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去鵠的妻子看着李世民的眼神冷靜而平淡,在她的臉上似乎沒有一點恐懼和不安。__
她看着李世民,甚至沒有一絲擔憂和恐懼。因爲她清清楚楚的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和她的兒子阿史那卜託現在是一個籌碼,一個用來要挾她丈夫阿史那去鵠的籌碼,所以在到達雁門關之前,無論她和兒子落在誰的手裡都不會有危險。
“你是不是在憤怒?”
李世民看着她問道。
已經快忘記了自己漢人名字的楊秀珍緩緩搖了搖頭,她看着李世民那張俊美的臉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你有什麼重要的事問我,麻煩你快一些問。我和我的孩子跟着被你殺死的將軍已經奔波了二十天,我們很疲勞需要休息。如果你只是問我是不是憤怒恐懼擔心害怕這樣無聊的問題,那麼很抱歉,我現在要去睡覺了。”
李世民微微一怔,他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能平靜的接受了數百人在她面前被屠殺的事實。
“你去睡吧。”
李世民笑了笑道:“如果你真的是阿史那去鵠的妻子,那個少年真的是阿史那去鵠的兒子,那麼我便沒有任何問題了。”
“謝謝。”
楊秀珍沒再多看李世民一眼,轉身走向自己的兒子。
阿史那卜託被兩個太原騎兵看押着,眼神中難掩慌亂。
“別怕。”
楊秀珍對阿史那卜託微笑着說道:“他們是要帶着孃親和你去見你的父親,放心吧,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他們是漢人?”
阿史那卜託聲音有些顫抖着問道。
“是的,他們是漢人。”
“之前被殺死的那些人,也是漢人。”
阿史那卜託有些不明白:“明明都是漢人,爲什麼他們要自相殘殺?”
楊秀珍被兒子的問題問的微微怔住,她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最合適的詞語和理由。看着兒子驚慌不安還帶着好奇的眼神,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欺騙他。
“漢人也分很多種。”
楊秀珍終於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比如咱們草原上,有奚人,有契丹人,有室韋人,還有咱們突厥人。之前的陸將軍和現在這個李將軍來自不同的部落,所以他們之間沒有友誼。”
“我明白了。”
阿史那卜託青稚而認真的說道:“他們把孃親和我看成了獵物,爲了爭奪獵物,一隻狼咬死了另一隻狼。”
他看着母親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孃親,我很開心。”
“爲什麼?”
“兩個敵人爭奪咱們,看起來咱們的處境雖然沒有改變,但是最起碼,咱們已經消滅了其中一個敵人,不是嗎?咱們沒有浪費一點力氣,就已經死了這麼多人。所以我很高興,非常高興。如果再有一個敵人出現就好了,那麼這些漢人說不定很快就會死在咱們面前。父親曾經說過,看着敵人一個一個的倒在自己面前,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楊秀珍怔住,心裡沒來由的惶恐起來。
一個十幾萬人的大部落,被李閒和羅士信的人馬蹂躪了兩次之後,已經可以宣佈滅亡,因爲這裡是草原,是天下間弱肉強食表現的最乾脆直接的地方。阿史那去鵠就算歸來,因爲部族損失太過於慘重,沒有了實力,他也將無奈的退出汗位的爭奪。
更何況,阿史那去鵠能不能活着回來還是一個未知數,所以,這個部族就算還殘存着一大半左右的人口,也難以逃過被始畢可汗吞併的結局。
屠殺從凌晨左右開始,因爲這次突厥人潰敗的比上一次還要徹底,所以李閒和羅士信沒有急着率軍撤離。一直到太陽升起,漢人的騎兵還在營地中來回馳騁將膽敢出現在馬蹄前面的突厥人砍翻在地。
當李閒下令士兵集結的時候,龐大的營地已經被燒得焦黑一片。
至少三萬人在這次突襲中被殺,還有近十萬部族牧民黑壓壓的一片跪倒在草地上,他們低着頭,惶恐不安。沒有人敢擡起頭直視那些渾身是血的漢人騎兵,草原人尊敬強者,漢人用兩次殺戮證明了他們的強大。
草原人有一種很奇怪的性格,無論是奚人,契丹人,還是統治着草原的突厥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性格,也可以說是習慣。當他們的部族被攻破,他們的騎士被擊敗之後,他們會心甘情願的承認自己的奴隸身份。
當戰爭結束之後,若是草原武士戰敗選擇了投降,勝利者如果命令投降的武士朝着他們自己的部落發動進攻的話,他們也會無條件的遵從。
而且殺起人來絕不會心慈手軟,他們會和勝利者一同歡慶勝利。
這種特殊的習慣,是漢人很難接受的。
不過李閒卻知道,在很多年之後當面對外族入侵的時候,中原漢人中也出現了很大一批這樣的人,他們投降後心甘情願的幫着外族屠殺同胞,甚至在良心上沒有一點負疚感。這種人性,如果仔細去思索的話會讓人不寒而慄。
跪倒在草地上的數萬突厥人已經認命,他們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將不再屬於阿史那去鵠部,而是有了新的主人。
“怎麼辦?”
