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墨叔的手記
“這東西我明明給了琳月的。怎麼會藏在墨叔家裡?”
白翌辰說,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白虎煞。
白虎煞只是安靜的看着他,眼神如水,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種極其惡毒的煞氣,和看護鬼宅的那隻也很不同。
若不是有意傷人,它們看起來都應該很和善的吧?
白翌辰摸了摸肩頭乖順的白蛟,暗想。
他晃晃盒子,聽聲音不似是有圓形物體滾動的樣子,這也說明裡面裝的已經不是鬼嬰頭顱了。他小心的扣住蓋,按動卡頭,隨着“咯”的一聲,盒蓋彈開了一個小口。
確定沒有古怪,他將蓋子掀開,藉着一點晨光,看到有本書躺在盒子底,書本不大,一掌來長,有些像市面上賣的口袋書。
白翌辰將那所謂的書拿起來才發現,其實這是一個本子,仿古書的硬皮封面,由一張長長的紙摺疊相連,有些像給皇上看的奏摺。這種本子其實滿常見,去美術館批發的話,這個尺寸的十五塊錢一本。白翌辰過去還因爲它好玩而買過一本,本來是寫字用的,結果被他塗鴉糟踐了。
“這難道是墨叔的日記?”
他翻開來,發現裡面用蠅頭小楷寫滿了字,密密麻麻的。
白翌辰站起身,走到窗邊,藉着晨光粗略翻看了一下。
這東西跟日記差不多,寫上年月日,所記載內容多是咒符和開陣的法門口訣,還夾雜着一些心得和註釋,好好的頁面顯得雜亂無章。
原本多數是高深莫測的東西,日常瑣碎倒是很少。然而白翌辰卻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豎體本是自右向左記事的,可白翌辰不懂,還按着習慣從左面開始翻看,歪打正着的看到了墨叔最近所記的內容。
“九月十一日,師父與辰破解鬼宅聚陰之煞,他刻意過陰出魂而爲,有意避開我知曉。
大概,師父已經知道現在我處境艱難,但我無顏面對他,更別提開口求助……
只是不知帶辰何故,調教新寵爲樂?或許手邊無人可用吧。”
白翌辰看到這裡,無奈的搖頭苦笑,墨叔這傢伙怎麼寫個日記還不忘損我一句?
“可惜,只治其表,四凶仍在汲取陰煞。我能感覺到,窮奇愈加躁動。恐怕難以支撐……待到滿月之夜喚一凱合力佈陣,再借助宅庭氣韻吸取月華,應該可以抵禦一陣。”
白翌辰愣了愣,這麼說來……自己那天破壞了墨叔汲取月華的計劃,還壓制了他靈氣……唉,當真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一凱險釀大錯,欲碎辰魂,”
他看到這裡,忽然精神起來,這是要說趙一凱意圖謀殺自己的事情,墨叔會不會要替我好好譴責趙一凱呢?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白翌辰就特別的希望看到墨叔對自己能有點正面評價,無論是人前人後,哪怕在私人小本本上誇一句,他也會倍加一份對這老對頭的好感甚至依戀。
他帶着興奮,還有點莫名的害羞向下看去。
“其實撕碎也無妨,只是不幸被陰帥與師父發現,如此草率而爲,將自己逼到窘境,當真太過孩子氣。”
白翌辰差點把本子給扔了,什麼嘛,這還是心疼趙一凱呢,根本就不向着我講話!我到底期待他能說出什麼好話呀!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個吧?那我拿走了哦!”
他心下煩亂,便揚揚手,對蹲坐在一旁的白虎煞說。白虎煞甩動了下尾巴,似乎對他這個態度很不滿意。
“你不會想讓我全看完了吧?”
白翌辰展開那本子,將書頁長長的拉開,像手風琴似的抖了抖。白虎煞呼嚕了一聲,明確表示就是讓他繼續看下去。
“唉,拿你沒辦法……”他走回客廳,將那罐落了灰的可樂擦了擦打開,邊喝邊坐在椅子上繼續看。
此刻偌大個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四周安安靜靜的。天色已經從灰濛漸漸轉向明亮,早晨特有的凜冽氣息順着窗縫飄了進來,在這沉寂的老房間中帶來一絲新鮮。窗外落葉沙沙作響,伴隨着院外工人打掃街面的聲音,遙相呼應,形成清晨特有的活躍氣氛。
白翌辰感到,時間在這所宅子當中彷彿變得緩慢而愜意,可以將心沉靜下來,專注的去做任何事情。不知道老房子是否都會給人這個感覺……當然鬼宅除外。
他找到了斷掉的地方,繼續讀下去。白虎煞靠在他手臂旁,似乎是在督促一個貪玩的孩子。
“此刻的時機也不成熟。若現在凡魂死亡,神體趁機侵佔肉身,騰根真神便會現世。窮奇必會去尋凡身,兩兇真神合力,世間大難,無可挽回。其他二兇必會有所覺醒……”
白翌辰有點不懂,他想起滿月那天,墨叔以爲他是覺醒後的騰根,嚇得夠嗆……這裡記載的,神體,凡身什麼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其他二兇……一個應該是說琳月的吧?另一個是誰暫時還無法肯定……只知道現世肉身是女性,兇獸樣貌像鳥……
沒有見過鳥啊……總不會是夜遊神的座駕烏鴉吧?
