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進五月。
因爲乾旱,關內、河北等諸道發生樂旱災,特別是河北道,春耕時幾乎沒有播下,此時正到了青黃不接之時,朝廷早就下發了督促諸州,以及各都護府賑濟百姓的制令。
但是,營州刺史趙文翽沒有賑濟內附的契丹百姓,契丹部落酋長兼松漠都督府都督李盡忠和其妻哥歸誠州刺史孫萬榮反叛,攻入營州後殺趙文翽!
很快,李盡忠和孫萬榮便佔領了營州,自封無上可汗,驅使漢人爲奴。自契丹八部內附大唐後,多受官吏壓榨剝削,所以契丹和奚族都有怨恨,李盡忠起兵反叛,便爭相加入。
不久,李盡忠和孫萬榮整兵十萬,隨即便開始攻打河北諸州。契丹人本就異常驍勇,河北州兵久不知戰事,很快敗績。
神都,洛陽,上陽宮。
每當夏日炎炎的時候,女皇總喜歡在上陽宮中的甘露殿避暑。往常沒有太多的煩心事,但這一年的煩心事卻是一件接着一件,噩耗是一個接着一個傳到了她的耳中。作爲開創武周的一代女皇,她足以自傲於天下。但歲月不饒人,她已經七十三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以她如此年紀,執掌着這麼大一個帝國,身體早已吃不消了。
還好有上官婉兒在,上官婉兒如今就如同她的腦袋一般,替她看奏疏,批奏疏,甚至在很多決策上,都有上官婉兒的影子。女皇很滿意這個女人,應該說是奴婢。
但是,上官婉兒雖是自己的腦袋,終究還是有處理不了的事情。就比如說,這軍事。
各地旱情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飛到了朝廷。擺在了龍案上,女皇感到一陣頭大,那厚厚的一摞,足有三百份奏疏。都是關於旱災的事情。自永徽之後。中原北方不是旱災就是澇災,時不時地發生地震。還有北方一直就沒平靜過,東突厥、吐蕃一直侵擾,義倉之糧經常空癟,只有從江南諸州調運糧食。但數百萬百姓受災,豈是那可憐的漕運能夠解決的。
雖然諸事不斷,但女皇依舊沒有立儲君的意思,她聽完了上官婉兒念李盡忠和孫萬榮殺刺史造反之事。這一次,她很平靜,沒有改敵人的名字,她閉上雙眼。沉思起來。
上官婉兒心中一陣嘆息,若武柲不爲太子,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在一起呢?她都三十二歲了,她很想很想要個孩子。
甘露殿內很安靜。宮女們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上官婉兒依舊站立在女皇身側,等待女皇的旨意。
半晌,女皇緩緩說道:“封左鷹揚衛大將軍曹仁師爲清邊道大總管,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張九節爲副總管,領二十萬軍討擊契丹。”
聽到女皇如此說,上官婉兒心中一嘆,但臉上依舊沒有任何不滿的表情,她答應一聲,快速地寫下了條子。
女皇似乎有些擔憂,便問道:“婉兒,你覺得他們能夠勝任嗎?”
上官婉兒頓了頓,說道:“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是聖上您親自提拔,李多祚和張九節是魏王提拔,若他們能夠精誠合作的話,相信應該能夠平定叛亂吧。”
女皇也點了點頭,雖說她對於她親手提拔的武將有信心,但她總覺得武柲提撥的人更靠得住。
但女皇並沒有安心,說道:“這樣吧,封樑王武三思爲榆關道安撫大使,納言姚璹副之,以備無患。”
上官婉兒點頭,趕緊記錄。
女皇說完後,便問道:“魏王的奏疏到了沒有。”
上官婉兒說道:“自十日前到後,便再也沒了。”
女皇點點頭,便不再說什麼,等上官婉兒去了鳳閣,她這才招了招手,只見兩個脣紅齒白的青年走了進來,其中一個不正是那張昌宗是誰!
