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世界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
現在我終於相信了。
有時候原本不着邊際的兩個人,會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搭成的橋連在了一起。橋樑扭扭曲曲,毫不穩固,但是一旦搭好了,就阻止不了來往的通路了。
賽格家族、並盛中學,這兩個不論怎麼也不搭調的詞兒,爲我和一個叫雲雀恭彌的人搭了橋。
對了?錯了?
這些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僅是,認識他並不討厭。
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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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利安有了消息,說賽格家族的人就潛藏在並盛一帶,本想交給彭格列處理,可是突然間沢田家光出現,說希望巴利安和彭格列守護者合作。於是我這個既會體術又懂幻術,而且還親身體驗過人體炸彈的人就成了合作的不二人選,而其他的人就負責蒐集情報之類的事。
於是我不得不在安排下進入並盛中學,而且還是35歲進入初三……
想着就丟臉……
所以我從來不去上課,只是用幻術弄了個一模一樣的人在教室裡坐着罷了。
今日的天很藍,但是,並不是晴空萬里。通透的白雲一朵一朵地疊落在廣闊的畫卷上,只有在縫隙中,才能辨識出陽光下的水藍色。多雲的日子容易下雨落雪,可是看着這天,沒有一絲陰的暗淡。
我頭枕着左臂,右手的手背隨意地搭在眼睛周圍,懶洋洋地躺在並盛中學天台上。若不是這個校服的裙子動不動就是走光,我還可以讓姿勢更舒服些。
果然還是巴利安的衣服好,戰鬥的短裙怎麼運動都不怕這些事兒。
尤其是碰上他的時候,我就更懷念那身兒衣服了。
“逃課的人,一律咬殺!”
低沉冷漠的聲音鑽進我耳朵裡,神經條件反射躲開了直衝我臉打過來的鋥亮的柺子,一個跳躍後平穩地落地,我站在這個不友好者五米遠的地方。
細細打量面前的人,明晰的線條勾勒出一張清秀的臉,再配上白皙的膚色、黑色柔軟的碎髮和纖細的身材,整個人就像個水晶雕刻出的冰晶娃娃,聖潔而易碎。
然而這絕對是錯覺。
黑色的外套完全沒有繫住,卻依然在他的肩頭隨風亂擺,一身的學生制服卻壓制不住全身散發的高傲氣場。含着幽光墨色的丹鳳眼高挑不羈,就像塗抹了劇毒的利器一樣透着危險的氣息。而他雙手上反射着陽光色澤的拐,更是將他一身的清冷與好戰襯得畢露無遺。
這是和我相同位置上的人,彭格列雲之守護者——雲雀恭彌。
“你難道不知道不能打女生臉麼?”我一點慍怒都沒有,有些無所謂地調侃着。
“哼。”他保持着一副冰山臉,僅僅冷哼了一聲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攻擊過來,而且招招都是致命的,彷彿跟我有弒父殺母之仇一樣。
不知從什麼渠道知道我是巴利安雲守、六道骸的相關者,並且無意中看到我和沢田綱吉他們在一起僅僅是打個招呼之後,他就成天見着我就打,嘴裡還說着什麼“逃課”、“這是我的地方”、“羣聚就要咬殺”之類的措辭,讓我這個原本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人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死敵。
“雲雀恭彌,再怎麼說現在巴利安和你們也算是同盟,我可是爲了並盛的安全才來這兒的,你這樣的仇殺算什麼?”
我僅僅是躲避,並不出招,因爲我知道我一旦也用全力,肯定會更加激起這個人打鬥的慾望,那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況且,我也從未想過要和他打。
還是那句話,無緣無故的,我不想和任何人扯上關係。
“彭格列和我無關,只要是違反校規的人,就要咬殺。”柺子衝我抽過來。
“我不是這學校的學生。”我側身躲過。
“私闖學校,咬殺。”柺子再次一個回身朝我打來。
“Reborn都默認我可以進的。”單手撐地跳躍繼續閃躲。
“擅用我的地盤,咬殺。”這次他從下方揮動柺子。
“……”
我已經沒耐心陪這個任性狂妄的人再打下去了。
不再和他近身糾纏,我跳到天台一邊,趁他還沒過來的時候迅速擡手,瞬間,如洗的淨空遍灑粉紅色的花瓣兒,紛華亂舞,千姿競盛。伴隨着風送來的縷縷幽香,漫天的櫻花雨如同爲眼前這個清秀的男子專門綻放飄落一樣,靜默地環繞着雲雀恭彌。
僅僅看到櫻花的那一刻,他就猛地停住了腳步,淡眉擰成一股繩,雙瞳凝望着落下的花瓣竟然空靈的純澈。
就在他停住的這幾秒間,我抓着了空隙,再一個擡手就把他封在了幻壁之中。
“蒼井流離!”我相信這幾個字是他牙齒磨出來的。
“這花多美啊……”終於平靜下來的我悠悠地走到他跟前,隔着幻壁跟他說,“放心,賞花是一個人的事,我這就走了。”
