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視冥海爲畏途,林熠卻一次次投身進來。
也許,是老天爺太看得起他了,要立他爲典範,向世人演示所謂的強者成長箴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青丘姥姥運起鍾靈空罩,與林熠元神合而爲一,用心語說道:“沒想到兩年後,我和你又回到了這個鬼地方。原來,《雲篆天策》竟需在冥海中才能開啓。”
林熠的元神勻速下沉,昔日令他九死一生的極冥魔罡,此刻猶如隔靴搔癢,再不能構成絲毫傷害,反而被他用融精訣不斷的吸納轉化,直當作補藥吃。
他微微一笑道:“《雲篆天策》並非傳說中的那樣神乎其神、無所不能。事實上,它本身並不具備任何法力,只不過一旦合璧開啓,它便能隨心所欲地召喚、運用天地間的一切自然神力,譬如風、火、水、土、光、暗。
“所以龍頭根本不會在乎部下的死活,也不在意浩劫之後人世繁華將蕩然無存。他一心想要擁有的,只是一種能使人脫胎換骨、操縱天地的力量,成爲堪與日月同輝的絕世主宰。”
青丘姥姥道:“就像容若蝶那樣,在虛蕪之城甚至可以隨意操縱虛空星海?”
林熠沉默了一小會兒,回答道:“虛蕪之城僅不過是滄海一粟。”
“你卻毫不猶豫地要用這樣的力量去換取冥海鎮平,值得麼?”她問道。
林熠的元神陡然一定,穩穩懸浮在呼嘯的魑魅海深處,道:“在虛蕪之城時,若蝶曾講了一個古老的傳說,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深意。
“我本無意去充當什麼挽救生靈的救世主,只是不願那些在與不在這個世上,卻都同樣深愛我的人失望。如果上天選擇的人不是我,我寧願選擇當個逃兵。”
他忽地笑了笑,悠悠道:“何況世上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到最後只剩我,想不稱寡道孤都不行,這種“真神”做起來,好象也沒多大意思。”
青丘姥姥嘆道:“我不知道上天是否選擇你,不過龍頭的確選對了人。我猜你已知道他是誰了,甚至也有了對付他的完全之策,但冥海突然爆發,打亂了你的步驟,假如你能狠下心不管不顧,束手待斃的人,就應該是他了。可惜,他看死了你。
“尊師玄幹真人不愧是正道名師,教給你太多害死人的責任感,但願,是我的直覺錯了。”
林熠哈哈輕笑道:“你還在試圖勸說我放棄?我故意潛入冥海深處,就算龍頭真的藏身在血奕天內,在不能舒展靈覺,又難以御風遁形的情況下,還能找着咱們?”
一聲嘶吼,兩頭遺漿烈蛇遠遠遊了過來,目放兇光瞪視林熠元神。
林熠滿不在乎,道:“看,有老朋友來拜訪咱們啦。”
他稍稍擡頭,看到上方的冥濤隱約泛動起深藍色的光暈,繼續漫不經心地說道:“花宮主那邊已經開工,我們兩個也開始罷。”
笑容一斂,右手亮出孔雀明王面具,緩緩罩在了臉上。
面具眉心那點銀紅,彷如浸染蔓延的血泊,彈指間覆蓋了整個表面,一雙微微閉合的眼眸乍然睜開,迸放出懾人心魄的冷厲光焰,宛如地獄裡燃燒的幽明之火,紅光大盛,照亮幽暗魑魅海。
孔雀明王面具瞬間徹底光華,與林熠的元神水乳交融。
一股猛烈至極的冰冷寒流,鋪天蓋地破入青丘姥姥的靈臺,令她情不自禁,低低冷哼了一聲。
饒是類似的經歷已有過一回,但這次明王面具合體所帶來的龐大沖擊感,卻遠勝昔時十數倍。
她忽然涌起一個古怪的念頭:“戴上明王面具的林熠,在冥海中已是睥睨幽冥的魔神,又何必再去苦苦追求要成爲所謂的人間真神?打從兩年前從地府回返,他收集《雲篆天策》的用意,恐怕就是爲了今天,自己還苦口婆心地妄想勸阻,其實這個傢伙心裡比誰都明白。”
忽聽林熠笑呵呵道:“姥姥過獎了,其實我可遠沒有姥姥想的這般偉大。”原來他與青丘姥姥之間形同一體,彼此的心念轉動都能瞬息共享。
青丘姥姥先一怔,繼而猛然一驚:“上次他戴上明王面具後性情大變,宛若換了一個人,如今卻能談笑自如,顯然是將面具的力量完全操控,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冥冥中的天數?真的是我在杞人憂天?”
