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化坊。
一處奢華的宅院裡,一個成熟婦人正坐於一把圈椅之上,圈椅上鋪着一張斑斕虎皮。她一身厚厚的羅裙,卻依舊掩飾不住那婀娜的身段兒,她雙手撐着下巴,雙眸彷彿在盯着牆角那幾株盛開的臘梅。
侍女站在葉赫朵拉的身後,臉色凍得有些發青,但葉赫朵拉絲毫沒有發覺,也似乎忘記了身後還站着兩個婢女,她正在神思着。自從早晨從那個地方回到這裡,她的魂兒似乎留在了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個男人,一個強壯的男人,讓她痛徹心扉,也刻骨銘心!他是那麼讓她顫慄,那麼讓她想把自己的一切獻祭給那個男人,爲什麼會這樣呢?
忽然,府外一陣嘈雜,她頓時驚醒過來,只見衆人擡着一副擔架亂哄哄急匆匆地進入府中。
“可汗回來了!”人羣中傳出一聲大喊。
葉赫朵拉一愣,她竟然沒有想象中的歡喜,但她依舊站起身,急忙走了過去,身後的婢女緊隨其後。
溫柔坊,天青酒樓。
此時二樓靠窗的位置,有一個三十左右的錦衣男子正喝着酒,此人正是那來俊臣的走狗之一,衛遂忠。
但衛遂忠並不領來俊臣的情,因爲他能夠做上侍御史的位置,可不是因爲依靠了來俊臣,如果依靠來俊臣,他根本就沒資格做官,更不要說侍御史了,侍御史是從六品官。官雖不大,可權力不小。
當然,衛遂忠也不知道那神秘人物是誰。對方的要求是定期彙報來俊臣的一切消息,包括貪污、走私、販賣人口、姦淫擄掠、推按制獄的詳細過程等等。
衛遂忠只是一個比較聰明的年輕人,當年從一字不識,到如今能夠隨意書寫公文,就可以想見,此人非常努力。也就此可以看出,他也是有野心的。當在數年前。他在來俊臣身邊還是一個小兵小卒的時候,對方就找上了他。當對方說出以六品官換取消息後。他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離開家鄉的時候,他就想着能夠有一番作爲,但自從跟隨來俊臣後,來俊臣的一切他看在眼裡。他讀書不多,卻也知道惡終究會有惡報。當衛遂忠提供了兩次消息後,當來俊臣被貶爲同州參軍後,他忽然由推事院制使拜爲侍御史,從此踏上了官途!
六品小官,有的人混了一輩子都還是一個七品,他由一個不入流的小吏搖身一變,成爲了大周朝的命官!
自此以後,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一個女人來到這天青酒樓,女人身材很好,但長得實在是太醜了。滿臉的麻子不說,臉頰上還有塊不大不小的黑痣,徹底破相了。
今日他來到天青酒樓,就是蒐集了不少東西,準備彙報給對方,再者。他侍御史已經將近四年了,任期到了。他沒有背景,所以升遷無望,而且他也被天下人認爲是來俊臣的一條狗而已。但直到現在還不見那女子蹤影。壺中燙的酒也已經見底,盤中的熱菜也已經變得冰涼,他放下筷子,朝窗外望去。
包廂內,一對男女正卿卿我我,好不消魂。
片刻,武柲鬆開了顏如玉,說道:“快化妝吧,別讓衛遂忠等急了。”
顏如玉柳腰一擺,說道:“適才欺負奴,撩撥奴家,如今卻又要奴家趕快去,你真是個大壞蛋!”
說着話兒,顏如玉那一抹春意的臉上滿是埋怨,但她迅速解掉了綢緞羅裙,開始換上灰白布裙。
武柲一邊欣賞着顏如玉那讓人上火的身材,一邊不住得點頭,像是在品評一般。
顏如玉彷彿故意勾引一般,把那臀瓣兒無巧不巧地正對上了武柲,那緊貼着臀部的褻褲勾勒出的線條頓時呈現在武柲的眼前。武柲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感到一團火開始燃燒起來!便催促道:“你快些去辦事!”
顏如玉噗嗤一笑,繼而穿上布裙,腰間束了一條布帶,掏出一隻小巧的銅鏡,再取出一個梳妝匣,開始化妝起來。
不過片刻,一個十分醜陋的市井民婦出現在了眼前,她轉身看向武柲,說道:“夫郎,現在還要我嗎?”
武柲一驚,隨即轉過神來,笑道:“要啊,只要去了那衣服,我不看你臉總行了吧!”
