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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經歷過一場血戰的平原上,依稀還能看到大戰殘留的痕跡。馬蹄踏過的地方都是殘草,也不知道殘草下面會不會有殘肢斷臂。戰場已經被清理過,屍體被運走埋在了漢水河畔,明年初春的時候,想必漢水河岸兩側的野草會格外的茂盛吧。
大地被血洗過,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灰黑『色』。捧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不需要太仔細也能嗅到那一股子血腥味。
一入深秋,幾乎每日都有風。雖然沒有那種黃沙漫卷的壯烈,但卻將景『色』吹的一日-比一日蕭條。?? 將明741
聽從了兵部尚書田文鏡,戍衛將軍周放吾的勸諫。樑帝蕭銑下令堅守襄陽城,爲了表示與城俱存的決心。蕭銑下令將兵部府庫中所有餘下的裝備物資都分發了下去,城中凡是拿得起刀槍的男丁,每個人都領到了兵器和一件皮甲。本打算留着更換之用的牀子弩也都推上了城牆,到了現在,蕭銑已經沒有必要再心疼這些東西。
若是真的有城破國亡的那一天,這些東西即便留着也不過是便宜給了別人。
站在殘破的城牆上,蕭銑看着忙忙碌碌的士兵和民壯眼神有些飄忽。
“周放吾”
“臣在”
蕭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若是一日給所有人一頓乾飯,一頓稀飯,城裡的糧草還夠堅持多久的?”
“半個月……”
周放吾想了想說道:“陛下,倒是不如這樣,沒有戰事的時候,所有人每天一頓稀飯,有戰事的時候再加一頓乾飯,這樣的話堅持的時間能長一倍不止。如果一個月之內李世民不撤兵,而燕王李閒的人馬未到……臣願帶兵殺出襄陽城,爲陛下殺出一條血路來。”
蕭銑心中一暖,點了點頭道:“若真有那一天,朕和你肩並肩出城廝殺。”
周放吾剛要說話,忽然看見西北方向一片塵煙『蕩』起。看樣子,就好像有一場颶風貼着地面往襄陽城這邊捲過來似的。征戰多年的周放吾自然知道那絕不是颶風,所以他的臉『色』一瞬間凝固下來,然後變得欣喜若狂:“來了!”
“什麼來了?”
蕭銑一怔,順着周放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他的表情也是先僵硬了一下,然後眼神中的光彩頓時變得盛耀起來。
“難道是燕王李閒的人馬?”
蕭銑急切的問道。
“這個時候,來的人也只能是燕王的人馬了……”
剛說到這裡,周放吾的臉『色』忽然間又變得難看起來。他猛的想起一件事,立刻覺着嗓子裡一苦:“也許是……屯兵武當山的李孝恭。”
聽到這三個字,蕭銑的表情也隨之一僵。
“天亡我大梁?”
蕭銑一聲長嘆,滿眼悲涼。?? 將明741
城牆上的守軍也都看着那個方向,每個人的神情都很複雜。有疲倦,憔悴,有恐懼,不安,還有堅定和決絕。其實他們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襄陽城早晚都會被攻破。他們越是堅守,城外的敵人就會越恨他們。可每當他們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會想到皇帝陛下在不久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你們站在襄陽城的城牆上,而你們的背後就是父老鄉親……如果你們逃避了,那麼災難將降臨在他們身上。”
這句話,不時在每個人心裡迴響。他們已經堅守了近兩個月,如果城外的敵人恨他們的話,那麼這恨早就已經深入骨髓。
遠處,塵煙起處。
打着黑『色』大旗的唐軍『潮』水一樣朝着襄陽城的方向涌了過來。這是一支純粹的騎兵隊伍,人數竟然不下五萬!在這個地方,很少見到如此規模的騎兵。這裡不是塞北廣袤無邊的草原,中原作戰歷來都是步兵爲王。這樣規模的騎兵,足夠讓人心生顫慄。
這五萬騎兵,是彙集大唐各路人馬的騎兵拼湊出來的。其中包括禁軍,城防軍,還有各州郡的守軍,還有河東唐軍,陸陸續續被李淵加派給了李孝恭。當時組建這樣一支龐大騎兵的目的,就是追上李世民。
經過了一年,李孝恭終於來了。
李閒入主長安之後,大唐軍隊的戰旗也由黑『色』換成了燕雲軍的烈紅『色』。但李孝恭的人馬一直沒有回過長安城,所以打的還是黑旗。
距離襄陽城大約三十里,浩浩『蕩』『蕩』的騎兵隊伍停了下來。隊伍停住,濃烈的塵煙順着風繼續往前『蕩』了出去。當塵煙散盡,遠遠的看過去數萬精騎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後隊安營,分兩個折衝營戒備,分派遊騎斥候,其他人就地休息!”