思忖間林熠元神暴起,像是一尊佇立於驚濤駭浪中的雄偉山嶽,渾身閃爍着金紅兩色光華,彼此交替轉換,在周身旋轉流動。
莫說那兩條遺漿烈小蛇嚇得落荒而逃,連同周圍的血海魑魅漿亦悉數退避三舍,往四下退去。
他嘴角含着慣常的笑意,將六卷《雲篆天策》依次取到巨靈般的手掌心裡,悠然道:“你有沒有嘗過把自己變做一把弓的滋味?”
青丘姥姥恍然如在夢中,一醒問道:“什麼?”
林熠笑笑,神態飄逸而悠閒,好似自己正要去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卻沒有第二次重複。他“哼”地一聲,眉心銀紅驀然張開飆射出一束璀璨光芒,直令冥海所有的光輝都黯然失色。六卷《雲篆天策》次第從手心掠起,連成一線,飛昇到上空十丈,形成六瓣梅花,那束銀紅光束“嗤嗤”有聲,正從花心的空洞穿過。
“砰!”光束頂端炸散,分作六縷銀紅,破入《雲篆天策》。玉筒齊聲鏑鳴,釋放出各色光彩,彼此交相輝映,如風輪般轉動,玉筒表面鐫刻的九行奇異花紋,卻平靜如初,彷佛絲毫不受銀紅光束轟擊的影響,於漫天絢爛華光裡,格外異樣。
林熠的元神如同一座巨大的磁場,片刻不停地肆意吞吮着如潮的極冥魔罡。一縷縷金色的光絲好似飛蛾投火,從四面八方前仆後繼涌入他的體內,轉瞬煉化作滔滔不絕的魔氣,飛速壯大着他的元神力量。
足足半個時辰,方圓百里的冥海極冥魔罡,幾乎被林熠吸得乾乾淨淨,險些讓他的元神也要撐爆開來,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住眉心銀紅光束,低低道:“時候到了。”
“呼─”元神猛然突破了常理的限制,幻化成一張血紅色的光鑄魔弓,遙遙對準上空用六卷《雲篆天策》組成的綺麗彩梅。好象有一隻無形的魔神之手扣在了弓上,亮紅的弦慢慢張開拉至滿盈,弓身上赫然仍是有一行真言,金光泛動的是:“大道天賦!”
青丘姥姥的心裡生出怪謬絕倫的感覺,彷佛自己是在以最近的距離見證─不,是親歷着、開創着一段前無古人的壯觀歷史!
她霍然明白,林熠爲何必須進入冥海,才能開啓《雲篆天策》。只有在這裡,他才能運用明王面具盡情吸收極冥魔罡,直達飽和狀態,好支撐起光化魔弓所必須耗損的能量。也許,他與生俱來就應該屬於這裡,屬於這片浩蕩壯闊的血海。
剎那裡,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那千百世的輪迴是何其的渺小而無用,惟有這刻,惟有此地,伴隨着這個年輕而不可思議的男子,生命中忽然擁有了新的天地。
然而,心底深處那一抹不安的驚悸,卻如附體的惡魔,片刻不停地緊緊纏繞,揮之不去,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清晰。
“嗡─”弓弦滿盈顫動,一束金色華光驟然凸顯,一支碎空光箭搭在弦上。
此時在青丘姥姥心裡,居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輕笑:“陪我作一次穿越時空之旅,怎樣?”
