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酷吏侯思止被杖殺,來俊臣被貶爲同州參軍後,酷吏的囂張氣焰爲之一滯。朝廷似乎恢復了生氣,但因爲提拔了許多文學之士和低素質之人,百官開始享樂,女皇也開始享樂。
神都一片歌舞昇平之景象,而且開始營造宮殿、寺廟等等。
武玲瓏嫁入豆盧家後,豆盧欽望升爲內史,豆盧信也在夏官做了司城主事。如果按照武清的話,讓其從軍中小兵幹起,但女皇顯然要給武清一個面子。
這一日清風真人來到梧桐院,看到武清正在練習槍術,臉上露出了笑容,於是便走了進去。
武清感覺到有人進來,回頭一看,竟然是師父,於是便收槍而立,隨即把長槍放回兵器架,而後躬身拜道:“徒兒見過師父,不知府中奴僕可伺候得好?”
清風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武清所言,看向武清說道:“我有東西交給你。”
武清趕緊道:“請師傅到書房說話。”
師徒二人便走進了書房,在方桌旁坐下。清風真人看着滿屋子擺放地整齊的書籍,不禁嘆道:“歲月不饒人啊,不想二十多年過去了,徒兒也長大了。”
武清心中也是一陣感嘆,他記得兒時爲生存奮鬥的時光,彷如昨日一般,真的是太快了。
不過武清卻能感受到清風真人話中有話,便說道:“師父今日來恐怕不是來閒聊的吧。只要師父所命,徒兒盡力完成。”
清風真人搖了搖頭,說道:“爲師大限將至,特來把師門傳承交給你。”
隨即便取出一把鑰匙,遞給武清,說道:“敦煌有一座通天觀。便是咱們這一門的藏經之地,你去之後,報上你的名字,自會有人領你進入。爲師也沒多要求。咱們這一門斷絕也好。延續也罷,但裡面的珍藏卻要好好保存。你可明白?《百鳥朝鳳槍》第九式就在藏經之地的石碑上。你如今三十歲,還是有希望突破的。只可惜爲師看不到了。”
武清心中閃過一道悲傷之意,接過鑰匙,緩緩說道:“師父好好在府中休養。徒兒還不曾在您身前敬孝呢。”
清風真人笑道:“我一生遊歷四方,逍遙自在,於國無功,於民無利,對你們的教導也有限,可你們能夠如此成長,讓爲師心中欣慰。我也知足了。”
武清鼻子一酸,要不是清風真人教習武藝,他或許有今天的富貴,但絕無今日強壯體魄。更沒有今日之膽量。所以對於清風道人,在心中是非常感激的。他起身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說道:“師父的恩情此生難報,如今徒兒家中富貴,請師父萬不可說些喪氣話,讓徒兒心中悲傷。”
清風道人依舊微笑着說道:“爲師也活得夠久的了,大限來了,也看得開了,你不必傷懷,你應該替爲師高興纔對。”說着話兒,不禁看向武清,頓時一愣,便說道:“徒兒,你的魂魄和肉身竟然沒有融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武清心中巨震,難道將死之人都能看到這一點嗎?武清疑惑地問道:“師父,什麼魂魄和肉身?”
清風道人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但武清魂魄和肉身分離,明顯是將死之人的徵兆,便說道:“你魂魄和肉身並沒有融合,這種狀態只有將死之人才會出現,按理說,你已經死去了,可爲何還活着呢?”
武清更是大驚,難道神鬼之說是真的嗎?他一直以來對這樣的事情諱莫如深,有些東西儘量不去碰觸,比如靈魂穿越之說,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如今,被清風道人看出,他也只是驚訝,可說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他便不能淡定了,更何況他已經不能離開這個家了,這麼一大家子,自己死後會是什麼樣子呢?他不敢肯定,但自己那些家財會成爲禍亂的根源。
到了今時今日,武清已經不願意死去,至少在如此年輕的時候,於是他叩首道:“請師父救我。”
清風真人笑道:“其實,當年收你爲徒時,我便感到有些奇怪,如今倒是看清了,也不知是何原因,不過用道家之術,加上爲師道行,還是可以治癒你的,當你靈肉合一,你的身體將更加強壯,估計武藝也會突飛猛進。爲師希望你能夠善加利用,爲民造福,替爲師完成心願。”
武清叩首道:“師父在上,徒兒此生只爲民謀福祉。”
清風道人微微一笑,而後說道:“如此甚好,不如徒兒陪爲師對弈一局如何?”
