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談了上牀的事情過去以後,日子漸漸平靜了下來。接連幾天烏城又下了好幾場比較象樣的大雪,雪花飄飄灑灑地鋪滿了烏城的角角落落。所有的骯髒,所有的喧囂,所有的不堪與醜陋,都因爲雪花的落下而漸漸變得不那麼尖銳,不那麼咄咄逼人了。走在鋪滿雪花的烏城的大街上,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你會覺得什麼都是浮雲,什麼都是過往雲煙。好像什麼煩惱,都不再是煩惱,什麼憂傷,都不再是憂傷。你甚至會有那麼一種衝動,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時間的盡頭,走到自己以爲的地老天荒。
“怎麼了?和邢影吵架啦?”午休的時候,鬱妍不知不覺地來到我們班,在我的前桌坐了下來對我說。
正在胡思亂想的我,冷不丁聽見鬱妍的聲音,首先一激靈,然後我擡眼看了一眼鬱妍。今天的她沒有化太濃的妝,只是略打了點粉底和腮紅。第一眼看過去你真會被那股子清純勁所懾住,但同時你也會被她所噴的el香水,隔住你所有想要撲過去的衝動。
“妍姐,你怎麼來了?找宮俊吧?他和哲好像去外面吃飯去了。”我條件反射似的回答着鬱妍,不知怎麼的見到鬱妍我甚至有一點不應有的緊張。
“我不找宮俊,我來找你的。”鬱妍隨便地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翻了翻又放了回去。“你和邢影怎麼了?這幾天我看邢影也悶悶不樂的。”
“沒什麼。”我說。
“好吧,”鬱妍站起身,陽光照進她彷彿山谷溪澗般清澈的瞳仁裡甚至帶着灼人的反光。“既然不把我當朋友,我也不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妍姐,我沒那意思。不把你當朋友我能一口一個妍姐叫你嘛。我最近心情不怎麼好,你別介意。”我站起身急忙向鬱妍解釋說。
鬱妍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纖長的睫毛輕輕地在空氣中扇動了兩下,“屋子裡太悶了,我們去外面走走吧。”
中午的時候陽光照在雪地上會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樹上偶爾會掉下些許的雪花落在頭髮上,睫毛上,肩膀上感覺不到重量卻能感覺到小小的悸動。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鬱妍低下頭,看着地面上從松樹針葉縫隙裡搖下來的光斑說,“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女生啊?”
“你?”我沒想到鬱妍會問我這樣的問題,表情一時顯得有些慌張。“你挺好的呀。人挺漂亮的,性格也挺開朗的。”
“那在你心目中我是個好女孩兒還是個壞女孩兒?”鬱妍把手抄進她灰色的鉛筆褲兜裡,轉過頭問我。
“要聽真話嗎?”
“當然。”鬱妍輕輕皺了下鼻子,看向我的目光裡有點訝異。
“其實,說老實話,”我抿了抿嘴脣,看了看時刻都保持着盛放鬱金香姿態的鬱妍,“我有點怕你。我甚至覺得你離我有點遠。我覺得你有點不像應該活在我的世界裡一樣。”
“呵呵,”鬱妍聽了我的話後嘴角輕輕裂開了一點弧度,“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個樣子呀。那邢影呢?”
鬱妍停下來,目光裡像是帶着種灼人的熱度,她看向我的目光甚至像是鬆汁般把我包裹成了悲哀的琥珀。
“邢影,”我把目光別向一邊,我覺得我在鬱妍面前似乎就像是照妖鏡下的鬼怪般痛不欲生地現出了原型,“如果你幾天前來問我我似乎還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但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說她。我覺得邢影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迷,一個我永遠都解不開的迷。”
鬱妍在聽完我的話後石化了那麼三五秒鐘,說道:“所以你和她之間確實有矛盾嘍?”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或許我們之間不能說是有矛盾,但也不能說是沒有。反正我的心裡也很糾結。”
鬱妍看了看我,然後又漏出她高貴而美麗的笑容,陽光照在她年輕而精緻的皮膚上,讓我有些恍惚。其實在我的心裡,我一直覺得鬱妍就像是雅典娜一樣存活在我的世界裡。
“你真的愛邢影嗎?”鬱妍問。
我真的愛邢影嗎?當鬱妍向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也在心裡扣問着自己。或許愛這個字,真的太沉重,而我的肩膀還太稚嫩。
“我不敢說我愛任何人。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喜歡邢影。或許我們這個年紀談愛這個字未免有點沽名釣欲的嫌疑。我不懂愛,也不敢說愛。”
“那你願意爲了邢影去死嗎?”
“什麼?”說實話,我確實被鬱妍問的這個問題嚇住了。如果說這個問題換作任何一個女生問我,我都不會感到特別的訝異,但要是鬱妍問我,我的心裡就是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鬱妍看着我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樣子,差點伸出胳膊給我一拳。她稍微低下頭,微風吹過時,她精緻的劉海兒微微晃了晃,“其實我知道你們平時看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似的,以爲我什麼都看得開,其實我真的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華麗瀟灑。雖然你看我整天不學習,又總是和一幫社會上的小姐妹歌廳舞廳瞎混,但其實好多事情,我也還是沒有看清楚。就拿宮俊來說,我始終都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愛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從小我就想長大了我一定要找一個肯爲我出生入死的男人,就像那些武俠片裡的一樣。可長大了才發現,哪有什麼*真愛呀,都是騙人的!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個屁。”
我看着有些激動的鬱妍,那一刻我覺得她不再是我印象裡那朵飽滿大氣渾身發光的鬱金香,而更像是初秋早晨被霜打的蔫頭耷了腦的矮牽牛。可能有點冷的緣故,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了抱自己的身體,“其實說這麼多我就是想告訴你,如果愛,就捨命給對方幸福。如果不愛,就給彼此應有的自由。”
說完,鬱妍眨了眨有點潮紅的眼睛,就朝教學樓的方向走了過去。我看着鬱妍的背影慢慢消逝在門口,胸口裡跳動着的小小紅色星球依然不安地鼓動着。或許,拿下放起這四個字誰都可以把它說的漂亮好聽,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呢?
頭頂的陽光更加濃烈地照耀着每一張年輕而稚嫩的臉龐,它輕而易舉地就把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容都包裹出一種無法描述的喜感來。
亙古不變的日光,從一而終的照耀在我們的頭頂。
沒有人知道它把多少曾經別人的愛恨照耀成我們今天的情仇。
也不會有人知道它到底親眼見證了多少場血淋淋的分崩離析。
或許,它處變不驚地掛在天邊,只是爲了等待一個結局。
一個誰也無法預料的,涌動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