青丘姥姥徹底失語,實在難以相信,到了這個時候,林熠還能有暇輕鬆調笑?心神恍惚間,光箭鏗然激射,離弦掠起。
“嗚”地劈空之聲,破日大光明弓─如果還能夠用這名字稱呼它的話,倏然凝縮成束,注入光箭尾端,猶如一羽飛速劃過的流星,奔向天宇深處。
時間消失了,空間不存在了。
漫長而短暫,緩慢而飛速,她彷似再次經歷輪迴,前世今生種種往事,多希望能忘卻所有的悲哀與眼淚,只留下快樂與微笑。
不知、不曉、不覺過了多久,又劃破了多遠的長空,光箭正中花心,爆裂出一團奇異的黑光。
一瞬裡,連帶《雲篆天策》和金色箭芒都被吞噬不見。
整座的魑魅海近乎兜底掀了起來,一蓬蓬洶涌的浪潮,自海的深處,以雷霆萬鈞之勢,竄騰過數十里的高度,愈奔愈烈,破出海面。
轟然巨響裡,寶罩被數道狂飆狠狠拋起,險些翻轉傾覆。
鄧宣只差一線便要心神失守,從空中摔飛,反倒虧了光柱強勁的吸附力量幫助他堪堪穩住,一通天旋地轉後,“砰”地琉璃罩又落回海面。
他隱隱約約聽到高崖上傳來一聲驚呼,像是花纖盈發出的,卻給他陡添無窮的力量與勇氣。
事實上,將近一個時辰的堅守,作爲八名首發陣容裡功力最弱的一個,他已瀕臨真氣匱乏之境。
但他不願成爲第一個退出的人!
堅持住,就是鄧宣如今腦海裡惟一的念頭。他摒棄雜念,將丹田真氣竭盡所能地催動壓榨出來,毫無吝嗇地供給琉璃罩。頭頂水霧濛濛,他已管不了那許多,只心無旁騖地咬牙強撐。
花纖盈的心隨着寶罩載沉載浮,從海面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她努力想看清楚那道熟悉的身影,但可惱的波濤、悽迷的血霧,阻擋了她的視線,勉強只能看見一個淡淡的身影,懸浮於光柱之中,與天抗衡。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快被擰乾蒸騰,她咬着貝齒不讓自己失聲,終究忍不住,還是問道:“爺爺,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花千迭愛憐地看着自己的寶貝孫女,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好不容易得來的孫女婿,就這樣葬身冥海。”
花纖盈臉一紅,可懸着的心,如何能就憑着花千迭的一句話而放下?她瞥了眼地上橫躺的花千放和於恆,恨恨道:“這兩個叛徒,反而清閒!”
清閒?換你來試試!於恆和花千放只差沒涕淚橫流、縱聲痛哭了,自他倆被撂倒在地,凌幽如花樣繁多的蠱毒摧殘,就片刻沒停過,五臟六腑每趟從裡到外,疼癢痠麻到失去知覺後,那看似風情萬種,實則讓人生不如死可排上天下第一的婆娘,卻偏有更多狠毒的手段,直教兩人百蟻噬心,痛不欲生。他們不能喊,其實倒不是因爲被種了潛焚蠱,實在是因爲嗓子早已喊啞了。
凌幽如瞅着兩個傢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也有點束手無策,狠踹於恆一腳,冷笑道:“好得很,算你是塊硬骨頭,可碰上我凌幽如,就是骨頭也要熬成渣!”
石道廷搖搖頭,道:“凌長老,這兩人既然如此硬挺,用普通手段,恐怕不會開口。可否將他們交給在下,或許能有辦法?”
凌幽如頗懷疑地望向石道廷,問道:“道廷先生,你真有法子能讓他們聽話?”
石道廷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在下姑且一試,也不曉得是否能夠成功。”
他驅動輪椅來到兩人跟前,修長的手指梳理過羽扇毛翎,慢條斯理道:“二位什麼都不肯說,想必是害怕幕後主使之人將來報復的手段,會比凌長老殘忍百倍,對不對?”
於恆和花千放緊閉雙目,理也不理,然而各自的眉毛均不由自主微動了兩下,顯然石道廷的話一語中的。
木仙子愣道:“凌長老施加的嚴刑,縱是鐵打的金剛也難以忍受,這世上還能有什麼更加可怕的刑罰?”
石道廷悠然道:“木仙子有所不知,這兩人所受酷刑的確已無以復加。但我們所做的也僅此而已,其實他們內心還有更加害怕的事情,偏巧又篤定我們無法作出來,因此他們寧願熬刑,也絕不肯說。”
凌幽如詫異道:“你曉得他們最害怕的是什麼?”