武清的圍棋也是不錯的,所以便起身和清風道人來到窗臺下。清風道人抓了幾枚棋子放在棋盤上,散開,有五枚。武清的眼前則有六枚。如此,清風真人執黑先行。
二人一邊對弈,一邊談論着大唐風物,清風真人去過西域,去過天竺,卻沒有去過埃及等地。當聊起西域之國時,清風道人說了在女兒國的事情,武清不禁大爲感興趣,而且也慢慢被清風真人所引導。
不過片刻,武清緩緩昏睡過去,清風真人嘆了口氣,撫摸着武清的額頭,隨即便扶起武清,看着武清睜開的眼睛,清風真人死死地盯住。
忽然,清風真人眼中迸射出兩道精光,鑽入了武清的眼中,武清渾身一連顫抖,隨即歸於平靜。而清風真人面露微笑,緩緩坐在了圈椅之上,拈起了一枚黑子,放在了關子的位置。頓時棋盤上,彷彿龍飛鳳舞一般,黑棋贏。
哈哈哈!
清風道人大笑三聲,就此一動不動。
當武清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感受到身體似乎有些不同,似乎更加強壯了不少,這才知道師父並沒有說謊,看來已經治好自己了。
但感到不對勁,便看向了師父清風真人。只見真人滿頭白髮,一臉笑意,一動不動。武清大驚,伸手試了下鼻息。頓時嚇了一跳。再去觸摸皮膚。早已冰涼。
武清低頭看了眼棋盤,自己竟然輸了。不過想到師父臨走前一定很開心,便釋然了。隨即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頭。大喝一聲,“師父!”
武清命府中上下爲師父清風真人舉喪。他親自披麻戴孝,停靈七日。百官不知魏王府怎麼了,以爲是晉國公主去世,女皇也不禁大吃一驚,遣使來問,才知道是武清的授藝恩師,她大呼了一口氣。對武清能有此孝道而感到欣慰,並誇獎了武清的孝道。
武清請奏爲師父清風真人服喪一年,以盡孝道,女皇也批准了。清風真人去世。最悲傷的莫過於宇文素娥,因爲宇文素娥便是清風真人養大的,並傳了丐幫之位,七日之後,幾乎瘦了一圈,讓武清心疼不已。
停靈三日後,便有與武清交好的官員前來拜祭,一些隱世不出的人物也都來遣人吊念。在第六日,在綠林中丐幫有聲望的十來位長老前來祭拜。
七日之後,武清用魏王車駕拉着清風道人的靈柩出城,葬於武清縣的首陽山,有武清親自執筆撰寫墓誌銘,記敘清風真人生平。
武清此孝道之舉,也讓百官褒貶不一,不乏攻伐者,但武清只在報紙上發表了一句話,“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本王爲父親守孝,難道不該?”
孝道是這個社會最基本的倫理道德,誰感言不守孝道?
