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沒想到在這裡安德莎還有幫手,雖然老人說霧氣另一邊有數個人不一定就是站在牧樹人一邊的,但能與凋零領主走到一起未必會是什麼好人。
總而言之這不能算是一個好消息。
“我還有多少時間,威廉大師。”他回過頭問道。
老人睿智的目光穿透霧氣,遙望山谷另一頭,他隨手在空氣中打開一個次元洞,從中抽出一支銀色的法杖來:
“安德莎好像被頭狼埃希斯嚇住了,不過她畢竟是牧樹人的凋零領主,我想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你最多不過有幾分鐘罷了。”
布蘭多點點頭,這位巫師領袖的意思就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必須趕在安德莎反應過來之前打開通往瓦爾哈拉的大門。
他再回過頭,瓦爾哈拉的大門就矗立在山谷之間。
這道岩石構成的人工牆壘是如此雄偉,它由大工匠德爾魯哈率領衆多先民們在此地修築而成,一萬三千年來古舊的黑色石壁彷彿穿越了亙古未變的法則與歷史的塵埃,安靜地坐落在這裡,重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在瀰漫的霧氣背後——史詩中說,大門上由多族的文字雕刻着讚頌光與火的詩歌,此刻那些奇特的文字就在冷冰冰的黑牆上,神秘的花紋彷彿倒垂下的蒼穹。
凝視這蒼穹,竟讓人生出一種隨時會傾覆而下的錯覺,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三人緩緩靠近那扇巨門——將手放在這座精心雕琢的傑作之上,冰冷的岩石上回應來一種動搖人心的力量,那彷彿是千萬年之前留下的一息餘溫。
刀槍與戰戟交錯嘶鳴動徹天地,喊殺聲填充滿人的五感,彷彿鮮血塗遍、從黑色的岩石與乾涸的土地上淌下,最後鐘擺之島的命運大鐘響徹雲霄,一道青色的光柱直衝天際。
巨龍張開羽翼,遮蔽了太陽的光芒,黑暗帶來了下一個紀元的降臨。
布蘭多搖了搖頭才猛然從這種幻想之中清醒過來,歷史的厚重感壓得他喘不過起來。他額頭上亮晶晶地,冷汗漬漬地回過頭,正好對上老人銀灰色的瞳仁。
威廉笑了笑。
“不是每個人都清楚這段歷史,天青色的騎士擊碎蒼穹爲我們帶來了一個新的世界,黃昏之龍墜落大地,長久以來的苦難結束了,然而人們也失去了榮譽。”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假如還是在過去遊戲之中,布蘭多或許有興趣接上一句:“苦難並未結束,人們也並未失去他們的榮譽。這個世界上始終存在壓迫,英雄並不是存在於人們的臆想之中,而是時代需要他——”
這麼說可算是一個標準的答案,用以啓發劇情。
但在這裡布蘭多沒心情和這位銀色聯盟的領袖討論過去的神話和現如今艱難的時世,他早已過了犯中二病的年齡,也沒有文青的需要,比起來還是背後寒光閃閃的鋒利長劍更讓他感到時間的緊迫。
尤其是這柄劍如今掌握在敵人手中,安德莎正在步步緊逼。
他只是看了威廉?匹斯特一眼,然後回頭問道:“芙妮雅,你有感到什麼嗎?”
“我感到有一個聲音在叫我,布蘭多哥哥。”芙妮雅閉着眼睛,有些緊張地說,她白淨的小手放在漆黑的岩石上,對比有些強烈。
“它說什麼?”
“門中之鑰,星光之光,遠古的英靈,守護的君王。”
“這是德魯伊的荊棘詩歌裡的句子,這或許是一個暗語,德魯伊們教過你這段教義嗎?”
“沒有,我只學了《自然之道》……布蘭多哥哥。”
“三個月就學了這點東西?”
“對、對不起……”
“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反正這些該死的傢伙浪費時間的本事甚至連‘大分裂’都沒有改變他們,”布蘭多強忍住罵人的衝動:“或許他們的生命週期太過漫長,讓他們學會了精靈的壞毛病。”
“你對德魯伊和精靈很瞭解?”威廉不慌不忙地問,這個年輕人總是讓他感到驚訝。
但布蘭多沒時間回答他,他在回憶關於瓦爾哈拉的一些紀實與攻略。因爲年代太過久遠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他只能記得一些破碎的片段,不過現在他就要靠這些片段來救命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布蘭多答道:“你就是門中之鑰,芙妮雅。告訴它,你是手持森林與山川的權杖行於大地上的人,你是神賜予權柄在凡人之中的女兒,是受遠古的英靈所眷顧的選民。”
芙妮雅瞪大眼睛看着他。
威廉也一隻手抓着自己的銀色羊角胡,眯着眼睛看着這一幕。
“跟我念就好——”
“門之靈。”
“門之靈——”芙妮雅吸了一口氣,大聲跟着唸了出來:“我是手持森林與山川的權杖行於大地上的人,是神賜予權柄在凡人之中的女兒,是受遠古的英靈所眷顧的選民。”
兩人一唱一和,小女孩的聲音稚嫩,但卻充滿了無限的力量。
“所以?”