羅士信有些頭疼的問李閒:“太多了些,殺起來很麻煩。要不咱們就此收手,帶着幾萬俘虜回中原去?如果回去的話,有這麼多俘虜在,阿史那咄吉世多多少少也會有些忌憚吧?”
“你倒是很容易滿足。”
李閒笑了笑說道。
“你看!”
他指着那跪在地上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俘虜笑道:“其中最少有一萬以上的正規狼騎,能上馬作戰的壯年牧民最少也有一萬,如果寧濫勿缺的挑選士兵的話,最少能從中挑出來四萬人。”
“你什麼意思?”
“這麼強大的一股力量,不利用就有些太浪費了。”
李閒微笑着說道:“按照草原上的慣例,他們如今都是咱們的奴隸,你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會做什麼。”
“話雖然是這樣,可你讓他們去攻打突厥王庭的話那絕對不可能。”
“還去王庭做什麼?”
李閒道:“以咱們的實力,去面對一個上百萬人口的大部族無異於找死。就算阿史那咄吉世帶走了大部分狼騎,可是在王庭最少還有十萬以上的正規騎兵。我可沒興趣帶着人馬集體去自殺,難道你就不會換個方向去想?”
“換個方向?”
羅士信不解的問道:“哪個方向?”
李閒往東面指了指道:“那裡,順着西拉木倫河一直向東,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
“是什麼地方?”
“那裡有一個信奉天鵝的部落,如果咱們裹帶這近十萬突厥部族向東遷徙,讓他們這些狼和白天鵝搶地盤,是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不得不說李閒的想法瘋狂到了極致,以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騎兵隊伍,看押着近十萬突厥人向東遷徙,無論這個想法說給誰聽都會被罵做是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可是最讓人無語的是,如今在草原上的這支騎兵中最不缺的就是瘋子,正常人倒是少之又少。
所以李閒這個瘋狂的想法才說出來,就先得到了羅士信的支持。這個自信的黑臉將軍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事是絕對辦不到的,更何況指揮幾萬突厥人進攻奚人的草場,想一想比指揮幾萬突厥人進攻突厥王庭要容易多了。
其次附和的便是裴行儼,這個傢伙心思現在更簡單直接。李閒認爲能做的能成功的,那麼他就絕不會認爲不能成功。
老成一些的程知節,他不熟悉草原人的脾性所以放棄了討論。
最穩重的便是裴仁基,他倒是堅決反對,可在舉手表決這一關不得不敗下陣來,只有他一個人不同意,左右不了決定。就算李閒每提議什麼無聊的舉手表決,他身爲將軍如果強硬下令的話,裴仁基也只能接受。
“將所有能上馬戰鬥的突厥人都挑出來,我親自帶一千精騎指揮。程知節和裴行儼跟着我,裴仁基,你帶着其他人馬和士信斷後,押着其他突厥人,有這些老弱婦孺在,那些在前面的突厥男人們也不敢輕易造反。”
李閒想了想補充道:“讓那些從王庭來的狼騎打前陣,讓阿史那去鵠的部衆在後面做督戰隊。他們雖然都是突厥人,但彼此並不信任!”
商議完之後李閒舉步往那些突厥俘虜們走了過去,羅士信問道:“你去幹嗎?”
李閒笑了笑道:“我去撒一個彌天大謊。”
李閒所說的彌天大謊很拙劣,漏洞很多。但是那些突厥人卻沒有懷疑他的話,原因非常簡單,因爲他現在是勝利者,他現在是那些突厥人的主人。
李閒告訴那些突厥人,他要帶着他們去建立一個新的家園。去搶奪一塊最肥美的草場,然後就在那裡定居下來,不會再有殺戮,他們將重新過上穩定安寧的生活。李閒告訴他們,始畢可汗已經拋棄了他們,現在他,就是他們新的可汗。
他要帶領着他們,去打下一片草原。
“可汗?”
跪在地上的突厥人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沒有想到,有一天草原上會出現一個漢人可汗,而這個人還雄心勃勃的要打下一片草原。
“你們現在都是我的奴隸!”
李閒大聲喊道:“但是,如果你們跟着我,打下一片草原,征服了西拉木倫河北岸那些信奉白天鵝的奚人,那麼你們將不再是奴隸,而是主人!那些奚人將變成你們的奴隸,還有遼河流域的契丹人,他們也將變成你們的奴隸!甚至草原最深處的室韋人,如果你們足夠勇敢的話,他們都將成爲你們的奴隸。”
“你們將重新擁有大片肥美的草場,數不清的牛羊!”
李閒指着東方說道:“讓擋在你們面前的所有人都匍匐在你們腳下吧,讓他們跪在地上親吻你們的靴子。讓他們獻出最美麗的女人,最鮮嫩的羊羔,還有最烈的酒!”
“只要你們聽從我的命令去戰鬥,你們將不再是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