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日，地底十年。鬼宿說次日來找他，實則他已經等了十年。
地府此時是鬧得不可開交，小鬼抱頭亂竄，衆陰差忙着維持秩序，手忙腳亂。連奈何橋上的孟婆也收拾了東西，躲難去了。
“琉璃，你去抓個小鬼過來，我問問怎麼了。”鬼宿擡手揉了揉眉心，吩咐了句。
琉璃領命離去，鬼宿側頭卻見白惹和三途河聖兩人打了起來。
三途河聖揮着那把亡靈斬，砍得周圍一片狼藉，凡是被亡靈斬碰到的魂魄，都被絞成了碎片，也難怪那些小鬼嚇得到處亂跑。白惹一身白衣，姿勢飄然，和他當年在天界做仙官的時候無異，手裡那把斷雲劍，是由他脛骨幻化而成，裹着白綢，衣袂飄飄。
一刀一劍，招招都是殺意必現。
琉璃捉着個小鬼，扔到了鬼宿面前。他沒說話，也不能說話。
“輪轉王和三途河聖，爲什麼打起來？”目光瞟了眼瑟瑟發抖的小鬼，開口問了句。
“小的不知，打了三天了……”
鬼宿皺眉，都已經三天了，“秦廣王沒有來管？”
“九殿閻王都搬到幽冥去避難了……”小鬼欲哭無淚，要是可以，他也想躲得遠遠的。
“你躲到後頭去吧。”鬼宿揮揮手，讓琉璃把小鬼帶下去了。
十指尖尖，指甲驟然長了三寸，一手漆黑如墨，一手卻宛若星辰。架了上去，竟然抵得過交戰中的刀劍，兩手一橫，毫釐不差，分別抓了輪轉王和三途河聖的手腕，兩人皆是怕傷了鬼宿，持刀劍的手一抖，都收了攻勢。
“你們打什麼？”十指銳利，劈得開鬼神，也抓得破邪怪。一手爲混沌，一手爲清明，鬼宿那雙手，就是最好的武器，只是平日裡不被人輕易見到，蒼白無骨，看着有些慎得慌。
“你怎麼來了？”輪轉王先收了劍，斷雲再回到了他身上，變成一段脛骨。
“我來找他的，渭水邊和他有過一約。”鬼宿側頭
看着三途河聖，卻見他不但沒鬆手，反倒拽了自己手腕，一把扯了過去。
“你竟然真的來了！”三途河聖xing情直率，喜形於色，看得出來他很高興，幾乎是半摟着鬼宿，一雙眼笑得顧盼生情。男人長了這麼一對眼，還真是妖孽。
“你！放肆！”鬼宿臉一下變了，有些怒意，反手就是一招，右手抓了過去，三途河聖防不及防，退了半步，亡靈斬一擋，被鬼宿空手接了過去，竟然接得住那把利刃。
三途河聖仍是沒有放手，左手半摟着鬼宿，兩人拉拉扯扯，動靜不大，但鬼宿招式兇猛，誓要殺人般。
輪轉王在旁邊看得愣住了，倒也是不知道怎麼cha手。
三途河聖怕傷了鬼宿，亡靈斬往旁邊一避，恰巧磕在了三生石上，兩者相碰時，亡靈斬竟然磕出了道口子。豁口一開，掉了塊碎片下來。亡靈斬本沒有那樣脆弱，是主人的心軟了，才變成這樣。
“……”鬼宿愣了下，知道是因自己的緣故三途河聖纔會心軟。
“我好可憐啊。”三途河聖盯着自己殘缺了的刀身，扯着嗓子開始裝哭。
“對不起。”鬼宿皺眉輕聲說了句，剛說完就覺得很詭異，憑什麼讓自己道歉了？若不是他手腳不乾淨，又怎麼會打起來？
念及此處，又有些惱怒，扭頭看着輪轉王，“你們爲什麼打起來了，害我一來就勸架？”
“你讓他自己說！”白惹xing子溫和，不太容易發脾氣，惹得他都聲色嚴厲了，只怕是不能妥協的原則問題。
“我讓他改一個輪迴，他不肯，我就私自改了。”三途河聖說得輕描淡寫，那頭輪轉王已經臉色鐵青。六道輪迴皆有其秩序，每一生每一世要遇到哪一人，要經歷什麼樣的劫難，都是由前面的業障組成，環環相扣，皆有因果可循。要是強制更改，會讓產生類似蝴蝶效應的後果。
“你改得誰的？”
“一隻妖狐，我讓她再世爲人，下輩子
就不會有人妖有別的鬼話了。”
電光火石間，鬼宿約摸明白了來龍去脈，“便是我昨日沒有收去魂魄的那一隻？她最終還是死了，仍然死在人妖不能相戀這種邏輯裡？”
昨日的賭注，鬼宿是輸了，那個妃子的確是個妖物，那個皇帝卻並非沉迷於她的美貌。相反，妖狐瞎了隻眼睛，長得並不多傾城，但她卻得到了那男人的心。伉儷情深，讓人不得不爲之動，所以鬼宿沒有收了那隻九尾妖狐的魂魄，那樣不算霍亂吧，只是愛上了沒有緣分的人。
“你的昨日，距今已經十年了。皇帝死後，那狐狸被國師殺了。”三途河聖說得簡單又隨xing，但聽得出來他很不滿，
“你懂什麼？！那是她成仙之前的最後一劫，她修道九千年，下一世本可以做侍佛童子的！你卻讓她繼續沉迷那些無謂的愛情！”溫潤如白惹，也被三途河聖囂張的態度，氣到不行。
“成仙有什麼好？若不能痛快，就算天地都在手中，也不過是堆爛石頭罷了！”
“你有什麼權利決定別人的人生？”
“我只知道她苦苦求我，希望下輩子是人，能再續前緣。你說我沒權利，那老天就有權利決定麼？登大寶脫輪迴，你我都是不死之身，有那麼快樂麼？”
有那麼快樂麼？這句問重複不歇，一直在三人心中迴響。
“算了吧，事情已經這樣了，就讓那隻狐妖做回人，去追尋她要的愛情。”許久，鬼宿輕聲說了句。
“沒有人能更改宿命，妖狐此世爲人，她仍然要去到天界做侍佛童子，那纔是天命，無可更改。”輪轉王面無表情說着。
“是麼，我倒覺得，若她不想做神仙，九千年的修爲只是爲了做人，就算她到了天界，還是會下凡塵。”鬼宿笑了笑，看得另外兩人都呆了。
鬼宿不常笑，殺人的時候略微扯下嘴脣，就驚豔到了多少人。她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洗去渾身陰冷，如同遠山青谷般清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