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你怎麼在這兒?!”
話音同起同落之後, 我們三個人都呆在了原地,好像都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話一樣。
至少我是這樣。
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裡出現,尤其是在他們問出這句話表明他們根本不是來救我的時候, 我就更加迷惑了。
“你們到底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收回了武器, 警惕地看了看周圍, 微喘着氣焦急地問。
“找着老巢了當然就來了!!!!”斯誇羅甩着長劍吼着, 一點都沒有身處敵方範圍的謹慎感, “你怎麼在這裡?!!!”
“我……跟你們差不多。總之這個不重要,既然你們能找到這兒,肯定是……”
“啊!小流離你受傷了!”路斯揪着嗓子呼出了聲, “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啊!”
“別管那個。”有些心急的我撥開了路斯拉着我的手,“你們一定有計劃才進來的吧!那麼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喂!!!!!!趴下!!!!!!!!!!”
“啊?!”
還沒反應過來, 我就被斯誇羅和路斯兩人同時按在了地上, 驚魂未定之際, 頭頂上方就傳來“嗖嗖”的響聲,緊接着不遠處金屬器物撞擊牆面和地面的聲音。
粗大的針狀物從我身側牆壁的縫隙間射出, 叮叮咣咣地撞到另一邊而散落一地。若不是他們將我按倒,現在我估計又會變成針刺蝟了。
這都是什麼古老的機關暗器!
“靠!這他媽都是怎麼回事!!!從一進來開始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暗器!!!有本事出來跟老子單挑!!!!”斯誇羅已經完全失控一般,長劍指着上方空無一物的頂板就一陣狂吼。
“從一開始?你是說你們也碰上暗算了?”
“是啊~我們進來後不久就分了三撥走不同的路調查,結果我和斯誇羅纔剛走了幾步就碰上了紅外線掃射呢。嗚嗚,真是好討厭。”路斯忸怩地說着, 突然一拍手直勾勾地盯着我, 繼續道, “哎哎哎?難道小流離也遇上了?這傷就是那麼來的?”
“恩, 陷阱不一樣, 不過確實也碰上了。”我撫了撫左手的傷,雖然流了不少血, 不過倒是沒大礙,“你們的行蹤被發現了嗎?剛進來就發起了攻擊,太不尋常了。”
“這種事情誰會知道啊!!!!老子現在就想把那羣傢伙揪出來剁成肉醬!!!!”
“斯誇羅你冷靜點!”
“嘛,這裡太危險了,還是趕緊離開吧。”路斯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躊躇道,“除了我們來的和小流離來的兩條路外,還有兩個岔口哦,要走哪個?”
右邊……
突然,我的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個詞。
“你們兩個垃圾走左邊的!我去右邊!”
“不!不用!都走右邊!”還沒等斯誇羅下完指令,我立刻脫口而出這樣一句,隨即拔開步子就往那個方向跑去。
但是驚訝的是,我自己都不相信那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就想剛剛突然冒出的“走右邊”的念頭一樣,太過虛幻和無厘頭。
“小流離知道路?”
他們兩個驚了一下,可還是跟上了我的步子。一邊跑着,路斯一邊問道。
“不知道。”我實話告訴了他們。
“哎?那你怎麼那麼肯定是這邊?”
“……感覺。”
其實不光路斯問我,連我自己心裡都在問自己,爲什麼我會這麼確信要走這條路。
事實上,我完全不知道這個地下基地的構造,自己都暈頭轉向地不行,哪裡有那個自信和能力去指路?
但是那突如其來的感覺,就如同有個熟悉的人親口告訴我一樣,竟然讓我毫無懷疑而深信不已,連思考都沒有,身體就事先做出了迴應。
所以我只能將其歸結爲感覺。
當然,目前的情況,也容不得我再去糾結這個沒來由的細枝末節。
“你們怎麼到這邊來了?”
快跑到這條路盡頭的時候,我似乎看到巴利安熟悉的制服,而後聽到一個不帶感情的中性聲音。
是貝爾和瑪蒙。
“蒼井流離?你怎麼也在這裡?”
瑪蒙突然一個幻術幻化到我身前,擋住了我往前走的路,而斯誇羅和路斯繼續跑向更深處的貝爾旁邊。
隱隱的,我聞到了讓人作嘔的腥味。
“瑪蒙,別擋着,讓我……”
“啊……!”
忽然,我聽到路斯嬌柔的叫聲,側了頭看到他捧着臉向後退了兩步。
出什麼事兒了?
我推搡着瑪蒙想立刻過去,可是卻被她強行牽制在原地。
“瑪蒙!”
“依你的性子,最好還是別過去。”她懸浮在半空,帽子依舊遮着半張臉,可是話語卻不是那麼漠不關心的輕浮了。
有種沉重的意味在裡面,而這樣的感覺讓我感到事情更加不妙。
攥緊了拳,我一把推開她,下了決心一樣往前跑去。
每邁開一步,那種噁心刺鼻的味道就更重一分,而斯誇羅他們臉上那種愕然的表情也更加清晰。
這到底……
終於,幾步之後,我知道了他們擺出如此表情的原因,也明白爲什麼瑪蒙不讓我再往前走。
隔着一道和之前困住我一樣的牢房鐵門,我看到了地獄的慘劇。
一整間牢房,從牆壁到地面,全都被血濺得通體鮮紅,二十多個年輕女孩子的屍體就橫七豎八地被從地底和牆壁側面凸出的尖槍穿透。
從背脊到胸前,從後腦到眼睛……
每一個身體都被數根染滿鮮血的鋼尖插的血肉模糊,甚至都得都被橫豎交叉的生生肢解,眼睛空洞地沒有光澤焦距,嘴張得很大,彷彿死後都不能瞑目而嘯天哭喊。
腥臭、血跡、屍體……
冥嚎的慘烈……
女孩子,所有被抓了的女孩子都……
“嘔……”
我胃裡一陣翻滾,失聲的喊叫都淹沒在一片喉嚨的酸水中,身子一個轉身就捂着嘴,抿着眼淚乾嘔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那些機關不是因爲斯誇羅他們闖入才啓動的嗎?不是爲了對付入侵者的嗎?