門忽然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迴應來一個巨大的聲音,聲音如同滾滾雷鳴,橫貫穿過每一個人心間茫茫的迷霧。
芙妮雅的眼睛一下子被點亮了,她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布蘭多哥哥。
法伊娜更是失聲道:“布蘭多,它它它說話了……”
威廉微微眯起眼睛,銀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線。
“所以?”芙妮雅不解地問。
“所以請將你的大門打開——”布蘭多說道。
“請將你的大門打開!”芙妮雅喊道。
但聲音迴盪在山谷之中,這一次門紋絲不動。
“怎麼了?”法伊娜問道。
“條件不對。”布蘭多皺起眉頭,論壇上的文字就像是閃電一樣在他腦海中翻頁,但他越緊張,文字就越模糊。
那畢竟是快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老人回過頭,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法伊娜的眼睛,這位千金大小姐忍不住焦急起來:“你快一些啊——”
“你閉嘴!”布蘭多沒好氣地說道。
“你——”法伊娜氣得直瞪眼,只是她很清楚這裡誰說了算,何況她的小命還掌握在對方手中,因此只能氣哼哼地別過頭去不說話。
“布蘭多哥哥,門在和我說話。”這個時候芙妮雅忽然說道。
“什麼?”布蘭多一愣:“說什麼?”
“它問我,守護的君王呢?”
君王呢?
布蘭多眼前一亮,他忽然明白過來,立刻將手放在巖壁上。原來如此,君王就是瓦爾哈拉的唯一主人,森林與山川的王者。
因爲芙妮雅作爲森林的女兒是山川與森林的權杖的保管者。
然而保管者終有一天要將權杖交給它的主人,這位王者手持權杖,統治着英靈殿與瓦爾哈拉山下廣闊的疆域,就像是那個傳說中所描述的。
布蘭多將手放在石壁上,心中說道:
“過往的英靈與先君啊,我願意接過你們的劍,守護這土地,讓黑暗不在披覆在大地之上,讓秩序永破開混沌的迷霧——”
“如果這是責任,就請讓我接過這重任;如果這是榮耀的桂冠,請諸位先王親自爲我加冕。”
“因爲這光,畢將破開這重重的雲層,灑在大地之上。”
“就像先民們在黑暗的荒野之上所看到的一樣。”
“千年之後,神聖的誓約依舊保有——”
不知爲何,這遊戲之中的臺詞在此刻由他自己說出卻感到字字沉重如山,彷彿千鈞刻在心上。
門沉寂了一刻。
隨後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但願如此,繼承者。”
隨後布蘭多與芙妮雅都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從門上彈開,他們兩人後退一步齊齊擡起頭看着這扇巨門。
巨門內裡發出一絲微弱的響動。
這響動就像從天邊雲層中傳來的滾滾雷鳴,起先微弱得幾乎無法用耳朵來捕捉,但隨後逐漸高昂化作無邊無際的浪潮,轟隆隆連成一片。
大地都顫抖起來。
破碎的石片在黑色的地面上戰慄着,彷彿一個小丑在黑曜石的地面上跳舞,癲狂地手舞足蹈,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來。
法伊娜嚇得後退撞上了一塊岩石而渾然不覺,巫師領袖威廉也忍不住眯起眼睛目睹這壯觀的一幕。
巨大的石門正緩緩打開一條縫隙。
縫隙後漆黑一片,一股風從裡面吹出,吹得在場每一個人額前的長髮飄揚而起。但風中並沒有那種塵封發黴的味道,只是帶着一絲厚重的氣息。
那種來自於石壁與石壁之間,塵埃之下的厚重。
然後四周安靜下來,門後黑洞洞的空間中彷彿隱藏着一頭可怕的怪獸,布蘭多吸了一口氣。
“我我們不是要進去吧……布布蘭多……”法伊娜張大嘴看着大門打開一條縫隙,以及縫隙後面黑洞洞的空間,結結巴巴地問道。
她緊盯着那扇門,門打開時發出一聲悠長的聲音彷彿從黑洞洞的深淵中傳來的鳴叫一樣,徹底摧垮了她的心理防線,以至於少女的臉蛋一片雪白。
“你大可以不進去,反正說不定裡面會有比安德莎更可怕的怪物。”布蘭多說道,他一邊收起蒼穹之青,然後從背後拔出大地之劍。
“你你你不要嚇我,我我纔不會因此而害怕呢……”貴族千金一副要哭出來的口氣。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回過頭拍拍芙妮雅的肩膀,然後帶着小女孩走了進去。
“威威廉大師……”法伊娜眼睜睜看着布蘭多走進去,可憐兮兮地回過頭。
“小姑娘,你的領主大人說得沒錯,誰也不知道遠古遺蹟之中會有什麼樣的危險,完全有可能讓你覺得之前的危險或許也會是一種仁慈呢。”
“他他纔不是我的領主——”
“喔對,既然如此你就更不用擔心他的安危了。”老法師笑眯眯地答道,他將法杖支起來,就準備走進去。
我們的貴族大小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她看着布蘭多與老法師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只能咬咬牙跟上去——她不知道布蘭多是不是在嚇他,但無論如何潛在的威脅總是比不上現實的危險,衆所周知人類總是一種頗具小聰明的生物。
“何況那個老頭兒說得對,雖然他和我非親非故,但畢竟救了我一命,我我可不能這麼放下他不管——至少克魯茲人的驕傲讓我不能這麼做。”
“沒、沒錯!”貴族小姐只用了一秒鐘就說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