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美心的辦法還沒想出來,覃小曼突然來了深圳。
前幾天她在電話裡跟我說,她要來深圳,被我拒絕。說現在正是救援高潮,她來了也不能做什麼,何況徐小婷她們生死未卜,不如先在家等候消息,一旦有了徐小婷的消息,我即刻通知她。
覃小曼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裡,她獨自一個人來,到了機場纔給我電話,讓我去接她。
我捏着電話楞了半天。昨晚被翁美玲責怪了半個晚上,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現在聽說她來了,幾乎是雪上加霜一般的不痛快。
覃小曼來了,深圳除了我,誰還會去管她?
老子現在自己都是居無定所,四面楚歌的狀態,加上一個她,我該怎麼辦?
滑坡救援現場我進不去,外圍警戒得很嚴,我幾乎是圍着整個現場繞了一圈,沒發現任何一個可以讓我出入的缺口。裡面的消息,除了電視裡報導的零星,我對現場救援的情況一無所知。
覃小曼說是衝着徐小婷來的,可是我現在一無所知她的情況,我該怎麼對她說?
人既然來了,又指名道姓讓我去接,我再推脫,就顯得不近人情。
現在我也沒車,去接人,除了地鐵,別無他途。
覃小曼一襲輕裝,戴着一頂白色的鴨舌帽子,整個人顯得青春靚麗,清爽無比,根本看不出三個月前她還是個有自殺傾向的女孩子。
走進了她,才發現她臉上寫滿憂愁,讓我本來懸着的一顆心又開始揪緊。
我揮揮手喊:“覃小曼,你好。”
她循着聲音看過來,一張臉便漾上了微笑,指着腳邊的行李箱說:“我私奔你來了。”
我吃了一驚,笑道:“莫開玩笑。”
她笑眯眯地說:“我沒說假話,是真的。”
說着擡起臉四處找,問我:“你的車呢?”
我拍了拍腿道:“十一路公交車,或者十一號地鐵線,你選哪個?”
她疑惑地看我,半天不出聲。
我只好實話實說:“覃小曼,今非昔比了。我現在也是個貧困人民,沒車了,一切都靠兩條腿了。”
“是嗎?”她驚訝地說了一句,本來漾滿笑容的臉開始慢慢地收斂起來,換上一副失落的神態。
“請吧!”我提起她的行李箱說:“覃大小姐,跟我坐地鐵吧。”
她慌亂的從我手裡接過行李箱的拉桿,低聲說:“我不急,你要急,可以先走。我還想呆一會兒。”
她從見到我,就沒提起過一句關於徐小婷的話,讓我開始懷疑她之前說過的話的真實性。覃小曼如何單純是因爲關心徐小婷,她怎麼會說了半天話,一句話也提起她呢?
看來她所說的,是來私奔我,還真有這可能。
覃小曼對我家的變故知道的不多,她甚至還不知道我已經被中大掃地出門。她在自殺之後被家人接回去療養,賈包宇也跟着義無反顧辦了休學手續跟着回去照顧。這才三個月時間,她都好了?
我試探地問:“覃小曼,老賈沒跟着一起來?”
“他來幹什麼?”她滿臉的不屑,嘴角泛起輕蔑的微笑:“賈包宇是自作多情,他休學去照顧我,我需要他照顧嗎?真是笑話。”
我避諱着這個話題不說,她反而爽快說了,她的不屑與輕蔑讓我心裡有些不舒服。畢竟賈包宇爲了她,可以連學業都放棄,這種癡情的人,世間有多少?
我輕輕嘆了口氣,自己摸出一支菸,默默抽了起來。
我在想,我要不要把自己目前的境況告訴她。
覃小曼不會不知道我的現狀,但她一定不會想到我會有這麼慘。在她的意識裡,我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個從前住別墅的人,再苦再難,也一定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她不會知道,樑鬆出走之後,留給我和翁美玲的,除了白眼,再無長物。
銀行首先暴露出她嫌貧愛富,人走茶涼的嘴臉,在把我們從別墅裡趕出來之後,再也不曾回頭說半句帶歉意的話。
房子、車子,收的收走,封存的封存。至於銀行戶頭,連翁美玲也受到了牽連,只給了一個能維持日常生活必須的的戶頭,其他一概凍結了。
倘若不是樑三爺生前給我們留下了老宅,遇此變故,我和翁美玲只能流落街頭。
現在好了,連老宅也蕩然無存了,我和翁美玲還正愁着下步該怎麼辦呢!