於是武清在首陽山結廬守孝,日子過得清幽,但也能夠讓他想很多事情,能夠讓他靜下心來好好回憶一下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順便研究理學經濟學。
守孝期間是不能飲酒,不能娛樂,不能辦喜事,更不能有房事,所以武清的身邊便有了一個小太監,名字叫做高力士。高力士是李唐宗室李千里敬獻給女皇的,沒多久被女皇趕出宮,半年前被太監高延福收爲養子,取名高力士。高延福又常在魏王府辦事,因爲高力士機靈乖巧,便推薦給了武清。
此時,武清正好結廬守孝,不便帶女子,便讓這高力士在身邊伺候,至少有人煮茶研墨也是不錯的。
“力士,煮壺茶來!”簡單的草廬內,武清大喊一聲。
“是,殿下!”一個少年的聲音從院中傳來。
武清正在編寫理學經濟學原理,這是一個非常繁複的任務,他讓人從史館和弘文館中搜尋關於歷朝歷代的有關經濟和貨幣的書籍用來作參考,儘管這些年對這個時代的經濟有了一定的認識,但依舊有些隱形的東西是看不到的,所以他必須要參考一下。
經濟學涉及到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政策、市場、貨幣等等,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編寫完畢的,武清需要做的,只是把基礎性的東西寫好,就好比鋪路架橋,總是先要打好地基,地基打好才能慢慢地建設,最後成型。
不多時,一個足有五尺的高大少年走了進來,他面容清秀,雙目卻顯得有些老成,身穿乾淨的灰白布衣,手中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中是一壺冒着熱氣的茶水。
“殿下,茶已經煮好了。”
武清一邊翻看着書籍,一邊說道:“倒上一碗,你今日去府中把要換洗的衣物取來。再到賬房中支上十貫錢去市集上買些好吃的,好好玩玩,明日再回來便是。”
高力士如今只有十歲,玩心正濃,要不是家中突遭變故,也不會被李千里給閹了送進宮中。武清聽說,還有個姐姐被沒入教坊,這也是武清讓其去看望一下姐姐。再者他也有些秘事,不能讓高力士知道。
高力士聰異常,便知道這是魏王讓自己去見姐姐,於是便趕緊叩首謝過,歡天喜地地去駕了馬車向神都駛去。
天黑之後,武清一番打扮後,便出了草廬,向着煙火工場走去。進了煙火工場,直接鑽進了黑火藥研究所。
依然是一個白髮老道相迎,經過兩年的研究,老道也終於能夠在武清面前直起腰桿了,隨即便把武清領到了實驗室中。
“殿下,我們已經做出了引線和碎石雷,而且震天雷也有了進展。”老道皺紋堆滿了額頭。笑着說道。
武清依舊面無表情,說道:“你要能給我做出紅衣大炮出來,我讓你名垂千古!”隨後又說道:“先看看引線和碎石雷。”
老道不敢怠慢,立刻命研究人員搬出兩顆碎石雷。武清看到碎石雷足足有一顆籃球大小。便走向前,雙手抓起。大概有二十來斤的樣子。
“這碎石雷是怎樣的?”武清問道。
老道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說道:“這碎石雷有兩層,最中間是用紙包裹了黑火藥,而後放入引線。在外層填入拇指大小的碎石,當引線點燃後,用投石車拋擲,便可投入到敵方城頭,頓時便可炸裂,兩丈之內,絕無生還的可能。”
武清笑道:“嗯。不錯,讓我看看效果,給我炸一顆看看。”
於是自有研究人員抱着碎石雷出了實驗室,來到了空地上。自有人推出一架小型投石車,一名研究人員負責引燃,一名負責投放。
武清看着那碎石雷被引燃,而後放入投石車舉臂上,頓時甩出,碎石雷被髮射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一個小土堆上,一道火光閃過。
嘭!
一聲巨響,只見無數的碎石從迸射四濺,揚起一片灰塵,武清還是呆了呆,這碎石雷竟然有了如此威勢,這個世界果然不缺少天才,而是缺少發覺天才的伯樂。
武清很期待震天雷的研究,當然他更期望紅衣大炮的出現,但要讓震天雷變成大炮還需要把冶煉技術提上來,不然一切都是白搭。而且冶鐵技術的提高已經變得刻不容緩,要想鑄造出鍋爐,那麼冶鐵技術不過關是根本不行的。
在武清的構想中,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看到蒸汽機,但現實讓他頗爲擔憂。女皇幾年了,也不立太子,皇嗣雖居東宮,但形同軟禁,並沒有立爲太子。武承嗣和武三思雖然爭奪機會,但他們也似乎明白女皇並不願意立他們。因爲女皇沒有放出消息,所以他們還在努力,期望能夠得到女皇的衣鉢,繼承武周大統。
如今武清恨不得分成兩瓣,一半研究經濟學,一半研究冶鐵技術。但事情就是這樣,急也沒用。好在這些年出來的清心書院理學生開始走進中學學堂,開始用新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只要能夠堅持下去,那麼十年之後,大周將會誕生一批研究型人才。
老道很滿意武清的震驚的表情,所以等武清緩過神來後,便說道:“殿下,此雷如何?”