他用柺子間刻不留地狂打着幻壁,可全都是徒勞無功。
看着他這樣,我竟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我絕對會咬殺你!”他墨色泛着灰濛濛蒼綠色的眸子盯着我,就像獵豹看到了像襲擊的弱小動物。
“隨便你,等你出來再說吧。”
我以爲我就可以這樣瀟灑地離開,可是事情總有意外。
“雲雀……雲雀……”一個稚嫩而纖細的聲音疊蕩在我耳畔,隨着的,還有細微的抖動和呼扇聲。
“雲雀……雲雀……”
那是一隻黃色的小鳥,肥肥胖胖的,嘴巴有些誇張,扁扁地像鴨子,絨毛即使我沒有觸摸,都可以從風吹開的層層微波中感受到那鬆軟而有手感的潤滑。
好可愛的鳥。
可惜卻迷上了雲雀恭彌這個冰冷的人。
“雲雀……雲雀……”
小鳥飛着往幻壁上撞,每撞一次都會被彈開,小小的翅膀上的羽毛都會落下兩根。可是它依舊執着,認定了那就是它想找的人,便絕不放棄。
動物不如人高等,可是感覺卻比人純淨的多。
喜歡就親近,不喜歡就躲避,再簡單不過。
“雲豆。”
然而一直殺氣洶洶的雲雀恭彌忽然就放下了柺子,還擡起了一隻手貼着幻壁,食指分來的幅度大些,好像示意那小鳥落在上面一樣。
櫻花、可愛的小鳥、冷漠的男子,不和諧的他們竟在我面前畫出了一幅唯美的畫面。
明明還是一張冷峻的臉,嚴肅地像精良的刀匠雕出來的一般有棱有角,可是臉色的殺氣卻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釉色的光澤。那是一種明明透明的沒有色彩,卻那麼真實的鋪在臉上,天然間沒有雕飾,在櫻花和陽光下,浮動着溫柔的光彩。
溫柔?我竟然用這詞形容這個前一分鐘還想殺了我的人?
然而即使懷疑,懷疑自己腦子壞掉了,卻還是隻能用溫柔這個詞來描述他。
人與人之間是不可能完全敞開心扉的,即使是最親密的親人、朋友、愛人都是如此。那是因爲一種名爲“信任”的高尚情懷和“恐懼”的內在心理在作祟。
“我相信你,所以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你。”
這樣的話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一個人若說話之前想到了“信任”這個詞,說明他已經不可能完全信任對方了。因爲真正的信任是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用言語來告誡自己、警示自己的。
而“恐懼”則是人類對於和自己相同或是比自己強大的人的自然而然會產生的排斥心理。怕別人說出去,怕別人背叛自己,怕……
於是在 “信任”和“恐懼”的促和下,“不信任”應運而生。
然而在面對動物的時候,這些便全都被拋在了一邊,骯髒的泥土被剝去後,無瑕疵的璞玉便展露出來。
對於比自己低等的生靈,我們不用去畏懼,他們不會說,他們思維簡單,所以我們不會恐懼。
對於比自己低等的生靈,我們不用去保證,因爲即使說服了自己相信也是根本沒用的,所以我們不會去想相信或者不信。
於是,一種名爲“信任”的感情無聲無息間連成一片。
所以,當我看到雲雀恭彌那白淨的手指碰着幻壁,要爲那執着的小鳥撐起一個落點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溫柔。
碎髮依然隨着冬日的風在前額雜亂擺動,肩上的黑色校服外套褶皺着帶着主人的嚴謹,纖塵不染的白襯衣領口略微敞開,五分不羈、三分孤傲、二分性感。即使在幻壁這樣讓他無可奈何的地方,這個男子依然用那霸氣的眼神昭示着他的王者之氣,而手中的動作和麪部的柔和又在訴說冰層下如水如風的半壁暖色。
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
一個響指後,幻壁驀地就消失開,名爲“雲豆”的小鳥就那樣輕輕地落在雲雀恭彌的食指上,還歪歪地動着腦袋看着他,不時又低頭啄着。
“雲雀恭彌。”我左手撐住欄杆,一個使勁就躍了過去,臨跳下天台前還對他說,“你起名兒的本事真不怎麼樣。”
話脫口就被吹散,我從六層高的天台落到了草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我擡首而望。
他就倚着欄杆死盯着我,因爲距離的關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氣場這東西像湖面結冰一樣凍結了我周遭所有的空氣。
肯定是恨不得立刻把我五馬分屍吧。
呵。
我撣了撣身上的污漬,再他還沒追來的時候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相遇?相識?
莫名其妙的,一個叫命運的東西在我們都不經意的時候開始旋轉了。
以至於十年之後,我都依然將這絲毫不帶善意的一幕鐫刻於心。
疼痛?疤痕?
卻都是深深填滿內心的不忘。
當然那些都是經年之後的事了。
此去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