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半妖
“喲,她也來了.”
隨着墨叔的話音落下,那靈氣帶着一股勁風將衆鬼衝散,已經進到眼前。
趙一凱聽到喘息聲已近在咫尺,幾乎可以感覺到急促的氣息噴在臉上。
他從隱約感受到的靈氣分辨着來者形貌,對方野獸般四肢着地,從背後可以看到無數條細長的靈蛇蜿蜒屈伸着,有兩條顯得尤爲粗長,它們盤繞在那人身上,吞吐的蛇信攪動着結境內本就混亂的空氣,一有鬼魅撲上來,它們立刻用長長的身體將獵物盤繞起來,緊緊禁錮在懷,動作猶如死亡的舞蹈,流暢而優美,儘管鬼魅衆多,竟然抵不過兩條大蛇和這成羣小蛇的攻勢。
感覺,和辰子剛纔的外形有點相似……
趙一凱正想着,巨蛇的宿主已經徑直衝到自己身旁。
他感覺到對方綿軟的前肢搭到肩頭,那種感觸有些像大貓的腳爪,卻是縮起尖銳的指甲,只用掌心的肉墊軟軟的按壓上,帶着一種毛絨絨的溫柔。
“阿月嗎?”
他開口問。
傳達到身體上的靈氣盡管帶了些許陰邪,但卻有一絲熟悉的溫暖,這不是鬼魅所能擁有的。
此刻的方琳月已經不是平日如白蘭般溫文爾雅的女孩形貌。她美麗的臉頰和纖細的手,都長滿了暗黃色的絨毛,細細密密的;一雙細長的貓瞳在黑夜中閃着幽幽的藍光,如兩團鬼火,身上銀色的蛇靈嘶嘶作響,若不是剛纔在鬼魅中衝撞,根本無法分辨她和它們有什麼區別。
琳月已然是一隻半人半妖的怪物。
趙一凱感到她正在身邊盯着自己,便轉過臉,然而因失血過多而暫時失明的雙眼只能茫然環顧。他便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試探摸索。
琳月低下頭,靠近那已經堪堪憊命的人,在他手背上輕蹭了一下,喉嚨中發出咕咕的聲響,儼然是一隻大貓的樣子。
“阿月,真是你啊?你在怎麼……”
她不等趙一凱問完,便轉過身又撲進了混亂的戰團當中,和煙虎一同驅趕着鬼魅。
畢竟,這些尋着味道找來的孤魂野鬼只是一羣烏合之衆,而此刻巨大的煙虎和半妖狀的琳月,帶了和它們有幾分相似的陰暗氣息,一時間這幫傢伙竟然搞不清狀況,眼看被吞噬了不少,它們擠作一團,相互踐踏着,很快做鳥獸狀散去了。
如潮水一般的涌來,又同樣退潮般離去,短暫的就如噩夢,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
琳月將落在最後的一隻倒黴小鬼踩在腳下,背上長蛇一口將其吞掉後,才望着潰敗的鬼衆發出威脅的嘶吼。隨後,她轉過身緩慢的回到趙一凱身邊,輕輕呼出一口氣。
銀色的蛇靈蜷縮起綿長的身體,融入到灼灼的白色靈氣當中。隨着銀芒的退卻,那貓妖一樣俯地爬行的怪物,直起身體,恢復成了熟悉的溫柔女孩。她蹲下身,拉過趙一凱一條胳膊搭在肩頭,一個用力把那比自己高出兩頭的男人硬是抗了起來。
“阿月,你怎麼來了?”趙一凱問,他此刻幾乎用不上力量,雙腿一個勁的顫抖,抱住白翌辰的左手幾乎已經僵直了。
“和那幫傢伙一樣,被奇怪的味道引來看看。”琳月回答,“先回去治傷吧。你又用這種不要命的驅魔之法,我一定要告訴爺爺好好教訓你。”
趙一凱想跟她耍賴幾句,可無奈實在沒有氣力。
墨叔見他們兩個竊竊私語,也不搭理自己,便微微一笑,輕含菸嘴吸了一口,隨即一口白煙向老虎噴出。
只見那虎身漸漸淡了顏色,愈加透明,彷彿是被一陣微風吹熄的火苗,它忽然散去,只有一汪黑色的煙油憑空嘩啦的一聲撒了下來。
“叔,多謝你。”
黑暗中,趙一凱的聲音傳來。墨叔聽不出他是真心的,還是客套。有時候客套成了習慣,真假的也便不那麼重要了,哪怕這次是救命之恩,可是誰又知道他領了多少情呢?
他沒有應聲,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的結境如煙一樣緩慢的蒸騰起來,逐漸散去形狀。
依然是那條老街,黑夜籠罩了他們的秘密,只有周圍房檐上的脊獸,冷冷眺望了一切真實,卻永遠無法道出。
忽然,琳月停住腳步。趙一凱感到她轉頭望向街角,忙問:“出什麼事了?”
“有人在窺視咱們。”琳月答道,“好像是個女孩子,但是一晃就不見了。”
“看我太帥嗎?”趙一凱嘿嘿一笑,卻被琳月白了一眼。
“沒見過這麼衰的小混子,快走。”
話雖然這樣講,但是那暗中的人影還是在琳月心裡結了一個疙瘩。那種奇怪的氣息,非人非鬼,又似人似鬼,跟自己和白翌辰這些邊緣人士有點相似。
可是記憶中卻搜索不到有這樣的人存在。
趙一凱沒傷及筋骨,只是血氣失了太多。琳月便天天買正宗的天興居炒肝,外加糖醋清蒸魚黨蔘鴨血湯,跟伺候月子似的幾頓大補,沒兩天他就又歡蹦亂跳起來。
只是白翌辰意外顯得虛弱,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幾乎將他這小半生的氣力都耗盡了。剛把他拖進家裡的時候,琳月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存在,若不是心臟還在微弱的搏動,他們真以爲白翌辰又一次過陰去地府報道了呢。
連着給他灌了幾天魚湯,好歹也緩醒過來了。
趙一凱給他把那晚的事情大概敘述了一遍,當然墨叔對自己的勸告一字沒提,至於白翌辰身體中那個奇怪的黑影,趙一凱便撒謊說有東西趁虛而入,現在被趕走了而已。
白翌辰聽罷,沉默了良久,才諾諾開口:“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什麼傻話。”趙一凱拍拍他肩膀,“別多想了,好好養傷。晴晴妹子說你們快開學了,可別耽誤了。”
“嗯……”他擡起頭,看看眼前的兩人,忽然他做了一個脣形,卻沒發出聲音。
“再睡一會吧,睡飽了起來我給你煲湯喝。”琳月說着,伸手摸摸白翌辰的頭頂,溫柔的像撫愛小貓。白翌辰臉上一紅,點點頭躺了下去。
兩人見他睡了,便悄悄退出房間。
“阿月,你說辰子身上那到底是什麼?”回到客廳裡,趙一凱問。
“我說不好,但是我總覺得……”琳月皺起眉,“似乎,他和我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