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點了點頭,跟在歐陽慕琛身後走出了警署。
車上,歐陽慕琛撥通了一個號碼:“給我查樑保順這個人。”
“是,boss。”
歐陽慕琛躺在後車座上伸手揉着眉心:“最近一段時間,他和哪些人接觸過……查清楚之後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boss。”
汽車平穩的駛向棲霞山別墅,在路上,歐陽慕琛眯着眼睡着了。
夢裡一片雜亂的景象,一時是長髮凌-亂雙目鮮紅的華琳琳,一時是面容慘白滿臉淚痕的寧晚晴。
隱隱還有嬰兒的哭聲。
最後,是一雙帶血的眼睛,惡狠狠的看着他:“你不得好死!!!”
夢裡的歐陽慕琛平靜的看着這一切,他害怕,也想要逃,可是避無可避。他漠然而微帶恐懼的站在這一片駭人的景象中間。
他渾身顫抖、搖搖欲墜,卻又彷彿堅不可摧。不安定感和隨時可以失去一切的惶恐佔據着他的心靈,他整個人是浸在水裡的冰。隨時可以化爲烏有,也可以在一瞬間變得更加堅硬。
“會長……會長?”一個聲音在耳邊輕喚着他。
他掙扎着從夢中醒來。這才發覺自己渾身發冷,連手指都幾乎在顫抖。
李唯一一臉擔憂的看着他:“會長,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您最近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他一旦清醒過來,眼神就立即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意識到自己口氣有些僵硬,他聲音放緩了一些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可是……”李唯一這人向來執着,認定了的事情就不太容易放手,“我和孫秘書都認爲您應該做個檢查,她說……”
“你喜歡孫雨薇?”他擡頭,眼神凌厲的看向他。
李唯一話說到一半頓時卡了殼,默了半天才喃喃道:“是,可是……”可是孫雨薇喜歡您吶。他在心裡沮喪的嘆氣。
“孫秘書不會喜歡說話做事拖泥帶水的男士,”他說,“喜歡就去表白吧,唯一。”
直到歐陽慕琛下了車,吩咐司機送李唯一回去,坐在車上的李唯一滿腦袋都還在迴盪着他剛纔的那句話。
喜歡就去表白吧,唯一。
他不知道會長鼓勵自己去告白和會長破天荒叫自己名字這兩件事哪件更令人驚訝。
可是……這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是被自己崇拜的會長小小關懷了一下,他整顆小心臟都有點受不了了呢……
他抓了抓腦袋,嚴厲警告自己不該弄錯重點——
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應該鼓起勇氣向雨薇表白嗎?
等等,這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剛剛一開始,他明明不是要說這個的啊!
這個陽光帥氣的年輕人十分糾結的將頭髮抓成了鳥窩狀。
華琳琳遭人謀殺的消息雖然在歐陽慕琛的授意下被完全封鎖了,但還是有不少的流言蜚語傳出。華琳琳生前畢竟也曾紅極一時,更何況,她的幕後金主是歐陽慕琛這樣一尊大神。
人們議論紛紛,有的說華琳琳是被一個狂熱粉絲姦殺了,有的說此事乃歐陽慕琛仇家所爲,流傳最廣的版本是,華琳琳死於爭寵。
至於爭誰的寵,那就不得而知了。
歐陽慕琛爲人清冷、不苟言笑,卻對女性充滿着魅力,影后金鬱甚至曾公開宣佈過此生非歐陽慕琛不嫁。華琳琳懷了歐陽慕琛的孩子,身後又不像寧晚晴那樣有着龐大的家族勢力作爲支撐,自然成了這些女人們的箭靶子。
然而也有人說,華琳琳本身就不是個善茬,否則怎麼能夠從那麼多出色的女人中脫穎而出?她的死,透着一股蹊蹺,也沒準,是歐陽慕琛的父親歐陽羿天爲了防止這麼一個來路不正的那幫人在日後登堂入室,成爲黑家的女主人,所以先一步結果了她。
這個說法有些離奇,但也並非全無道理。
當然,最令人信服的,大概是這樣一個版本——
華琳琳與歐陽慕琛的夫人寧晚晴從小親如姐妹,誰知這位好姐妹卻不動聲色的搶了自己的丈夫,並且懷了黑家的種,寧晚晴氣憤之下,唯恐自己地位受到威脅,連忙找人弄死了這個背叛自己的昔日好友。
棲霞山下,一輛黑色奔馳緩緩行駛在盤山公路上,車內是臉色憔悴的寧晚晴和一言不發、彷彿正生着悶氣的九兒。在醫院爲寧晚晴診治時,醫生髮現了她身上曾遭人毆打的傷痕,九兒不用問也知道那必定是歐陽慕琛所謂,他立時就要帶着寧晚晴走,然而寧晚晴輸了液甫一清醒過來,就堅持要回家。
九兒自然不願眼睜睜看着她再回去受折磨,然而寧晚晴出奇的固執,她說,她是將要做母親的人了,不能那麼自私的一走了之,使孩子一出世就沒有父親。
“晚晴,我可以做孩子的父親,我會一輩子對你和孩子好,難道你不相信我嗎?”九兒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寧晚晴神色微怔,笑了笑,眼神不再是高燒時那樣的懵懂無助:“九兒,我是蘭家人,我自小被蘭媽媽撫養長大,從五歲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給他,要一輩子對他好,我……不能夠違背誓言。”
“晚晴,你瘋了!你嫁給了一個瘋子,難道你也要讓自己瘋上一輩子嗎?”九兒大聲說,“你知道我小時候見過的你是什麼樣子的嗎?天真爛漫、敢說敢笑,雖然年紀小小的,可是口齒伶俐,從不吃虧,也沒有一個人敢欺負你,你看看你現在,你還是那個晚晴嗎?你告訴我,你這樣真的快樂嗎?你和他在一起,你們兩個人真的就擁有幸福了嗎?”