石道廷道:“他們最大的恐懼,莫過於自己的家人異日會被滿門誅絕、雞犬不留。比之自己一人的生死,妻兒老小的性命自是珍貴百倍。可惜,咱們就算了解這點,也難以下此狠手,對不對?”
於恆拋開不談,花千放的妻子兒女,與木仙子和花千迭無不沾親帶故、血濃於水,聞言深以爲然,點點頭道:“先生說的極是。”
花纖盈不服氣道:“難不成咱們就對這兩個傢伙無可奈何了?”
於恆猛地睜眼,嘶聲喘息道:“你們既然都明白,何不乾脆給我們一個痛快!”
石道廷道:“當然不!”他轉頭朝着凌幽如說道:“凌長老,在下能否擅自替貴教作一回主?只要二位開口招供,事後就煩勞您和顧長老親自護法,將他們本人和一家老小秘密送往雍野隱居。
“聽說雍野設有重重禁制,外人不得其門難以進入,可謂固若金湯之地,對方勢力再大,恐怕也難以再動如今的雍野分毫。”
凌幽如想也不想,回答道:“好,我就代林教主答應了下來。”
石道廷抱拳一禮道:“多謝凌長老成全。如此去除後顧之憂,兩位總該開口了罷?”
於恆和花千放相互看了一眼,問道:“凌長老,你的話算數麼?”
凌幽如傲然道:“笑話,我堂堂聖教長老,何曾說話不算數過?”
花千放猛一咬牙,道:“好,你們想知道什麼儘管問罷,事後必須由二位長老用最快的速度,將我們送往雍野。”
花纖盈見原本十分棘手的問題,居然被石道廷三言兩語就解決了,不禁埋怨道:“道廷叔叔,你有這麼好的主意,爲何非得憋到現在才說?”
石道廷心下一笑,也不說破。若非凌幽如用盡種種酷刑,將於恆和花千放的**和心理壓迫到了極限,自己這畫龍點睛的一筆,又如何能夠靈驗?
他徐徐問道:“你們突然暴起要毀去林教主肉身,是受何人指使?”
花千放略一猶豫,低聲回答道:“你們不是已猜到了麼,便是龍頭。”
石道廷眼裡睿智的精光一閃,追問道:“龍頭能未卜先知,預算到林教主會元神出竅留下肉身,而恰巧你們又正好在左近?”
於恆搖頭道:“當然不是,可惜我們即便說出來,你們也未必能夠相信。”
花千迭厲喝道:“說!”
花千放看了看自己的兄長,舔了下咬得血肉模糊的嘴脣,囁嚅道:“就在林教主下去不久,我們便聽見龍頭用傳音入密,下令擊毀林教主的肉身,至於他本人藏在哪裡,我就不得而知了。”
凌幽如冷笑道:“你如何能確定下令給你們的人,就是龍頭而非別人?”
花千放道:“一來他的聲音,別人萬萬模仿不了;二來,他有說出表明身份的聯絡密語。”
凌幽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戒備地環顧左右,卻發現每個人都在用同樣警覺與驚恐的目光掃視周圍。
唯獨石道廷居之若素道:“不必找了,龍頭不在我們中間。”
花纖盈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石道廷苦笑道:“諸位沒忘記林教主和青丘姥姥的對話罷?假如龍頭已潛入血奕天,他此刻怎會繼續逗留在此處?想來早已追着林教主下了冥海。”
白老九叫道:“不可能!咱們這麼多雙眼睛都在盯着,他從哪兒溜下去的?”
石道廷道:“龍頭必定有他獨門的匿蹤之術,否則哪裡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血奕天?當於恆和花千放偷襲林教主,把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的時候,他便能悄無聲息地潛下冥海。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事實證明,這兩位仁兄根本不可能傷及林教主,以龍頭的智慧焉能不知?因此,他們只是被利用作障眼法的工具罷了。”
花千迭勃然變色道:“林教主尚且不曉得此事,豈不是萬分危險?”
