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這麼大的院子,竟然沒有李雍這個長房長孫住的地方。
季嫣然吩咐容媽媽去看看:“讓人去把書房門打開,三爺還要過去處理公務。”
容媽媽片刻就走了回來:“老太太吩咐人上了鎖。”
原來是祖母安排的,祖母是越來越狡猾了。
“將軟榻收拾出來給三爺,”季嫣然站起身,本來就想將李雍打發去側室,或者她乾脆坐車回去季家,可是屋子裡案上供着的玉石榴是在惹眼,眼下正是關鍵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她笑着看向李雍,“三爺早些歇着吧,妾身每日要給癘風病患診治,您身上有傷,我們不易離得太近,還是提早防範的好。”
她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要不是想到她這一天很辛苦,他就讓人將屋子裡唯一的拔步牀撤掉了,這樣一來,她就是再有藉口,也只能與他一起擠在榻上。
果然,她上牀之後翻了個身就再沒有了動靜,這一覺應該能直接睡到天亮吧。
黑夜裡輾轉不眠的人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記得換藥,得了破傷風我可不管。”
一聲嘟囔從牀上傳來,不過牀上的人模模糊糊說一句就又沒有了動靜。
她一貫喜歡說夢話,這一句應該是說給他聽的吧。這樣想起來,胸口的傷彷彿就不那麼疼了。
李雍鬆了口氣,仔細地琢磨起她方纔的話。
“破傷風”是什麼?每次不經意的時候她都會說一些他聽不懂的字、詞,就像是那次在夜裡抱着他哭一樣,這彷彿這是個壓在她心頭的秘密,她不願意說出來,他也不會去問,但是心裡很想幫她分擔。
她什麼時候才能夠與他一樣這般思量。
李雍轉過身,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今天說這些話他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還能在她身邊,已經算是個好結果,只希望以後他都能這樣守着她,想方設法讓她來喜歡他纔好。
剛要閉上眼睛歇着。
“三爺。”唐千的聲音傳來。
李雍走出去打開門,唐千低聲道:“那邊有動靜了,皇上召那位謝變大人進京了。”
謝變是當今聖上乳母的孫兒,在一次圍獵時得了皇上喜歡,此人相貌生得陰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七歲時便能出口成章,又得一位武功師父指點,算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本以爲謝變將很快成爲本朝年輕的新貴,卻沒想到這人無心仕途,不肯留下爲官,但是他四下游歷,即便是地方節度使見到他也要畢恭畢敬,因爲誰都知道,他沒有官階在身,背後的靠山卻是皇上。
在太原遇到的那些死士跟五姓望族無關,也並非是朝廷的人馬,他和四叔就都想到了謝變。
江家出了這樣的事,皇上八成會將謝變叫回來,詢問謝變的意見,因爲謝變就是皇帝的耳目。
……
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空氣裡有種潮溼的味道。
江池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具屍體,校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江家人已經問了不下十遍,每次江澹都是咬着牙回答,是李雍太過狡猾,他們兄弟纔會上當,雖然這樣說,可每個江家人看他的目光中都帶着些許異樣,因爲再怎麼解釋,他都難逃罪責。
李雍,江澹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這樣才能爲弟弟報仇,才能從這種自責中逃脫出來。
“明日我就去皇上面前揭穿他,”江澹看向江庸,“李雍早有準備,我們不能就這樣吃了虧。”
這件事過後,所有人都在看皇上的處置和江家的反應,皇上不處置李雍,江家已經被認爲“失寵”,如果再不能用出些手段,那些御史言官就會以爲江家大不如從前,他們見縫插針又會趁機彈劾江家,給他們找麻煩。
江庸還沒說話,江澹接着道:“這件事因我而起,我要想方設法彌補。”
江庸看了看江澹道:“我已經讓人幫你擬了摺子,你從今天開始告病在家。”
“就這樣?”江澹有些意外。
“不在一時得失,”江庸站起身來,“李家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沒有放棄的道理,皇上一心念着收回安西四鎮,眼見能夠利用龜茲打開局面,不可能會放棄,如果我們暫避鋒芒,將來皇上只會想辦法補償江家。”
江澹瞪圓了眼睛:“那江池就白死了嗎?”
江庸板着臉:“我說暫避鋒芒,以後自然會了結今日之事。李家爲了幾十條人命都能等這麼多年,你現在就按捺不住了不成?”
江澹手臂不停地發抖,腦海裡都是江池臨死時的模樣,最讓他難忘的是李雍的表情,一臉的平靜,那雙眼睛卻發着璀璨的光芒,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控,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不要再節外生枝。”江庸吩咐完轉身離開,屋子裡就剩下江澹一個人。
靈堂的燈光在黑暗中顯得更加蒼涼,江澹卻不敢去面對江池的妻兒。
終於天漸漸亮了,管事推開門稟告:“二老爺,李家那邊一切如常,李雍一早就騎馬出去了,應該是帶着人去練騎術和武藝。”
“啪”地一聲,江澹將手拍在了桌子上,這樣大幅度的動作,他虎口的傷就崩裂開來,鮮血再一次滲透了包裹着的布巾。
哪裡冒出李雍這樣一個人,他和弟弟一死一傷,李雍卻安然無恙,竟然連休養都不曾有,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李雍這樣作爲,無疑就是在嘲笑他的無能。
“他還敢這樣挑釁,真以爲江家無人了不成?”江澹站起身,“帶上幾個人,跟我去找李雍。”如果不是聖上喊停,他非要跟李雍決出勝負,戰場上要麼贏,要麼死,沒有苟延殘喘的道理。
江澹帶着人向外走去,剛要上馬,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來:“你這是要去哪裡?我說的話你都當成了耳旁風,難道真的要我動用族規……”
江澹額頭青筋浮動,轉頭看向江庸:“只要這次讓我去,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如果讓我現在就藏起來,還不如殺了我。”
“來人,”江庸沉聲道,“將二老爺帶回去,不准他再出門。”
說着話江庸向前走了一步,擋在江澹面前:“你還要跟我動手?”
江澹臉上的戾氣最終消散,整個人垂頭喪氣地走回了院子。
……
李雍聽到了這樣的消息覺得很滿意,只需要再刺激一下江澹的情緒,江澹就會想方設法地來向他尋仇,到時候,他們就可以趁機拿下江澹。
到了李家門口,李雍吩咐唐千,“跟宗長去說一聲……”剛說到這裡,他擡起頭看到了杜虞。
杜虞顯然是跟着四叔過來的。
李雍目光一深,立即跳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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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週末就好忙,還會發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