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約沒有悠然地坐在那裡與她說話,反而有些風塵僕僕的模樣,眉眼中有幾分匆促,少了洞察秋毫的敏銳和清明。
“又來換醫書?”李約笑了笑一切又恢復如常。
季嫣然向李約行禮:“除了換醫書,還有些事想要問四叔。”
兩個人坐下來,下人端來了熱茶。
一杯茶喝了下去,季嫣然的肚子開始不爭氣的咕咕作響。
李約笑容又深了些:“怎麼?沒吃飯就來了?”他方纔在京畿的莊子上,聽說她急匆匆地衝進院子,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走進屋子再看她舒展的眉眼就知道沒有什麼要緊,也是若是有危險,他應該會比這丫頭先一步知曉。
李約叫了一聲杜虞,小丫鬟立即捧了點心進門。
“吃吧,”李約拿起桌案上的書,“有什麼話吃完再說。”
喝茶吃點心就像是來赴宴,季嫣然吃了一塊點心就開口道:“四叔,我就問您一件事,您對我那麼照顧,是不是覺得我像常寧公主。”
這丫頭的問法,直接跳了一步,通常應該先問他是不是覺得她像常寧,得到答案之後再問他爲什麼照顧她。
湘妃竹的簾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擺,李約目光清澈,手指輕輕地轉動着手中的茶碗,衣袖裡是天青色的襯子,顯得他整個人更加的清雅:“我都幫過你什麼?”
他一下子將皮球踢了回來。
季嫣然道:“四叔在太原府將釋空法師的醫書交給我,其中還有一些是常寧公主的,到了京城之後又幫我找來了陳瞻,事先安排了合適的人給我的曲子找出處,提醒我要防備謝變。”
仔細數下來有許多。
李約等到季嫣然停下來才道:“如果是你,你會因爲誰有些像你喜歡的人,就幫她做這麼多事嗎?”
季嫣然搖搖頭。
“你都不會做的事,我會去做嗎?”李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重新將茶倒好,然後目光就落在季嫣然臉上。
四目相對,仔細地看過去她才知道就因爲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所以看起來纔會格外的清澄明亮。
李約那麼聰明的人,就算知道她和常寧公主有些相像,也不會單單因爲這個就屢次出手幫忙。
李約接着道:“你想說什麼?”
如果李約像陳瞻一樣將她和常寧混爲一談,她還可以說出實情,免得讓李約誤會,這可不是小事,對於陳瞻來說常寧公主是他崇敬的人,李約卻又不同,他爲了常寧闖入皇宮,不顧生死又枯等十年。
如果她讓李約睹物思人,她以後就會盡量避免與李約見面。
可是李約沒有這樣想,她接下來要怎麼說。
她的目光一變再變,其中的情緒是那麼的清楚,他只要一看就清楚她在思量些什麼。
季嫣然道:“四叔知道就好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知道自己佔不了上風乾脆就不提了。這就像梨子脆,柑橘酸,荔枝甜,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脫不掉那個味道,旁人使出渾身解數也改變不了她。
李約道:“是陳瞻跟你說的這些?”
季嫣然點點頭。
李約道:“也許許多人會覺得你像常寧,像不像又有什麼關係,陳瞻不是因爲你像常寧跟在你身邊,你去棲山寺請釋空法師爲李雍治病,法師因此收你爲徒,別人的看法不重要,你做了什麼纔是關鍵。”
四叔這話說到了她心裡,由此看來四叔什麼都知道,幾句話就打開了她的心結,其實她到這裡來明明不是尋求幫助,而是想要探知真相的。
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季嫣然抿了抿嘴脣接着道:“還有一件事盼四叔解惑。”
李約很乾脆地道:“說吧。”
季嫣然道:“我父親上奏摺說南方將來必然是“魚米之鄉”,朝廷應該發展江南的稻米,因爲將來說不得要效仿“永嘉南渡”,這些話是不是聽常寧公主說的。”
李約點點頭:“是,這是常寧薨逝之前跟你父親說過的。常寧走後,你父親在京中做了幾年官,最終還是放不下江南,乾脆自請去了蘇州,林家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也相信你父親的品性,所以你父親的案子雖然證據確鑿,護國公仍舊傾盡全力力保。”
這都對上了。
季嫣然道:“四叔知道公主爲什麼會知曉這些嗎?”問起這些她不禁心跳的厲害,就像是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被人知曉了一樣。
“知道,”李約擡起頭,臉上的神情寧靜、溫和之外,還有一些藏在眼眸的最深處,“她不是這裡的人,所以她的想法、見識都和旁人不同。”
季嫣然還以爲不會有人相信穿越這樣的事,李約卻說得十分尋常,沒有半點的懷疑。這是多麼的信任纔會如此篤定。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季嫣然半晌才道:“常寧公主的死會不會與那讖書預言的‘異人’有關?”
李約很有耐心地道:“不管有沒有關係,你都要小心,一旦被朝廷認爲是異人,只有死路一條,朝廷是寧可錯殺不會放過,你在太原府遇到的死士,我懷疑也是謝變的人。”
從前她是不知道,如今清楚了自然會防備那個謝變。
“謝謝四叔,以後再有這類事,我是不是可以來問四叔?”季嫣然要承認,李約是她來到這裡之後,一盞指路明燈,讓她少走了許多冤枉路。
李約笑道:“自然可以。”
天色不早了,季嫣然起身向李約告辭。
除了親手給李約泡了一壺茶之外,別的她什麼也沒做。
“這就走了?”
門外的杜虞不禁道。
季嫣然應了一聲:“已經和四叔說完話了。”
杜虞在旁邊走,一直跟着她走出了小院。
“你不是公主,”杜虞忽然道,“公主才捨不得看主子受這麼多苦。”
杜虞這話說的並沒有錯。
季嫣然剛剛回到李家,天邊炸開了一記響雷,李雍已經等在了門口,撩開車簾將季嫣然接下馬車。
她正覺得會有一場大雨,卻沒想到只掉了幾滴雨,天就又晴起來。
李雍道:“過不了幾天,北方大旱的災情就會呈報給皇上。”
季嫣然道:“看來我要催着季元斌趕緊動身,否則蘇州的熱鬧他就要趕不及了。”
她抱着茶杯笑着說話,眉毛卻微微蹙起,其中像是藏着心事。
“嫣然,”李雍輕聲道,“你怎麼了?有什麼事不妨跟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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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會有熱鬧戲了,預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