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洮城三十里外有一村子,名字叫做三十里鋪,是一座大莊子,論欽陵的中軍便駐紮在這個村子中。村民早已躲入了臨洮城,所以論欽陵便直接住進了富戶老孫頭的家中。
老孫頭的院子是整個村子中最大也最氣派的,雖沒有亭臺水榭,但卻有幾間青磚大瓦房和兩座兩層小閣樓。院子也十分寬敞,正中有一棵比較粗壯的槐樹,據說有五百年的歷史,故而老孫頭非常喜愛。
但論欽陵不喜歡,所以住進老孫頭院子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把那棵兩人合抱的槐樹給砍了做攻城槌,而後便在寬敞的客堂中用木板搭了個高腳臺子,鋪上了臨洮城的佈防地圖。
這張地圖是他用五十兩黃金從一個行商手中買的,經過自己密探的查驗,是一份真的佈防地圖。
臨洮城是一個狹長的城池,寬大約爲一千餘步,長約四千餘步,呈南北走向,只有兩門,且在南北城牆上,東城牆靠懸崖峭壁,西城牆則緊臨洮河。城牆原本有一丈有餘,如今也恐怕加高了不少。
東西二城牆是根本沒法攻擊的,西城牆有一道水門,但應該已經堵死,而且因爲緊臨洮河,根本沒法攻擊,對於旱鴨子一般的吐蕃士兵來說,根本是不可能從那裡進攻的。
原本打算靠偷襲,進而一舉拿下臨洮城,隨後便可進發渭州,等渭州一下,整個隴右便與中原斷絕。到那時他論欽陵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如今偷襲不成,如若強攻,可真不好說能不能攻下。更何況吐蕃士兵善於野戰,而弱於防守和攻城。
論欽陵看着臨洮城的城防圖,搖了搖頭,這張佈防圖也只是三個月前的佈防圖。如今大周魏王親征,那麼各種防禦手段必將層出不窮,萬般詭異。
忽然,在他得腦海中有了撤退的念頭。這個念頭讓他的身體一陣顫慄。他竟然面對大周武柲有一種害怕的感覺。經歷了沙場無數,以前大唐的那些名將們也多在自己的精銳面前,馬失前蹄。一個個勝利,讓他在吐蕃的威望超過了贊普,整個吐蕃九成部落的會盟權在他的手中。
但葛爾家族終究是臣子,功高蓋主。必然導致猜忌。最終結果便是你死我活,到如今,很顯然贊普器弩悉弄已經佔據了上風。若此戰失敗,葛爾家族聲望下跌不說,恐怕器弩悉弄也會徹底掌握會盟權,最終葛爾家族也難逃一死。
心情是沉重的,論欽陵命人打開隴右地圖,這張地圖也是從大周的一個世家弄到手的。雖不準確,但至少有個大致方向。他把目光注視向了河源城。如果按照時間,論贊婆的十萬大軍應該與河源軍接上了,就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神都洛陽。
麗春臺上,女皇吃完了醪糟,臉色有些微紅,張昌宗趕緊取過白色絲帕親手給女皇擦了嘴,女皇樂呵呵得笑了,罵道:“你這個馬屁精,這樣伺候朕,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求朕了,說吧,是何事,若朕覺得可以,答應你也無妨。”
張昌宗脣紅齒白,一張粉嫩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憨意,撒嬌道:“聖上,您把昌宗想到哪兒去呢,昌宗只想一心一意地伺候聖上。”
女皇見張昌宗使了心眼,有些不高興,剛要說點什麼,卻被奴婢打斷了。
“聖上,夏官侍郎孫元亨緊急求見,說是軍情緊急。”宮女見女皇等三人面色不愉,便趕緊欠身說道。
張昌宗立刻說道:“沒看到聖上還沒午休嗎?你不知道聖上午膳之後都要小睡會兒嗎?”
宮女大驚,趕緊跪倒在地,求饒道:“聖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張易之想阻止張昌宗,這個魯莽的弟弟,但爲時已晚。女皇緩緩站起身,說道:“來人了,把這賤奴給我趕出宮去!”
那宮女面如死灰,悲聲道:“聖人饒命,聖人饒命!”
這個時候,兩名太監走了進來,正要拉起那宮女,女皇冷冷地說道:“朕說是她了嗎?”
頓時,張昌宗似乎感到了女皇犀利的皇威,只聽得女皇緩緩說道:“朕是一國之君,朕還沒昏憒到連軍國大事都不分輕重的地步,你這賤奴,恃寵而驕,朕豈能輕饒,來人了,把他給朕趕出宮去!”
