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紛呈繡襦前,爭把玉手嗅香帕。這句話說的卻正是大隋大興城中,西市最有名的勾欄,飄香院的熱鬧景象。
自酉時剛過,飄香院門口就已經車馬不停,人流如織了。穿紫掛金者、肥馬輕裘輩,上至廟堂高官,下到商賈殷實之家,士子文人俱皆蜂擁而至。呼朋喚友的,三三兩兩的揣着巨資,往這銷金窟溫柔鄉而來。
幾個大茶壺滿面堆着諂媚的笑容,在門口不停的打躬作揖,迎來送出。口中不歇聲的唱着來客的賞,向裡面通報姐兒接客。
飄香院老鴇子,四十餘歲的成三娘,美滋滋的看着進進出出的衆多賓客,一張已是大爲鬆弛,拍着厚厚脂粉的臉頰上,笑的如同一朵花兒般。一雙風流眼中,金光閃閃,看着這些人,便如同看着一堆堆的置祥五銖大錢兒,心中暗暗計算着數目,享受着聚財的樂趣。
正自數的過癮,忽然聽到後門處傳來一陣喧鬧。轉目看去,只見一個芊芊身影正自閃入,擡目向她打個眼色,粉紅長裙飄忽間,便自往後面小院中而去。
在她後面這會兒卻是傳來一陣的大呼小叫,“waitme!waitme!喂喂喂,我說小妹子,你別急走啊,我不是壞人,那個。。。。等等哈。唉唉,我靠,哪去了?”隨着這陣子喊叫聲,一個紫袍少年帶着個小廝,滿面古怪的嚷嚷着衝了進來,左右張望一下,不管不問的就要往後院衝去。
成三娘神情一僵,向着門口處幾個壯漢使個眼色,連忙將那少年攔住,連連勸說,不讓他進去。
那少年哪裡肯聽,面色一沉,張口罵道“喲嗬喲嗬,我日你個香蕉巴拉的!丫挺的你們這羣渣還起勁兒了是吧?告訴你們啊,趕緊給爺讓開,讓爺看明白咯萬事皆休,不然爺給你把這樓拆了你們信不?”
說着,已是伸手左右扒拉,想要進去。奈何他那小身板,實在是單薄的很,怎麼也是擠不進去,當下不由大怒道“蘿蔔,給少爺把他們都扔出去!”
隨着少年一聲呼喝,跟在少年身後那個憨憨的小廝,已是一聲應諾,猛然向前衝來。幾個壯漢嘴角帶笑,並不在意。哪知等那小廝一雙手抓到了身上,卻駭然發現,這小廝簡直就是一隻怪獸,那力氣大的驚人。
一個壯漢不妨備間,已是被把小廝單臂抓着,隨意向外一輪,已是驚叫着身在半空,隨即啪噠一聲,摔了個大馬趴。痛叫聲中,衆人都是一凜。
成三娘在後面看的仔細,心中也是大驚,不敢再慢,急忙移步過去,人未到,聲先至。“唉喲,這位少爺,這是幹嗎呢。到了奴這院子裡,要找姐兒自是緊着少爺折騰就是,這怎麼在這兒就練上了呢?哎呀,你們這幫不開眼的,趕緊閃開閃開,可不要驚了貴人,得罪了少爺。”
香風撲鼻之際,已是疾步走到前面,恰好將那紫袍少年攔住。滿面堆笑的靠了上去,將那少年拽住。
那少年斜眼睇着她,嘿嘿笑道“龜婆,少給少爺來這套哈。當你家少爺是雛兒是吧?告訴你,少爺縱橫花海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啊。你這手兒我見的多了。趕緊讓那個小丫頭出來,爺今個兒還就點她了。還有哈,你說你這麼大歲數了,雖說長的醜點也就罷了,但這麼醜居然還敢出來混,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要知道,咱這大興城這麼美麗,那也是要講市容市貌的嘛。”
這少年一通話陰損刁鑽,只把個成三娘聽的一陣的頭暈。雖說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年歲大了,不招男人待見,但這麼損人的也忒缺德點了吧。自己長的醜長的老,又礙着市容市貌啥事了?話說那市容市貌又是啥玩意兒啊?
成三娘很糾結,一張老臉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張口結舌的當場僵在那兒了。那少年得意洋洋的微微一振手臂,將她推開,擡腿就往裡進。
成三娘心中大急,也顧不上尋思那幾個詞兒什麼意思了,急忙一把攀住,哀求道“這位少爺,您要嫖姑娘,總也該說說到底是哪個吧。那後院乃是下人雜役幹活的地兒,又哪來的姑娘啊。要不您先往前面坐着,奴給您叫幾個標緻的伺候着行不?”