石道廷嘆道:“咱們想去示警也來不及了。冥海兇惡自不必說,而林教主的元神身在何處,更是難以找尋。我們惟一能做的,就是求上蒼保佑林教主平安無事,人間能逃過這次天災劫難。”
人們的心口一分分地壓上了千鈞巨石,迫得窒息,迫得無法說話。衆人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冥海深處,暗暗祈禱,最可怕的事情千萬不要發生。
與此同時,魑魅海中。黑色的光洞徐徐退隱,取而代之的則是,從它的最深處,閃耀起一團彩虹般的絢爛光芒。
一朵六色燦麗奇葩,徐徐浮現,水晶般晶瑩純清的花瓣表面,兀自驛動着一行行金光閃閃的奇異紋理,像是水線一樣,輕柔地流動着,散發出令人心旌搖曳的動人光彩。它被一隻手輕輕地托起,宛如一個美麗而極易破碎的夢,在幽暗無垠的冥海里,盛綻出聖潔無暇的花朵。
林熠靜靜凝視着它,心情從未有過的複雜。是歡欣激動,是興奮解脫;抑或是臨近成功的空虛,還是對往昔崢嶸歲月和那些逝去的親人,油然飄升的那一縷傷感緬懷?
終於合璧了,在金箭粉身碎骨的剎那,卻由此誕生出了這朵塵世間最美的奇葩。他托起它,就如同小心翼翼捧起了自己的骨血,那種流通在《雲篆天策》和自己之間的微妙感覺,前所未有,更是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它沒有眼睛,他卻覺得它正注視着自己,像個惹人憐寵的嬰孩,需要倍加呵護;它不會說話,他卻感到自己聽到很多很多,像是心靈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青丘姥姥也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之中。在碎空光箭擊中花心的那一剎那,她的靈魄彷似幻化出千百萬個無處不在的分身,輪迴浮沉在無數場紅塵的夢中,漫長而真實。
回到了冥海,一切好象都沒有改變,卻又都那麼的不同。她莫名想起了那個光着雙腳,在蛇蟒叢生的密林中奔跑着的女孩,跋涉過萬水千山,擺脫死神步步逼近的足音,到頭來,卻依然躲不過自己的宿命。
黑洞徹底消逝,他們重新站回了這個世界,卻看見不遠處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時,也不知從何地,無聲無息地出現。
他果然還是來了!一瞬間,青丘姥姥的心冰寒到極點。
“好久不見,真難爲你居然能在冥海里找到我。”
林熠好象沒有一點的驚訝,悠悠說道:“也好,這樣我們就不必等到四天後的昆吾山,再來做最後的了斷。”
龍頭目不轉睛,注視着《雲篆天策》幻化的六色奇葩,高深莫測的神情裡,隱含着一縷激動與舒暢,微笑道:“這需要多謝青丘姥姥,如非通過她的空桑珠,我又怎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入血奕天?她修煉的不過是所謂的“靈魄閃遁”,而我用的,卻是連冥海也不能阻滯的“元心電掣”。”
林熠長吁一口氣,道:“原來當日我索要空桑珠,也早在你的計算之內。”
龍頭道:“你不覺得我是有意安排青丘姥姥做你的助手麼?其實,即便你不主動提出,我也會想方設法將空桑珠交給你。林熠,你太高估自己的智慧了。”
林熠漠然一笑,道:“也許是你太低估了我。若水先生是不是被你殺害的?”
頭道:“包括雲怒塵、巖和尚,甚至你的父親林顯,他們的死,也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對我有異心的人,通常結局都不會太好,至於青丘……你該明白,我留着她,就是爲了今天。”
林熠冷笑道:“這麼說,魔聖聶天的死,也是閣下的一項計劃?”
“誰讓他辜負了我的期望,無法開啓《雲篆天策》呢?我給了他將近一百年的時間,他卻一事無成,反而要背叛我。”龍頭輕描淡寫地道:“也是我錯算了一步,沒有預料到他的心魔如此之重,根本無力抵擋天碑的威力,反倒白白損失了七成功力。
“因此,我才安排你成爲昆吾弟子,自幼靜修道心,再由道入魔,揭開天碑之密。如今,我又成功了。現在的美妙結局,難道不是因爲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更有耐心,所以理所當然,換來更大的回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