我最終還是把這些告訴給了覃小曼。此刻我們坐在明亮的咖啡館裡,看着窗外人流如鯽的大街,大家開始沉默。
良久,我聽到覃小曼幽幽嘆了口氣,擡頭去看她,她正輕撫垂到耳際的頭髮,慢慢抿到耳後,一派民國美女的風情。
“真的,我沒其他意思的。”她說,顯得有些歉意:“我來,就是來看看你和小婷姐。散散心吧!你如果忙,儘管去忙好了,不要管我。”
她終於說出了徐小婷的名字,這讓我多少有了點安慰。
“徐小婷還沒消息。”我說:“也不知救援現場如何了。”
“你沒去看嗎?”她問我。
“去過!”我說:“只是不清楚救援進度。”
她哦了一聲,顯得漠不關心地說:“總會有個結果的。”
我訕訕笑着說:“當然,這麼大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必須得有個說法。”
“有不有說法,我們一介平頭百姓,又能怎樣?”覃小曼不屑地說:“王者,你現在還是有點幼稚。有很多東西,我們是看不到真相的。”
我沉默無語。覃小曼說的也並非不是事實。比如這次滑坡,我可是好心好意去幫着救援,他們怎麼還能拘留我三天呢?
“你不跟我走?”我問她,心裡升起一個疑雲。她不跟我走,準備去哪?
她淡淡一笑說:“不去了,我去你不方便啊。我想在這裡坐坐,等下回學校去看看。”
我心裡一沉,失望之餘居然有些失落。
“也好!”我言不由衷地說:“既然這樣,我想去一趟救援現場。有消息了,我立馬告訴
你啊。”
“行!謝謝你。”覃小曼不再看我了,她一直低垂着頭,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拿着勺子漫無目的的在杯子裡攪拌。
我便起身,笑笑說:“有事你給我電話。”
說完,頭也不回出門。
覃小曼就如驚鴻,在我眼前一瞥之後,杳無音訊。
我來去匆匆,我們甚至沒來得及在一起吃個飯。機場咖啡館,成了我們幾個月後第一次見面的最終目的地。
出了門我想,倘若我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富足,覃小曼會突然冰冷了她的態度?看來,所謂的愛情,還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像覃小曼這般高學歷高追求的女孩子,還是逃不脫世俗的影響。
悲哀如水,漫過心頭。再去看風景和人物,覺得一切都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楚。
覃小曼爲什麼要自殺,到現在我還是一無所知。本來想趁着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她,沒料到她在得知我的境況後,沒給我絲毫迴旋的餘地,直接了當地讓我離開她。
過去在覃小曼面前,老子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失落。覃小曼雖然才貌雙全,看我的時候始終是仰起她的一張臉。特別是她造訪過梧桐山的別墅後,覃小曼所表現出來的感情,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
可是她卻突然自殺,突然辦了休學,從我們眼前消失。等到我們都快要忘了她的時候,她又突然冒出來。冒出來後又是三五幾句話,我們再次失之交臂。
我使勁地擺頭,想把她從記憶力完全掃去。但不管我如何刻意,她始終如刻在石頭上的一樣,久久在我腦海裡盤旋。
救援現場還是如臨大敵,遠遠的只能聽到機器的轟鳴。
這次的救援力度非常大,據說要把所有滑坡下來的泥土搬運開。但不管裡面如何熱鬧,外面的我們,像瞎子一樣只能聽,半絲也看不到。
我在一所小學門口徘徊。這裡已經被徵用做了臨時救援點。相當一部分失去家園的人在此生活。救援指揮部就在隔壁的一棟三層小樓裡,門口有人站崗,輕易不讓人進去。
救援現場的消息也在這裡發佈,比如救出了一隻雞,一頭豬,或者又挖出了幾具屍體,這裡的發佈纔是最權威的。
我徘徊了好一段時間,才鼓足勇氣進去小學校門。
救援已經進行到了第五天,黃金救援時間已經過去。整個救援的氛圍開始變得悲傷。沒有救出來的人,再活下去的希望幾近渺茫。雖然現場一刻也沒放鬆救援的速度和力度,但每個人的心裡都明白,再挖出來的,只會是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我心裡一痛,眼淚便蒙了上來。
至今沒有徐小婷的半點消息,她是活着還是死了?我一無所知。
人們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我像一隻離羣的孤狼,哀傷地看着自己的傷口。
操場中間有一塊巨大的白板,上面標着每天救援的進度和情況。我匆匆瀏覽一遍,被一個名字將自己雙眼牢牢吸住了。
徐小婷?沒錯,確實是徐小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