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海域,一條有去無回的航道,有足夠勇氣闖進來的都已葬送在暴風中,惡劣氣候以及詭異多端的暗礁成了這條航道的殺手鐗,稍懂得海航知識的人都會盡量避開這裡,唯獨那些莽撞的冒險家纔會被與衆不同的風向吸引,當然也不排除一些門外漢,比如蹲在大話王眼前的刀疤船長。
可憐的刀疤臉是不會料到氣候突變,換句話說,他根本就不瞭解前往維爾特的航線,只是一味模仿父親的口吻,指揮水手們向北行進,殊不知會把自己推向深淵。
實際上,在這艘貨船裡頭,沒有人比大話王更冤枉的了,他完全遵照古董商的吩咐,離開那座令人恐慌的城市,然而就在他覺得光明已經降臨到自己身上時,幸運女神卻將他拋棄,大話王寧願相信這是一場惡作劇,也不想在尚未成爲真正騎士之前就被了結了性命。而讓他最在意的是,這種犧牲方式一點都不壯烈,反倒有些諷刺。
隨着船體的劇烈搖晃,從甲板上傳出的聲音僅次於地獄的哀嚎,除了大話王和刀疤臉,幾乎所有水手都想抓住一線希望,要是就這樣放棄的話,大自然是不會認同無力反抗的弱者,因爲在這些水手心中,還留有對家人的眷戀。
刀疤臉擡起頭,通過渾濁的船艙玻璃,看到被月光染紅的大海上,漂浮着無數水手的屍體,這些原本可以與家人團聚的人兒,在翻江倒海的巨浪中做最後掙扎。一瞬間,天空墜下的閃電便擊中垂死的生命,他們連禱告都沒來得及說,就化作一團雲煙隨浪而逝。
在大自然的威懾下,人類的性命是如此渺小,脆弱的肉體更是不堪一擊。大話王的面孔變得鐵青,受到驚嚇而張開的嘴巴無法合攏,他將左手伸進褲兜,緊緊抓住那枚古老的金幣。
“要真的是騎士,就請賜予我戰勝災難的勇氣與力量吧!!”
刀疤臉不清楚大話王喊這句話的理由和目的,在他看來,這既是在臨死前的無理取鬧,也是脫離希望的苦苦掙扎。甲板上的聲音們越來越輕,直到聽不見扳動船槳的旋律,最終,只剩下肆虐的風暴,以及猖狂的碎雨敲擊着即將粉碎的船隻。
大話王:“難道就沒有想過逃命嗎?你這個只會講大話的小子!”
刀疤臉:“在衝我發火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吧!膽小鬼!”
大話王:“膽小鬼?你說誰是膽小鬼?我只是沒有坐船的經歷,要是在陸地上,我準能保護這些船員,最起碼,我還能夠自救!”
刀疤臉:“吹吧,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我也無法驗證你所說的真實性,但請你明白一點,這裡是海洋,孕育生命的搖籃,也是吞噬生命的地獄!”
大話王:“真是見鬼,你就不能不說喪氣話?”
刀疤臉:“要是你還有其他存活的法子,那就和我一同分享吧,問題在於,你根本就沒有想法,你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得到冷靜。”
大話王:“這叫我如何冷靜?學着和你一樣蹲在角落裡,默默看着冰涼的屍體,然後爲他們的家人送去祝福?”
刀疤臉:“住口!你這個大呆子!在我看來,你比我更慌張,更害怕,更需要安慰!告訴你吧,在大海葬送父親的那個晚上,天空與大海也是同樣的顏色,而我,是那艘船上的唯一倖存者!!”
大話王:“那只是僥倖,但幸運之神是不可能再度光臨。”
刀疤臉:“不,我父親對我說過,只要相信那人的存在,他就會來到我們的身邊……”
緊接着,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支離破碎的甲板在一瞬間得到癒合,顛簸的貨船也逐漸趨於平穩,而窗外,依然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豆大的雨珠砸向紅色海洋,彷彿沸騰的開水,連續不斷的巨浪掀起陣陣雨幕,扯下天邊的烏雲。
可是,貨船真的很平靜,就和刀疤臉說的那樣,奇蹟總是發生地太快,以至於來不及準備,幸運之神就已經降臨到這艘船上。
其實就在剛纔,大話王一度認爲是自己的金幣拯救了這艘船,但當看到它依然黯淡無光時,大話王才放棄自信的念頭。
這絕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這都不能理解爲簡單的走運,因爲這根本不符合任何自然規律。就在大話王揣摩事件的蹊蹺時,甲板上想起皮靴的聲音,而且只有一個人,那會是誰?大話王並未對自己的存活感到慶幸,而是虎視眈眈地盯住艙門,深怕會有一個操控天氣的魔怪從那裡出現。
與大話王所相反的是,刀疤臉的表情依然鎮定自若,他毫無顧忌地站了起來,朝着甲板層走去,那自信有力的腳步,分明就已經瞭解到對方的身份。
“海洋騎士,他終於來救我們了!”
大話王聽得莫名其妙,對於無知的重生少年而言,當然不會明白騎士在這個世界上的最終定義。在大話王的心目中,騎士就意味着戰馬、盾牌、以及高舉的冷兵器。
這個世界的騎士,顯然不是大話王所想的中世紀形象。
刀疤臉推開了艙門,柔風帶着細雨飄入艙內,打在兩人的臉上,還富有抒情的愜意。艙外,一個裹着黑色風衣,腳綁重靴的高個子屹立在桅杆頂端,他面向北方,身後,貨船的航行空間被從暴風中剝離出來,在這空間以外的世界,依舊是地獄般的惡魔海域。
刀疤臉忽然熱淚盈眶,跪倒在救命恩人的身影下,他把早已準備好的臺詞一口氣吐了出來:“你就是那位受人尊敬的海洋騎士吧?我總算是見到你了,雖然不能看清你的臉,但那一定是帶有天使的微笑,並且崇高的面容,所以,請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讓我看一次你的側臉,哪怕用雙眼作爲代價!”
面對救命恩人,刀疤臉竟然放下尊嚴,甚至是以捨棄眼睛爲代價,換取一次正面注視的機會。這難道就是騎士?所謂的騎士,不是應該高視闊步,爲苦難中的百姓帶去祝福與安慰嗎?
那高高在上的感覺,不像是威風凜凜的騎士,倒像是鳥瞰大地的海洋神,讓拜倒在腳下的倖存者永遠活在他的影子下面!
“你不是騎士,騎士不該站在高處,用一雙冰冷的眸子接受倖存者對你的愛慕,而是要像溫暖的陽光,用博大的胸襟去擁抱感激的人們,所以,請你轉過身,讓我看清你的正臉!!”大話王不知哪來的膽量,居然厭惡起這位拯救過他們的海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