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 我們六個人誰也不會滿意這樣的結果。即便最後只有斯誇羅一個人用那震天動地的髒字瘋狂地咒罵,但是我想我們剩下五個人心底的沉默,絕對可以堪比一座蠢蠢欲動的活火山, 爆發起來一定不會輸給斯誇羅分毫。
然而事已至此, 我們無力迴天, 之後的後續工作纔是個極大的考驗。
當然, 我所謂的考驗並不是處理屍體這種事情, 而是如何給Boss一個交代,如何面對黎明之後那黑手黨界鋪天蓋地的譏笑嘲諷。
誰都知道,雖然巴利安的人都是各有各的目的, 但是根卻是連在一起的。不能有辱巴利安聲望,這是底線。而我們這一次全體出動, 衝破了底線, 結果更是犯了大忌。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斯誇羅手中的通信器的另一邊, 是個多麼低沉的氣壓在不斷攀升,最後一股腦的衝破瓶頸, 緊接着通信器就傳來無數人的哀嚎。
Boss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全部的動靜恐怕都是被他暴打的手下所發出的。
嚓。
在我們想着如何解釋的時候,通訊器就這麼被切斷了。於是我們只得面面相覷,不斷祈禱着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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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基地後,我藉着朦朧的月光, 也看到不遠處廣場的鐘樓上, 時針已經指向了三點。
時間過得真慢,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 身心都疲憊地要垮掉, 卻僅僅過了那麼幾個小時而已。
“哎呀,都這麼晚了, 好累啊~趕緊回去睡覺吧……”路斯的聲調依然那麼上調,可是尾音的綿長無力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緒。
“嘻嘻嘻……是該回去了……”
“你們先回去吧。”就在他們聳着肩往前走的時候,我按着左手臂的傷口開口,“我去附近的醫院處理下傷,雖然血早就凝固了,不過還得包紮一下。”
“唉?總部也有醫生啊?小流離爲什麼不回去弄?”
“……這個……很晚了,把他們半夜叫起來不太好……”我隨便編了個藉口。
“哼,Boss發大麼大的火,還有人能睡得着麼。”瑪蒙哼了一聲道,“我們還巴不得不回去呢。”
“其實……就是這樣……”
“恩?就是什麼?”
“就是我想躲着Boss來着……”
……
…………
………………
“啊!小流離你不能這樣!你怎麼可以拋下路斯大姐我!”
“……”
“嗚嗚嗚……小流離你居然……”
“喂!!!!別沒事兒找事兒犯神經!!!!”斯誇羅在空曠無聲的廣場邊肆無忌憚地又扯着嗓子,“你們趕緊給我回去!!!!”
“我們?那你呢?不回去?”貝爾問。
“我跟這個垃圾去醫院!”
“哦。”瑪蒙不明意味地拖長了一個音節。
“什麼?!斯誇羅你和小流離一起去!哦不……你們怎麼可以就這麼拋下我們……”
路斯忸怩着身體“哭訴”,理所當然地換來了斯誇羅的一記猛踢。
“別廢話!!!都趕緊給我回去!!!!”
他毫不講理地轟着面前表情各異的一干人,可在他們終於要離開的時候,卻又喊住了路斯。
“喂!你把衣服脫了!”
當他對路斯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午夜劇場?
“哎呀~斯誇羅你好討厭~這麼多人呢~”
終於在路斯渾身冒着桃心的攻勢下,斯誇羅再次爆發。
“路斯利亞你這個變態!!!!給我滾回基地去死!!!!!!!”
月光下紛飛的銀白長髮此刻一點都不溫柔,黑團的戾氣彷彿就在我面前不停地噴發。他一邊毆打着路斯,一邊粗暴地扯下路斯的外套,最後毫不留情地補上一腳,路斯立刻被踹飛了好幾米。
我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戲碼了。
難道斯誇羅和路斯的癖好一樣,熱衷於□□情節,而且已經開放到可以公然在我們面前打情罵俏的地步了?
天啊,我覺得這個世界太混亂了……
然而就在我腦補着這些亂七八糟東西的時候,一個黑壓壓的東西從天而降,遮蔽了微弱的光,我看不到那個把這個東西扔過來的人的影子。
“把衣服穿上!!!!”
被帶着溫度的衣物蒙着頭,我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但我知道,這話是斯誇羅對我說的。
我的外衣蓋在了妮拉身上,此刻我只是穿着裡面的單衣,在初春的子夜隱隱發抖。而他這個平時粗狂不羈的人,竟然如此細心,對象還是這個只會惹事的我。
“給我快點!!!!!”