武清冷哼一聲,說道:“一般般而已。”
老道一愣,隨即便明白,他不能自滿,從煉丹改爲煉火藥後,他有些自大了,於是便趕緊說道:“殿下,等震天雷作出後,您一定會滿意的。”
武清面無表情地說道:“等做出來再說吧,好好幹,我會讓你名垂青史的,大周的火器史,必有你重重的一筆!”
人在富貴之後,一般情況下只會往名方面走,比如老道,他大半輩子耗在了煉丹上,一事無成,被武清收到麾下後,便不再愁吃穿,而且各種供應齊全,就連娘們他也經常享受,所以到了他這個歲數也只能往名方面走了。能夠在歷史上留下一筆,他便知足了,所以他才如此盡心盡力。
老道滿臉堆笑,說道:“都是殿下栽培,若無殿下指導,老道也會毫無進展。”
武清在黑火藥研究所話費數百萬貫,到如今纔算是取得了成果,但幹這件事情,註定是不能賺錢的,所以在勉勵一番後,讓他們繼續研究。他則是回草廬去了。
高力士下午回到神都,先見了太平公主,然後到武玉兒處說明情況,最後在賬房中之處支取了十貫錢便出了賬房,卻被武玉兒叫住,“高力士,且先等等。”
高力士依言站住,而後躬身行禮,說道:“力士見過玉夫人。”
武玉兒笑道:“真是個乖孩子,這是十貫錢,你拿着。”
高力士一愣,繼而擺手道:“多謝玉夫人,小的在賬房已經支取了十貫錢,已經足夠了。”
武玉兒心思一動,說道:“這是我給你的,你拿着便是,這是我的私房錢,你已無父母,往後就把這裡當作是你家,快拿着便是。”
高力士眼淚瞬間打了個轉,但沒有流出來,隨即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而後深深一躬,“謝夫人。”便跑出了魏王府。
高力士跑得很快,很快眼淚便風乾了,他過了天津橋頭,便朝着雲韶府行去。雲韶府爲原先的教坊司,二者稱呼經常互換。
在教坊司門口,等到了如今十二歲的姐姐,一個嬌嫩的小美人。看到弟弟在門口,便走上前摟住弟弟哭泣道:“元一,這段時間聽說你被趕出了皇宮,嚇死我了。”
高力士本名叫馮元一,他忍住眼淚,說道:“阿姐不必如此哭泣,元一這不是好好的?走,阿姐,咱們去北市玩玩”
阿姐叫馮如瑩,自小深受良好教育,琴棋書畫都學了不少,被送入教坊司後,便學習舞蹈。雲韶們每天除了排練之外,便有大把的時間,所以便立刻答應了。
北市只有一坊之地,但五臟俱全,爲洛河以北繁華之地。姐弟倆曾經來過一次,所以如今也算是輕車熟路。時值初夏,大街上有冰糖葫蘆,有冰棍,有刨冰,有桃酥,有各式好吃好玩之物,當初姐弟倆沒錢買,只能幹看着眼饞,如今高力士身上有二十貫錢,自然得好好吃一番。
當高力士取出錢袋掏出黃燦燦的銅板時,馮如瑩一驚,便問道:“元一,你不會偷了主家的財物吧?”
高力士嘿嘿一笑,說道:“阿姐,你放心好了,如今我跟了魏王,這些都是魏王賞賜的。阿姐你想吃什麼,便吃什麼。”
馮如瑩聽說過魏王,但不熟悉,便問道:“魏王真有這麼好?”
高力士說道:“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魏王從來也不打罵於我,即使我打碎了魏王珍愛的白瓷茶盅,他都沒有責罰我。”
馮如瑩頓時一驚,她可知道那白瓷茶盅價格不菲,而且是專門給魏王的白瓷茶盅,那更是精緻。“元一,你可知道那白瓷茶盅多少錢?”
高力士說道:“聽府中人說,一隻便要萬錢。整套的價值更是不菲,怎麼了,阿姐?”
馮如瑩緩緩說道:“元一,就是把阿姐買了,咱們也賠不起那套白瓷茶盅的。”
高力士依舊笑道:“可魏王也沒叫我陪啊,而且還說,他早就想換青瓷茶盅了,正好打碎了,便不要了。”
馮如瑩一愣,但小小年紀也想不通到底哪兒不對。隨即姐弟二人便又高興起來。可是他們沒發覺,他們已經被幾個地痞流氓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