他搖搖頭。
“騰根神體依然在凡間遊蕩,卻不知在何處。當年我爲度他險些喪命,竟然做了無用之功,甚是憂慮。”
這篇到這裡,算是一個小完結。
白翌辰揉揉眼睛,他不太習慣看這種豎行的小毛筆字,加上墨叔半調侃半深奧的描述,讓他有些茫然。
然而又好似發現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尤其最後一句,當年墨叔爲了度騰根神體險些喪命……難道,難道騰根神體是說我哥哥?
他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我哥哥是騰根神體?那……其實我一直被他們認錯了?他們想讓騰根重新現世,所以要找到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身體……也就是身爲雙胞胎的我了?
想起夢境中的哥哥,他分明說要帶我走的……
可是爲什麼現實中遇見了他那唯一的一次,他卻讓我趕快變強,並說下次再見就要殺我?
難道……難道哥哥不想從新以騰根的面貌現世陽間嗎?
對對!
白翌辰一拍手:窮奇一直在逼迫他,想讓他合作了一起統治陽間!我明白了!因爲哥哥不想傷害我,所以一直拒絕,才作爲魂魄一直遊蕩……城隍當初也是被他所託,所以才保護我,讓我作爲陰差,有力量和窮奇抗衡!一定是一定是!
他對自己的分析甚爲堅信,一時竟然有幾分感動了。
原來哥哥對我這樣好……我,我竟然還總是當他死就死了呢……只是,哥哥去了哪?
現在該死的窮奇已經被封印住了,沒人可以逼迫他的!
等我救出老然他們後,一定要去找他!
白虎煞見他臉上一陣喜色,又一陣悲傷,沉着嗓子吼了一聲。
“幹嘛啊?這是重大發現啊!”白翌辰說。
白虎煞卻將鼻子拱過來,呼呼吹着書頁,試圖讓他趕快繼續翻看。
“好啦好啦,你還盯得挺緊……”
他抱怨着,繼續向前翻。
“九月九日,一凱病情不見緩和,可能仍舊有蠱殘存作祟,切入內臟食其陽靈,我已盡力,解蠱並非我所擅長,很易遭到窮奇趁機控蠱。恐怕除了懇求蠱主,別無他法,懷疑辰所爲。現在,辰與我們關係甚惡,貓寵無誤,接觸困難。然爲忠犬,可控。”
白翌辰大汗,墨叔這是在賣萌嗎?什麼貓寵……是說我?
然……這個“然”肯定不是平常的意思,應該是說老然的吧,嗯……老然是有點像狗,這個“可控”,到底是可以控制的意思,還是喜歡的意思呢?
想起墨叔在學校親暱的摸摸他們腦袋的樣子,頓時有所瞭解了。
原來自己和老然在他眼裡,就是小貓小狗一樣的寵物而已嘛……
古爺爺拍老然和拍大黑的時候也沒多大區別……他們,他們果然是師徒,愛好都一樣!
他現在對於墨叔,明顯了沒有太多的懷疑和陰謀論調了,所以對是否“控制”的問題,也就當作玩笑,一帶而過。
只是,關於趙一凱的敘述讓他心裡多少感到了內疚。
難道,還有蛇蠱留在他身體中嗎?
我也沒想到過……這蠱竟然會這麼厲害……
“唉……”他不禁嘆了口氣。
趙一凱被蠱不住啃食陽靈,也難怪他始終無法恢復靈力。這種事如果他只跟墨叔講了的話,這倆死要面子的人,必然誰也不會開口來跟自己求情。如果是琳月知道了,倒是有可能找自己來求情的……
方琳月一個女孩子,忍辱負重的做了好多事啊……唉,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白翌辰不自覺地摸了摸頭頂,嘟囔:“我哪像貓了……琳月還說我像兔子咧……”
然而,人就是那麼不禁唸叨,幾頁翻了過去,果然他看到了琳月的名字。
“九月七日,阿月不治妖化。傾盡全力暫保其命,無力迴天。如何是好?”
“啊!”白翌辰一愣,隨即意識到,這個阿月是誰。
趙一凱不就是用這個稱呼來叫方琳月的嗎?墨叔也這樣稱呼她?可是……可是明明琳月對墨叔的態度很冰冷的呀……
不過,這裡除了一個方琳月,難道還有第二個,又會妖化又叫阿月的人在嗎?
不治妖化,無力迴天,如何是好?
墨叔竟然會用這樣彷徨無助的語氣記錄下這句話,可見內心是真的焦急難當。
方琳月她……她妖化了?是什麼意思?不治……妖化……
她病了麼!難不成……難不成又是因爲我用蠱傷她了?
白翌辰一陣惶恐,立刻向前翻,他滿腦子裡都是琳月怎麼了,她怎麼了?
很快,琳月的名字便再度出現了。
“九月六日,阿月噬靈甚重……懷疑中蠱,不知蠱主是誰,蠱種是何。愁,唯有傾力而爲……阿月,我必竭力救你,堅持下。”
白翌辰的心臟猛跳,那……那就是我乾的吧……
而且……琳月也罷,趙一凱也罷,誰也沒告訴墨叔……我是會用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