顏如玉一愣,道:“色鬼!”跺了下腳,便走出了包房。
武柲心中讚歎一番,自從讓人專門研究化妝易容之術後,如今這門技藝已經可以以假亂真了。
顏如玉轉過樓梯,便看到了正在臨窗眺望的衛遂忠,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一下適才被撩撥起的慾火,她可不想在一個不相干的人面前露出一抹春意。
衛遂忠正看着樓下一個年輕的婦人,他知道如果來俊臣今日在的話,就衝那婦人的肥臀,來俊臣估計都能把那家人給弄得家破人亡了吧。
頓時,他感到有人在身後坐了下來,隨即,衛遂忠便轉身一看,卻不是自己要等的人是誰呢?
“坐下說話!”顏如玉輕聲道,但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沙啞。
衛遂忠趕緊坐下,說道:“我帶來一些消息。”
顏如玉沒有露出任何表情,緩緩說道:“你的消息對於我們來說,如今算是可有可無,不過,念你還算有些良知,給你一個任務,你若完成,便繼續做你的侍御史,如果做得好,將來還會升官。”
衛遂忠頓時一愣,他在侍御史位置上已經做了四年,也是時候到左遷或者升遷,當然還有解官。他忙道:“敢問貴使身後是何人?”
顏如玉面色頓時一沉,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想告密嗎?”
衛遂忠臉色微變,輕聲道:“貴使誤會了,衛某從未有此想法。衛某有件事兒要告訴貴使,那就是昨夜,來俊臣把衛某招過去,要準備誣告武氏諸王和李氏同反,讓衛某羅織材料。”
顏如玉頓時一愣,心思電轉,說道:“此消息不錯,但如今以魏王的威望,來俊臣誣告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衛遂忠說道:“羅織誣告,是來俊臣最能拿手的,誣告不了魏王,卻不一定誣告不了其他人。而且,來俊臣在多年前就再暗中蒐集魏王的材料,據說已經挖出了不少東西,但來俊臣把這些材料鎖在密室中,就是在下也看不到。”
顏如玉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消息,多年以來,他們跟梅花內衛暗中鬥了不知道多少回合,依舊沒有讓梅花內衛得知不利於武柲的情報,而這來俊臣倒不聲不響地蒐集了情報,到底是一些什麼情報呢?
“如果是我的話,我定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武氏諸王,甚至是東宮中的皇嗣。說不定會得到欣賞。”顏如玉緩緩而道,絲毫沒有因爲這條消息而亂了方寸。
衛遂忠嘆了口氣,道:“除了貴使外,天下間還有誰不把衛某當成來俊臣的狗呢?”而後又說道:“貴使請說任務吧。”
顏如玉有了新思路,便不想說計劃了,便說道:“你且好好思量一番,三日後還在此處相見,到那時,奴家在告訴你。”
說罷,便起身而去。
衛遂忠看着那妖嬈的身材,覺得這身材真的跟那臉蛋實在是兩個極端,看來上天是公平的,給了這個女人曼妙的身材,卻也給了她一張醜陋的臉。
顏如玉剛一拉開包廂的門,一隻粗大的手,便非常野蠻得把她拽了進去,隨即便拉上了門。
衛遂忠付了酒錢,便行走在大街上,此坊名爲溫柔坊,自然有其深意,神都最大的花樓,春宵樓,便在這溫柔坊中。春宵樓已經蟬聯五年的花魁寶座,是以神都的貴族少年郎們都往這裡跑,使得溫柔坊十分繁榮,而且又因爲溫柔坊靠近南市,這裡也成爲了必經之路之一。
行人如織,或瀟灑自如,或意氣風發,或懶懶散散,或匆匆忙忙。小攤小販們的吆喝,貨郎那忽而高亢的吼叫,還有那兩旁花樓上那塗脂抹粉的姐兒,那一聲聲輕輕呼喚,把那少年郎骨頭都叫酥了……
但衛遂忠心中卻絲毫感受不到這些,他有些彷徨,他有那麼一絲的憤怒,但他努力地剋制着自己,這是這些年做侍御史養成的習慣,即使在來俊臣面前,他都能毫不猶豫地裝成一條咬人的狗。
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因爲他還有一個身份,但如今這個身份對於那神秘使者而言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後,他真的有些失落了。他不知道對方的能量有多大,也不知道爲何到最後那個醜陋的女人爲何沒有說出任務。
衛遂忠有些憤怒了,但他依舊保持着冷靜,冷靜得都連他感到詫異。
行路人,用足音代替嘆息!
頓時,衛遂忠彷彿抓住了什麼,他昂首闊步鑽入了人羣,片刻便消失在了人羣中。
密室內,顏如玉趴伏在窗櫺邊,婉轉低吟,她的身體被那身後的男人撞得幾乎緊貼着窗戶,就是如此,男人還在問着問題,一點兒也不耽誤正事,真是個大壞蛋!
或許是習慣瞭如此被“拷問”,二人便在半個時辰後,定下了方案,一個足以讓神都沸騰的方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