自被女皇趕跑後,張昌宗惶惶不可終日,但好在女皇也沒怎麼樣。張易之一直不敢求情,直到魏王武柲的奏疏傳來了好消息,女皇大擺筵席。張易之在席間作詩以求情,女皇高興便答應了。
如今女皇唯一的樂趣便是跟這兩個青春年少的孩子玩樂了。要是武柲知道他的捷報竟然救了張昌宗,讓張昌宗重新回到宮中,武柲想必都能被氣死了。
臨洮城。
刺史府內,武柲和姚崇二人對飲,探討着治國和治民之道。武柲認爲,治國應該先有一個大而粗的方針,而後再進行細化,而治民,應該先從教育抓起,並以法來約束民的行爲,使之符合國家的利益、百姓的利益。而武柲也把這種法正式稱之爲“憲法”,縱使帝王也依舊受憲法約束,這也是理學所追求的治國治民的最高境界。
但姚元崇卻不認爲,一個帝國要強盛,首先必須得有一個強有力的帝王,然後纔是宰相班子,再是朝廷各部官吏的政務能力,即理學中所說的“執行力”,最後纔是各種朝廷政令和律法。治大國如烹小鮮,才能愛民如子。
兩人雖有不同的治國方略,但都認爲“法“是很重要的。當然姚元崇是弟子,武柲是老師。姚元崇只是請教,所以二人談着談着便又說到軍事上了。
“殿下以爲,朝廷之兵和皇帝之兵,該如何相容?”姚元崇問道。
武柲微微一笑,這是一個自大唐立國之後,一直存在的問題。大唐的軍隊有三個體系,第一個體系就是最早跟隨李淵打天下的軍隊,爲元從禁軍,後來因爲這些人不想解甲歸田,李淵和李世民便把他們放在了北門,守衛宮城,是爲北衙禁軍。北衙禁軍由皇帝直屬,其中百騎便是皇帝最忠誠的士兵,把守着宮城的玄武門。
第二個體系就是拱衛京師而輪流番上的各州折衝府府兵,是爲南衙衛兵,共有十二衛,由宰相掌管。而第三個體系,就是駐守在邊疆各都督府和都護府的邊軍,邊軍大多都是由囚犯等流放之人充塞,所以地位是最差的,也最不受待見。
當然,還有隱藏的第四個體系,就是太子的“東宮十衛率”,但自有大唐後,便一直消減,最終名存實亡。就好比如今,皇嗣李旦身居東宮,卻不是太子之位,更連朝臣都見不了。
看着姚元崇的雙眼,武柲搖了搖頭,說道:“軍隊的從屬,自古都有爭議。如果按我來說,只分爲警衛軍和國防軍。警衛軍駐守城池,緝拿盜匪;國防軍則平定叛亂,駐守邊疆,爲帝國守好每一寸土地。僅此而已。”
姚元崇定了定神,說真的,這樣的分法,他感到了無比新穎,但他不知道具體內容,也不知道爲何會有這樣的分法。
“殿下,能告訴微臣爲何如此區分?”姚元崇虔誠地問道,就像一個求知的學子一般。
而此時,武柲遠遠地看到,郭知運大步流星地向着這邊走來。他說道:“元崇,看來有事情了。”
姚元崇說道:“看知運如此,肯定有好消息了。”
郭知運走近跟前,大禮參拜,而後說道:“殿下,吐蕃動了。斥候探得消息,論欽陵大軍分兩路,一路在三河口搭浮橋準備原路返回,一路想要沿洮河而上,但不確定是不是。”
武柲沉思片刻,頓時說道:“三河口搭浮橋,只不過是論欽陵的故佈疑陣而已,如今他領兵回吐蕃死路一條,只有北上與論贊婆匯合方能有一線生機。”
頓了頓,他說道:“傳我將令,廣佈斥候,嚴密監視,若論欽陵率軍北上,我大軍也就到出發的時候了。不過他還有將近八萬可戰精銳,以我軍實力,野戰必然吃虧。命斥候務必小心謹慎!”
郭知運立刻躬身領命而去。武柲也站起身,說道:“我去軍中看看,元崇你守好城池便是,若論欽陵果真還想再戰,必定設計埋伏,與我軍野戰,我大周軍多新兵,實力不是吐蕃兵對手,我必然不會應戰。臨洮城在,則我軍可拒城而守,若不在,我軍危險,隴右也就危險了。”
姚元崇明白,拱手道:“殿下此去,務必小心爲上,微臣恭候佳音。”
武柲笑了笑,隨即便出府而去。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僵持,中間有幾次小規模的夜間偷襲後,論欽陵也終於放棄了,換回了吐蕃士兵的屍體,焚燒後裝入陶罐中,剩下的便命人就地掩埋,焚燒的肉香飄揚數十里!
武柲不知道論欽陵是何種心情,但肯定不會高興。
不過對於侵略者來說,武柲只能迎頭痛擊,像論欽陵這樣的對手,雖然很不錯,但他寧可這樣的對手早點死掉,他又不“高手寂寞”,摟着女人睡覺有多好,跑到這地方整日裡混在屍體中間,還時不時地要被一腔熱血噴一臉。雖然挺熱血挺激動的,但這不是他要的,即使權勢如今日,他依舊喜歡平靜而幸福地跟着自己的女人過完這輩子。
何況,他的女人不是歷史上美女,就是被他挖掘出的美女。武柲不知道傳說中的絕世美女是何模樣,但他覺得,擁有那麼多妹子,此生知足了,等死的時候,大家都埋一起,多好!
想到此處,武柲忽然想到自己的墓穴會不會遭摸金校尉、搬山道人等盜墓賊盜竊呢?如果可以,是不是應該考慮先把墳墓給修好呢?
出乎意料地想到這些,令武柲有些不可思議,但這確實是個問題,凡是人都不想死後墳頭被扒吧,但隨即想到前世的那些“考古”,他的臉頓時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