噗通一聲,張昌宗跪在了地上,磕着頭,鼻涕眼淚全流了下來,悲聲道:“奴婢恃寵而驕,罪該萬死,請聖人饒了昌宗吧,昌宗再也不敢了。”
張易之想要求情,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如今女皇在氣頭上,若自己再求情,便是火上澆油了,倒不如等這件事情先緩緩再說,到那時求情,想必女皇一高興便原諒了昌宗。計議一定,張易之便低着頭繼續編寫故事,如今他也在報紙上發表一些小故事,頗得女皇喜愛。
太監只服從命令,很快便把張昌宗拉出了麗春臺,而後趕出了禁宮。
夏官侍郎孫元亨如今是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是副宰相,行使着夏官尚書的職責。所以緊急奏報都由他親自呈遞。
孫元亨見禮之後,便呈遞了三個羽毛的信函。
女皇便命人喚上官婉兒來麗春臺,不多時,上官婉兒身着一身素色男服,出現在了麗春臺,見禮之後便接過了羽毛信,用紙刀貼着邊沿,緩緩拆開,而後取出了一份長疏。
女皇直接說道:“上官待制先看看,再告訴朕!”
上官婉兒依言,這纔打開奏疏,仔細閱讀了起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看完了,而後說道:“這是河源軍婁師德的求救信。奏疏中說,吐蕃論贊婆領軍十萬攻打河源城,數日不下,但吐蕃兵這次似乎鐵定了要拿下河源軍,每日傷亡數千,城破之日也不遠矣,請求朝廷派遣援兵。而且信中還說,論欽陵帥二十萬吐蕃精銳攻打臨州,如果臨州一破,隴右不爲大周所有,望聖上三思,早做決定。”
聽完了上官婉兒的解說,女皇兀自不信,便一把奪過長疏,皺着眉頭看了起來。如今女皇隨着年齡增長,視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她已經很少看奏疏了。但此奏疏實在是讓她驚駭,如果婁師德沒有危言聳聽,那麼這一次,若臨州不保,隴右丟失,她的大周朝會怎樣呢?
女皇不敢相信,當親眼看完後,便揮退左右,只留下了夏官侍郎孫元亨和上官婉兒。
孫元亨雖是兵部尚書,可他從來不知軍事,也說不上什麼,上官婉兒久居深宮,只是幫女皇處理政務,對於軍事也是一竅不通,這三個臭皮匠也頂不了一個諸葛亮啊。
不過婁師德說得對,時值隴右存亡之際,是該有一個人站出來替她撐起大周的脊樑,她也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就這樣放權,她有些不甘心,因爲她對權利的眷戀,隨着年紀的增長而更加癡迷。
懷着這樣的心情,女皇最終還是猶豫了,她決定靜觀其變。
不管神都女皇的心思如何,但在臨州的武柲卻絲毫也不輕鬆。
翌日,隨着太陽露出了紅屁股,臨洮城北門外,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在吐蕃大論欽陵的率領下緩緩開到了離城千百步之外,隨即便停住了腳步,紮下了陣腳。
武柲正嚼着一根大蔥,喝着一海碗米粥,聽到探報後,他趕緊扔下了碗,跨上戰馬來到了城頭,取出單筒望遠鏡,而後看到了吐蕃兵的陣型。
只見一員老將注視着城頭,吐蕃的傳令兵們不斷地穿梭於各陣,傳達着命令。武柲確定,那員老將一定就是論欽陵了。沒想到三年之後,便再次與這老將對決,真得緣分啊!
武柲大笑道:“諸將,誰與我出城會會吐蕃的戰神?”
薛訥大聲吼道:“末將願往!”
郭知運等人也是紛紛拱手,“末將願往!”
武柲笑道:“如此甚好,擂鼓助威,讓我大周兒郎,會會吐蕃的惡狼!”
隨即,城門緩緩開啓,武柲當先一馬而出,一身銀盔銀甲,一杆長槍在手,說不出的英雄了得,就裝份行頭裝扮也是價值不菲的。銀盔銀甲是一百個工匠用真絲混合了鐵片耗時一年編制而成,並鍍上了一層真銀,造價一百八十萬貫。原本還有大鐵槍,它的造價是十萬貫,獅子驄是有價無市的,一般都上二十萬貫,但只是估計,愛馬之人,不會爲了二十萬貫而賣馬的。
本來武柲騎的是汗血寶馬,可惜汗血寶馬也有老的時候,如今正在養老中,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除了鎧甲外,武柲身上還有幾枚令牌,這幾枚令牌的價值不可計量,它們包括了武柲的數億資產,還有數萬秘密大軍。總之,武柲的身上,沒有不值錢的。
但就是如此,武柲也絲毫不放在心上,這不得不說,如今的武柲正在蛻變,當破繭化蝶之時,想必也是功成名就的時候了。
吐蕃陣中,論欽陵騎着一匹雜毛馬,舉目看到臨洮城門洞開,不禁一愣,但隨即看到了一隊千人的兵馬,在銀盔銀甲將領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城門。與此同時,城頭擂動着戰鼓,他雙目一凝,望向了那銀盔銀甲的將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