就算我的牢房出現了那種東西,也許是因爲他們發現我的身份,可是這些女孩子不都是無辜的嗎?他們不是準備綁架她們賣錢或者用在別的什麼地方嗎?
爲什麼要連他們一起殺掉?!
爲什麼啊!
我的手指抓着牆壁快要嵌進去,身子一直躬着,閉着眼睛想忘掉剛剛看到的一幕,可是黑暗裡那嚇人的景象依然如走馬燈一般不停地在我眼底晃動。
可惡……到底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救人還是殺人的?
想着,我一拳砸向牆面。
“所以我說,你最好別過來。”
“瑪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剛要轉身問身後的人,可是才瞥到血腥的牢房,就立刻又別過身,皺着眉,側着臉壓着心底的悲憤。
“不知道,老遠聽到慘叫後過來,就已經是這樣了。”
她很平靜地回答,而其他人也往我的方向看,方纔臉上都露出那種驚詫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僅是一種警惕。
我不明白同樣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目睹了這樣的慘狀,還能如此面不改色,彷彿看了一場鬧劇一樣從心頭抹去血腥存在過的痕跡。
這實在讓我沒法接受。
“爲什麼你們可以這麼淡然地接受這一切,死了這麼多無辜的女孩子,而且很可能是因爲我們才死的,爲什麼你們一點傷心自責的表情都沒有……你們……”
“喂!蒼井流離你別搞錯了!!巴利安不是慈善機構!!!她們要死要活與我們無關!!!!”
!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而這一聲喊叫讓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或許不是我不接受,而是一直就理解錯了。
平日相互調侃、對我冷嘲熱諷的關心,我以爲這個集團同彭格列一樣,都是帶有“善”的僞暴力組織。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事情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是我想的那樣。
殺人、冷血,他們的真實就是如此,感情是累贅,是附帶物,對我的好也僅僅由於我們在一條船上的關係。我相信如果我現在被人抓去當人質,他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劈死我,之後滅掉其他人。
目的和利益纔是最重要的。
我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他們,畢竟他們始終都以這樣的信念面對我,只是我自己天真的愚弄自己罷了。
況且,我自己也都是滿手血腥的人了,裝什麼好人、扮什麼聖母,不過同他們一樣,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而已。
沒有人是好人,沒有人是壞人,我們都一樣。
只不過他們並不殘忍,是我在僞善。
“嘖,沒時間跟你廢話!”在我低沉着思考這些的時候,那個大嗓門又出了聲。
“是,我知道。”
我知道現在不是我自怨自艾、悲天憫人的拋灑同情心的時候,我們必須要解決目前糟糕透頂的情形,必須把所有藏在暗處的人都揪出來的同時,保證活着走出去。
“那麼之後怎麼辦?去找幕後的頭目?”我問道。
“哼,這些女人都死光了,自然就剩下那羣垃圾了!”
“恩……”
我最後鼓足勇氣,看了一眼那些可憐女孩子的屍體,突然想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在這裡死掉了。
“不!不是所有人!我知道還有一個女孩子可能還活着!”我就像是抓住了什麼希望一樣猛得放開了聲音,“妮拉!妮拉可能還活着!”
“妮拉?那是誰?”
然而路斯剛剛問出這句話,就被貝爾打斷。
“喂,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震動。”
被他這麼一說,我們所有人都拋開了其他,看着我們來時的方向,屏着氣聽着動靜。
果然,隱隱傳來重物間摩擦纔有的轟鳴聲,而且越來越近,聲音愈加響亮,地面也如同地震一樣顫抖不已。
這是……
“啊!這這這……牆壁在動!”路斯指着前方不斷向我們這邊移動過來的巨大石牆驚呼。
可惡!又是機關嗎!
地槍、紅外線、鐵針,現在又是石壁,一個接一個一點都沒有間斷,就像個圈套一樣一步一步把我們逼到死地。
我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只看到從上到下撐滿整個地下空間的巨大石壁緊緊地貼着通道兩側向我們這裡靠近,沒有一點空隙,精準的讓我們一點逃脫的可能都沒有,即使路斯這樣的拳手,也沒辦法擊碎這樣的巨石壁。
在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擠壓成肉泥!可是卻什麼都做不了。
此時,手腕被一個重重的力道猛地往後一拽,我整個人被斯誇羅拉到他們的身後。
“你們!”
他們只留給我背影和側臉,所有人都是一副焦急而凝重的表情,把手裡的武器攥得死死的,好像只要出招就可以把面前的石壁像打普通敵人一樣毀滅掉。
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想他們也心知肚明。
被拉到身後又如何?多一秒的恐懼,多一秒的生命,還是會和他們一樣死掉。
和牢房裡那些女孩們一樣,我們都會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