儘管他促催着我動作快些,可我還是呆呆地站了好幾秒,之後才緩緩把衣服從頭上拿下來,不緊不慢地套在身上。
“謝謝。”
我看着赤着胳膊的路斯,卻是對他們兩個人道謝。
這樣的漠然,只是因爲我不想和他們靠太近。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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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的醫院只有急診了,幸好我的傷並不嚴重,所以處理起來也很簡單。
只是這個氣氛不太好。
本來凌晨之後的醫院就給人一種嚇人的感覺,好像什麼時候你身後就會蹦出一個從停屍間走出的殭屍一樣。經歷的世事多了,可說到底我也只是個夜裡害怕鬼怪的女人。所以這個靜悄悄的地方,讓我寒毛都戰慄不已。
更何況我身邊還有一個隨時會爆發的□□。
我會感激他細心地想到我會冷,可是我還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到認爲他是擔心我的人生安全才半夜陪我來醫院。
斯誇羅看起來似乎很莽撞,但作爲巴利安僅次於Boss的領導者,該有的心機與城府他一樣都不少。
我做好了被他盤問一切的準備,並且後面的事情和我想的一樣。當護士替我包紮完傷口離開後,一直沉默的他終於開了口。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那個地下基地?”
反正早晚都得說,挨一頓罵、受一頓責罰,這是怎麼逃也逃不掉的。
於是我低着頭,如實地把我如何想到那個愚蠢的辦法、如何自以爲是地去實踐、如何被敵人迷暈、最後又經歷了怎樣的事情等等一切,都告訴了斯誇羅。
“你這個不折不扣的渣滓!!!!!!”
可想而知,在這個寂靜的封閉的醫院裡,他這一嗓子的震懾力該有多麼驚人,讓我甚至都產生了一種幻覺,屋裡子的擺設都因爲震動而錯位。
“這位先生!請您保持安靜!這是在醫院!要嚷嚷就給我出去!”
護士小姐第一時間出現,帶着一臉隱忍的憤怒,一字一字地咬出這句話。而斯誇羅總歸還有點公共道德,嚥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扭曲着臉拽着我沒受傷的胳膊往外走。
他走的飛快,手勁兒捏的我生疼,一路上那麼急躁又那麼安靜。終於到了醫院外面不遠處的小空地邊後,他徑直把我甩在路燈下,背脊撞到鐵柱涼了一瞬,但是他的手卻一直保持着捏碎腕骨的力度,完全沒有鬆開的跡象。
我完全能想到他之後要對我進行怎樣言語上的狂轟亂炸,而我也在他剛剛轉過身子張開口的時刻,先他一步說了話。
“你罵吧……”
我的聲音不大,不過在這樣無人無聲的夜間,卻顯得清晰極了。我該被罵,做了這樣錯誤的決定和行爲,這樣無腦又無視他們的舉動,活該被罵。
然而所有動靜都隨着我話語的消散而歸於沉默。
斯誇羅好像被我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噎住一樣,半張着嘴卻不出聲。逆着路燈橙黃的光,我看到他那張總是糾結憤怒的臉上,鋪滿了光影交錯的層次感,異常真實。
他就這麼抓着我的手腕驚愕地看着我,使我一下子不能適應、更不能接受他這副反應。“那個暴躁狂纔是斯誇羅”,這一點早已在我腦海裡根深蒂固,於是這樣沉寂的他,反而讓我的心十分不踏實,呼吸都在加快,腦子的弦都緊張地要繃斷。
只不過,終於在我窒息之前,他惡狠狠地甩掉我的手,嘴裡帶着不耐煩的調子啐道:
“垃圾!”
我對他這樣的反應驚到了,愣了一下才慢慢問道:“你不罵我嗎?”
“知道我會罵你你還白癡一樣的送上門去!!!你這個垃圾是活膩歪了嗎!!!”
“……對不起。”
“告訴你!!以後再這樣,就給我死在那裡面別出來!!!”
“……”
“聽見沒有!!!”
“……”我最後就是點了點頭。
“說話你不會嗎!!巴利安不會什麼都遷就你!!!”
“是,我知道了。”
從一開始,我就不會違抗斯誇羅說的每一個命令。我也不知道這是因爲他是當初負責帶我這個新人的緣故,還是因爲我單純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對我從沒有過好臉色,可每一句罵我的話都不是他隨性子喊的。
這一點上,我感激他,因爲我對他來說並不是可以拋在一邊不管的人。
雖然我那麼地想疏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