“對不起,九兒,”晚晴看着他說,“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弟弟,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讓我來補償你,好嗎?這輩子的寧晚晴已經沒有辦法了,”她低頭,蒼白的脣邊露出一抹淡笑,“我早早的就愛上了他,已經不能夠再去愛別人了……”
九兒聽完這段話後長久的一言不發,後來他問她:“如果這個人不是你小時候愛的那個人,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寧晚晴沒有回答,因爲她從根本上否定了這個假設的可能性,在她看來,如果只是如果,完全沒有認真去想的必要。
她不打算逃了,她認命了,現在,她只要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就好,至於華琳琳,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彼時,她尚不知道華琳琳已經死去,而一場暴風雨正等待着她。
如果她不是這麼固執的要回到歐陽慕琛身邊,如果她心裡能夠騰出一點地方來放一放對她癡心一片的九兒,如果她真的和九兒一起遠走高飛,那麼,後來的一切慘劇,都不會發生。
愛恨生死時常是一個轉念的事情,也許這一剎那,換一個決定,許多人的人生都會走上其他的軌道。
然而焉知“轉念間”就不是上天註定?沒有因何來果,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切因緣都在冥冥之中。
“九兒,謝謝你。”下車後,寧晚晴回過頭九兒說。
九兒坐在車內,臉上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她:“不用謝。”他到底還是生她的氣。氣她把自己當弟弟,更氣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腦袋的榆木疙瘩。
寧晚晴看出九兒不高興,因此也沒有多言,淡淡笑了下,就朝別墅內走去。
九兒獨自望着她背影良久,終於忍不住恨恨的捶了把方向盤。
寧晚晴,你這個笨女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回頭?
歐陽慕琛站在窗前,看着寧晚晴從越九少車上下來。
他看到她對着他微笑,揮手道別,那神情溫柔極了,按說他應該憤怒、抓狂,揪住她狠狠質問一番。可是現在,想到華琳琳的死,他的心就感到一陣冰冷麻木。
如果真是寧晚晴做的,他怎麼辦?
一命償一命,本來該是很公平的。她應該給華琳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抵命。
可是他不準,他不准她死。
他多麼自私啊。他對不起華琳琳。
親手殺了那個犯人,又能怎麼樣?
他心裡很清楚,那並不是幕後真兇。
真正想要華琳琳死的人,是顧衛國、趙雪卉,或是寧晚晴。
這幾個人,每個人把都和他有着莫大關聯,也可以這麼說,是他歐陽慕琛,間接害死了華琳琳母子。
但是,無論如何,他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和寧晚晴有關。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結束了樑保順的性命。
並且運用權力,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華琳琳在九泉之下,一定很難瞑目吧。
歐陽慕琛此刻很累,但一閉上眼,就會看到華琳琳。
渾身是血、滿目怨恨的華琳琳。
寧晚晴走進客廳,感到一束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擡起頭,就看到了站在樓上的歐陽慕琛。
她情不自禁的瑟縮了一下,身體總是很容易記起那些疼痛的記憶,在第一時間誠實的做出反應。
歐陽慕琛看在眼裡,目光又冷上了幾分,聲音低沉的問:“去哪裡了?”
“發燒,去醫院打了一針。”寧晚晴精神不佳,說話中氣不足,聲音十分輕細。
“一個人去的?”他明知故問。
寧晚晴搖了搖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