那少年滿面不屑,撇撇嘴正要說話,卻聽得拐角處樓上腳步聲響,一個人已是探頭來看,隨即叫道“小莊,果然是你。我聽着這股子鬧騰,估計除了你就沒別人了。你怎麼從後門進來了,在那急個什麼勁兒啊,上來上來,且上樓來說話。”
衆人聞聲看去,卻見一個漢子正滿面好笑的看着這邊。成三娘認得,這位好像是位宮裡的侍衛,以前也曾來過幾次,是姓蘇的。
此時見他出頭,不由大喜,連聲叫道“唉喲,蘇大人,你快來管管,這位少爺要闖奴這後院,卻是沒有這個道理的啊。”
那蘇侍衛連看都不看她,只是大步走下來,哈哈笑着迎向那少年。那少年嘻嘻笑道“啊哈,蘇大哥,小弟今個兒似乎並沒來晚吧。你這麼早就在這兒了,莫不是昨晚就來了,然後壓根兒沒走?哎呀,那可是辛苦的狠了哈。”
那蘇侍衛苦笑搖頭,道“大人,侯爺,你現在好歹也是我的上官了,怎麼還是如此不留口德啊?要不是爲了幫你約人,我又何苦這麼早過來?”口中說着,卻是躬身行禮,甚是恭敬。
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昔日的備身府禁衛,今天的城管司左巡察使蘇烈。對面這位紫袍少年,不問可知,正是大隋忠知候、城管司指揮使莊見莊大人了。
他昨晚在車中調戲紅拂,被紅拂抓狂下,一拂塵刺到一處痛穴上,狼嚎了一晚上,讓紅拂大是後悔,賠罪了一晚上方纔被這無賴放過。等到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宇文化及府上已是將新宅子並一干金銀等物俱皆送到。
莊見本來一直賴在牀上哼哼,藉口自己受傷太重,讓花語依人爲他捏着肩膀,卻指使紅拂爲他端水抹臉的享受呢。紅拂自襯自己終是以下犯上,確實理屈,又恐他真是痛的厲害,只得暗暗咬牙,來回伺候着。
這會兒莊見聽的宅子搞定,大筆的橫財送到,登時已是翻身而起,催促着花語依人二女爲他穿衣收拾。隨即擡腿一陣風般已是不見,哪裡還有半分不利索的模樣。三女面面相覷,花語依人面色古怪,想要笑又怕紅拂惱怒,只得強自忍着。
紅拂呆立半響,方纔苦笑着長嘆口氣,瞥了二女一眼,氣道“想笑就笑也就是了,何苦做這般怪樣。”說罷,想及自己被那小無賴捉弄的手足無措,也是好笑。不由搖頭莞爾,二女見她笑了,也是崩不住了,齊聲嬌笑,屋中三女一時俱皆歡聲,如同三花齊放。
莊見出來接收了宅子等物,半刻也不停頓,當即指揮羅士信將去尋了幾個人來,一起將家直接搬了新宅子裡。但見新宅子果然大氣富貴,讓莊見大是得意。
下午讓紅拂在家照看着,他自帶着羅士信往甘露寺後面走了一圈兒,以他那三寸不爛舌,兩行流利齒,尉遲恭等人如何是他對手。三言兩語下,青幫就新鮮出爐了。給了衆人一筆錢,在東西二市開了數個鋪子,既能自給自足,又能延伸無數觸角,探聽消息。將一應事務分派安頓完了,這才帶着尉遲恭、羅士信又往七叔那邊走了一趟。
至於七叔處,聞聽不用再受人欺負,又得了羅士信從中兜轉,尉遲恭做出承諾。且能吃飽,哪有不願之理,當下,將組建丐幫一事接了。莊見眼見大事成了,這纔將自己安排和盤托出。道是讓他們平日只與城南聚賢莊保持聯繫,但不要太惹眼,自己便隱身幕後,只管接收情報,收受錢財就是。
到的晚間,這才帶着羅士信徑來飄香院,與蘇烈等人相會。哪知將將走到飄香院,卻忽然發現一個粉裙女子,極似當日宮中暗算自己的慧兒,心中疑惑之下,這才緊追不捨,一路竟是追到了這院子中來。
此時眼見蘇烈下來,料想那女子一時半會兒也飛不上天去,不如就先與衆人商議一番再說。當下一路打趣着蘇烈,隨着蘇烈往樓上而去。
成三娘在一旁聽的暗暗心驚,急忙陪着笑臉,更是曲意伺候着,不敢怠慢。蘇烈與莊見上的樓來,揮手將成三娘打發走,這才邁步進屋。
屋中此時正自坐着四人,各自摟着一個姑娘,四個女子都已是羅襦兒半解,鼻息咻咻的,輕嗔假怒的與幾個人低聲調笑着。絲竹絃樂之中,一派靡靡之像。
聽的門齒響動,幾人同時擡頭看來,見蘇烈莊見二人走進,除了坐在中間的伍召毫無所動外,其他三人俱皆都是一愣。看着那張賊忒嘻嘻的笑臉,不約而同的都是心中想道:這個滿面無賴的小孩,就是自己要跟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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