話王的背脊瞬間結成了冰,他後悔聽了清潔工的謊話,來到第三道門前。壓抑的氣氛猶如盤旋在腳下的冰窟,逐漸把能夠猜想到的不幸全都暴露出來。
大話王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他的手腳想要離開現場,可是靈魂卻不聽使喚。那門裡的生物,竟然能用靜音逼得大話王喘不過氣來,這是一種溺水的感覺,彷彿浸泡在陰冷的海底,無力而又絕望。
大話王的勇氣被徹底擊垮,而對手卻忽然換成緩慢的調侃口吻,說:“等等,你不是管家,從你的身上,我聞不到三天沒洗的尿騷味,而且你也不是男爵,他絕不會輕易沉住氣,那麼你是誰?迷路的食物?哈,活生生的食物!最適合我的胃口了!”
“食?食物?”大話王一個疏忽,居然把話說了出來。
可是,對方非常沒有進行恐嚇,語氣反而變得更加委婉:“哈,對我們而言,陸地上的生物都可以是食物,不過我習慣了腐爛的味道,我的感官更類似於烏鴉,能夠從即將衰亡的肉體上嗅出腐敗,特別是充滿敵意的獵物,我尤爲喜歡。”
聽上去,對方並不是絕對的邪惡,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那把綠鎖只能鎖住拴着門環的鐵鏈,如果真是力量強大的傢伙,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敲開鏈條。換句話說,門裡的傢伙做不到這點,他或許是達不到力量的標準,或許是失去手臂的殘廢。當然了,僅僅是通過一把鎖,大話王還不能下定論,他需要更進一步交流,也許通向塔樓的鑰匙就在他手上。
大話王:“你,爲什麼會被關在這裡?又爲什麼要向門外的陌生人乞討食物?”
門:“今天是什麼日子?是我上岸十週年的紀念日,對了,十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可以看到深海里的活火山,它們噴發時,我就闖進煙火般的熔岩,那種快感,簡直賽過與雌性的交配。”
大話王:“你是誰?你不是人類?”
門:“人類?自以爲是的族羣,物種的進化把你們推向高傲的邊緣,當然這種進化在我們看來倒像是退化,失去徒手求生的本能,而過度依賴工具的人類,爲什麼可以凌駕於其他物種之上?很顯然,海洋無時不刻都在否決這點,因爲過多的災難讓你們這些陸地民族感到害怕,所以多數人才會用獻祭的方式祈求天下太平。”
大話王:“你懂什麼?醜八怪!”
門:“咦?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大話王:“……”
醜八怪:“醜八怪,醜八怪,陸地民族爲我起了這個名字,可我一點都不感到憎恨,因爲我確實很醜,他們說得對極了,哈哈!”
門裡的傢伙雖然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如何優秀,但糟糕的智商卻讓它們倒退了幾百個世紀,尤其是在否認自身價值後還要誇讚對方,人類裡頭可沒有符合這一標準的傻瓜。
在大致瞭解對方的種族身份後,大話王變得更加警惕,他用手輕輕釦動鏈條,想用溫柔的方式試探對方,而對方也用同樣溫柔的方式給予回覆:“既然不是管家,那就離開吧,反正除了那個傢伙,沒有人願意和醜八怪說話。”
對方是想用孤獨的腔調來引誘獵物上鉤?很顯然,一個自大的種族完全沒必要設下陷阱,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個,門裡的傢伙早已喪失了優越本能。
既然不是什麼厲害角色,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大話王一邊想着,一邊對門裡的生物說:“你知道如何才能打開塔樓的門鎖嗎?”
醜八怪:“你要去那裡做什麼?”
大話王:“我得救出夥伴,他被鎖在塔樓的倉庫裡了!”
醜八怪:“難道你也不是人類?”
大話王:“我有這樣對你說過嗎?”
醜八怪:“可你不是說要救出同夥嗎?喂……等等……你,你並不知道男爵的秘密!哈,我又猜對了,你是個外來人,第一次來到大話城堡,所以對男爵的身份一無所知。”
醜八怪說到這裡時,大話王很容易就將其與老國王聯繫在一起,因爲他們之間有着一個明顯的共同點,那就是對男爵抱有恐懼心理。大話王依稀記起昨晚的老國王說出那番話時,掃過的余光中盡是無奈。
那麼,男爵是否就是綁架刀疤臉,以及引誘他們進入城堡的元兇?這又成了大話王心中最大的問號。
當骯髒的走道變得明亮起來,佈滿灰塵的角落都充溢着光照時,大話王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此刻的塔樓方向剛好朝向陽光,通過那一縷縷大大小小的光斑,大話王隱約瞄見門裡的生物,那就像是被火炙烤後的焦痕,皮膚都在一點點腐爛、剝落,而抓住鎖鏈的大小拇指間,均勻地排列着類似吸盤的小玩意。
大話王:“你受傷了?”
醜八怪:“自從我上岸後,一直都是這幅模樣,也許是因爲陽光太耀眼,讓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大話王:“好吧,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情況比較緊急,你必須告訴我鑰匙在誰手中。”
醜八怪:“在做決定之前,我勸你深吸一口氣,多想想海水的味道,這樣就能讓你的決定更加清晰些。”
大話王:“我決定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醜八怪:“能告訴我爲什麼嗎?人類?”
大話王:“因爲我是一名騎士!”
醜八怪:“你也是騎士?真的騎士?不是一腳滑下方舟的失足者?你確定?哈,就算你是在講大話,不過你的膽量已經體現了你的爲人和資格。”
大話王:“那麼,可以告訴我了吧。”
醜八怪:“城堡管家,一名半吊子酒徒,他嗜酒如命,可惜酒品不好,每天中午,他都會因爲喝醉酒而把鑰匙忘在廚房裡,前提是你必須混進廚房。當然了,這得看運氣,因爲廚房的侍衛可不好惹,你得騙過他們才行。”
大話王:“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
醜八怪:“要說注意的話,你得必須分清楚鑰匙的顏色,管家隨身攜帶的鑰匙共有四把,藍色的那把是起居室的,黑色的那把是地牢的,唯有黃色的那把纔是打開塔樓的鑰匙。”
大話王:“四把,那不是還有一把嗎?”
醜八怪:“哈,我忘了還有綠色的那一把。”
大話王:“那把是打開哪扇門的?”
醜八怪:“人類,你難道沒看見?我的房間鎖不就是綠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