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古剎外,楚羲看着香火鼎盛的焚燒爐,看了許久。檀香焚盡,紅燭淚乾,她仍是沒挪開腳步,週末人有些多,經過的人都紛紛側目,看着她不動如山的奇怪舉止。
“小羲,你在看什麼?”鎮定如蕭涇川,也忍不住輕聲問了句。
楚羲笑了下,沒有回答,抓了下蕭涇川的手,“我們進去吧。”
世人虔誠禮佛,或懺悔,或祈福,或還願。只有少數人,是什麼心願也沒有的,靈臺一片清明,來上得一炷香,焚得些黃紙,甚至都不爲積功德。這樣的人功德會翻倍,但世人貪慾過多,鮮少有人能知足,焚燒爐裡燒着的香蠟紙錢,無不夾雜着諸多願景。
“涇川,你會有什麼心願麼?”楚羲問了句,擡右腳跨過佛殿門檻。
“心願?求神會有用麼?”蕭涇川不信這些,他從來都不信,若不是執意陪楚羲,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會去寺廟。
“從十五歲開始,每年我都來上香,求我一年的平安順利,求我父母身體健康。”楚羲笑了笑,不知道她笑裡的意味,“你瞧,順利的人會來還願,不順的人會責怪自己心不夠虔誠,人們何時能明白,佛祖看重的,並非他們的一香一蠟,而天命面前,再多的功德錢,也像廢紙一般。”
楚羲每跪一個神像,蕭涇川就在前頭的功德香,塞一張大鈔進去,“可是你仍是信,不是麼?”他並不拜,只是漠然看着楚羲跪在蒲團上行三拜之禮,無比認真又虔誠。
“人總要信一些什麼。”楚羲仰頭,看着泥塑金身的觀音娘娘,雙手合十,輕聲說了幾句。
拾階而上,青衫入雲霄,古剎風貌不禁讓人心思深遠。蕭涇川一手提着沒燒完的香蠟紙錢,一手牽着楚羲,“信神佛,你還不如信我。”
“我知道,西天諸佛如果開眼,我的前世,也不會被bi到那種絕境。”
蕭涇川默然不語,牽着楚羲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可是,”楚羲頓
了頓,接着說,“我總希望能有法外開恩的時刻,以前不覺得,現在這段時間,越來越希望,真的有普渡衆生的如來聖祖。”
“你在怕什麼?”蕭涇川緊緊抓着楚羲已經在顫抖的手,不知道,是她比以前脆弱了,還是事情,比以前棘手了。
楚羲側目看他,前頭就是如來聖殿,金碧輝煌的殿宇外,青階之下,香客比肩繼踵上去朝拜,各有各的心願,各有各的虔誠。她以前,曾經一步一磕頭跪到過九華山之巔,可是然後呢?仍然沒有感動早已超脫於世的佛祖,那現在,二十一世紀被幾經翻修的廟宇裡,能夠承載她千年不變的願望?
“三生石斷三生,我看不到我的來生。”楚羲低頭說了句,語氣輕飄飄,像鴻毛一樣,“前世的我,還有今生來同你相見,只是我只有這一世,我不會再有來生了。”
蕭涇川皺眉,過了半晌,“什麼叫,只有這一世?”
“就是我此生,會魂飛魄散,沒有再入輪迴的資本了。”楚羲面無表情,好像她以前,在決定衆生幽冥去向之時,沒有任何感覺,只是這一次,她說的是自己。
“不可能!要麼三生石是錯的,要麼就是你猜錯了。笑話,在我眼皮子底下,怎麼會讓那種事發生。”蕭涇川臉色難看得跟吃了屎一樣,一口否定,恨不得找出十大理由來辯駁。幸虧說這話的是楚羲,換做別人,蕭涇川一定要把那人揍得磕頭認錯。
楚羲看着蕭涇川凶神惡煞的表情,笑了。只是她知道,自女媧補天以來,三生石決斷三生,從來沒有錯過,她照不出來自己的來生,那就是真的沒有下一世了。爲人爲畜,都不會給她下一世的機會了。
“算了,你去把剩下的香點了吧,我進去點一盞請願燈。”楚羲沒有再說了,抽了手回來,示意着殿外香火鼎盛的爐子。
蕭涇川看了她一眼,還是很聽話轉身去做了,他這種人,是神是鬼,還沒有誰受過他上的香。也不是多清高,沒辦法,從來都
不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如來聖殿內,佛祖金像下,巨大的金字塔型架子上擺着密密麻麻的長明燈,燃了多少盞燈,就被寄託了多少個希望。從殿頂懸掛下來着塔形檀香,佛香幽幽,經幡鼓動,楚羲認真選了一盞長明燈,再慎之又慎,把寫了兩人名字的紙條,壓在玻璃燈下。
“若能得償所願,我願奔波於四方八地之上、八千天下之外,收衆生幽冥,斬世間妖孽,助地府執管六道輪迴。此願不改,此誓不破。”楚羲把這段話,輕聲唸叨了好幾遍。
如來神像前,他慈悲爲懷的眼神,服侍着頂禮膜拜的衆生。聖殿蒲團之上,來來去去跪了太多人,黑壓壓的一片,這個世界,人們都要求得太多了。楚羲跪着說完,回過頭看着殿門外等着自己的人。
他長腿一邁跨進殿中,不知爲何,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氣息,就算什麼也不做,也惹得人側目。蕭涇川看了眼如來佛祖的金像,皺眉退出了殿去,他終究還是冥界鬼仙,普通的神佛拿他沒辦法,但到了大日如來面前,也不得不忌憚三分。
楚羲起身,走了出去,看着臉色泛白的蕭涇川,“你還好麼?”
“真是見鬼了。”蕭涇川暗罵了句。
“對佛祖來說,你就是鬼啊。”楚羲笑了下,撫了下他泛青的嘴脣,“這張嘴,剛剛上香的時候,是不是說了不敬的話?”
蕭涇川沒做聲,咬了下放在脣上的手指,算是默認了。
“你啊……”楚羲搖搖頭,不動聲色抽了手回來,“算了,我們去旁邊看那個靈泉塔,時間差不多了。”
“怎麼?”
“我約了小寶,晚上去一趟陶家老宅。”楚羲想了一想,先提醒了句,“可能要你亡靈斬一用。”
“你儘管拿了去,做廢鐵賣了我也不會說你什麼。”蕭涇川擺擺手,滿不在乎的神情。
在蕭涇川說話的時候,楚羲偷看了他一眼,以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