號令聲此起彼伏的傳達了下去,後隊的騎兵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大唐一多半的騎兵都在李孝恭手裡,這是李孝恭的榮耀,他是大唐立國之後第一個指揮如此規模騎兵的將軍。這也是李孝恭的砝碼,但現在,他必須用這支龐大的騎兵來做些什麼了。
雖然他不認爲燕王會真的對他動兵,畢竟這五萬精騎的戰力足夠強大。想一口氣吞掉五萬精騎,便是以善戰著稱於世的燕雲軍也未必能輕易做到。但李孝恭自己卻清楚,是到了自己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
河北那邊,燕雲軍節節勝利,已經攻克數十座城池,羅藝又帶兵封了漁陽郡,竇建德試圖聯絡高句麗人的策略被破掉,高麗人三戰三敗,被羅藝殺回了遼水以東,一時之間再也不敢輕易西望。天下大定之局面已經清楚起來,李孝恭哪裡還有時間左顧右盼?
“大將軍”
崔煥然看了臉『色』肅穆的李孝恭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真的要打?”
“打”
李孝恭點了點頭道:“我可不認爲,燕王會念着什麼宗親之情。”
聽到這句話崔煥然才驟然想起來,燕王……應該算是大將軍的族弟。可這又能說明什麼?李世民還是燕王的親弟弟呢!李世民殺李建成的時候,難道念及了骨肉親情?別說同族,至親又能怎麼樣?
……
……
就在李孝恭從戰馬上跳下來席地而坐休息的時候,在他的人馬後面不足二百里之地,八萬精銳燕雲軍也緩緩的停了下來,選好了地勢,士兵們開始搭建營帳。只比李孝恭的騎兵晚走了半夜,而且還有一多半的步卒,但顯然李孝恭的人馬並沒有將燕雲軍甩開多遠。
在正在搭建的大營一邊,做在一塊石頭上的李閒靜靜的聽着葉懷璽的問題。?? 將明741
“先生,中原腹地,不善騎兵作戰。先生爲什麼不派人讓李孝恭停下來?匯合了大軍之後這樣力量就會更強大。爲什麼放任李孝恭先行開拔?他若是一心求戰,反而敗給了李世民……那李世民豈不是憑白得了不少騎兵?”
李閒笑着點了點頭道:“難得你聽了長孫無忌的話,能想到這一層。但還是太膚淺了些……輔機,你來告訴他,爲什麼李孝恭急着要去打一仗。”
“我能想到。”
葉懷璽搖了搖頭道:“他是把先生您怪罪,所以趕着去立功。可兵法上說,千里奔襲必撅上將軍,李孝恭這樣做哪裡有十成勝算?”
長孫無忌看了李閒一眼,微笑着說道:“李孝恭這一戰,以五萬騎兵對陣李世民那不下二十萬大軍,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勝算,尤其是他的騎兵千里奔襲,人馬俱疲。可李孝恭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到了襄陽就一口氣全軍殺過去?”
“長孫先生的意思是,李孝恭只會小打而不會傾盡全力?”
“不會太小,但絕不會太大。”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道:“他是跑去做樣子的。”
“我明白了。”
葉懷璽點了點頭:“中原人的心思就是太複雜了。若是在草原上,沒有這樣多的想法,打便是打,誰強誰便贏。誰輸了,誰就是奴隸。”
李閒似乎心情不錯,笑了笑道:“草原人的『性』子直率,所以戰爭往往更直接慘烈。把每一戰都當做決戰來打,這種『性』格孤很欣賞。但草原人也不是沒有一點策略,難道你忘了當年你們突厥人是如何擊潰鐵勒人強大的騎兵的?”
“沒忘!”
葉懷璽驕傲的挺起胸脯說道:“大漢阿史那魁拔親率六萬狼騎,打贏了鐵勒人二十四萬大軍!而且用的是包圍戰術,這永遠是我們突厥人的驕傲。”
“那一戰,值得深思啊。”
李閒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爍着一種『迷』人的光彩。葉懷璽還不太瞭解李閒,但葉懷袖和嘉兒等人卻都知道,當李閒的眼睛裡出現這種神采的時候,往往就說明他的心裡已經有了辦法,而且絕對是最正確的辦法。
“六萬包圍二十四萬,這種事說出來誰會信?”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道:“可事實上,正是如此。”
“怎麼包圍的?”
嘉兒不解的問道。
“一條大河啊……”
李閒說了半句,後面的卻沒有繼續說出來。
“襄陽城外也有一條大河。”
他說。
“是啊……也有一條大河。”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眼神也明亮了起來。
……
……
距離襄陽城外三百七十里的官道上,十幾匹高大的戰馬踏着塵煙一路疾馳。這十幾個人俱是一身的黑袍,帶着官帽,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來一雙眼睛。他們坐下的戰馬都是草原良駒,速度快的令人讚歎。
官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險象環生。可那十幾個騎士騎術都極好,竟是一個人都沒有傷到。
爲首的那個黑袍騎士身形明顯比其他人肥了一圈,所以他坐下的戰馬承受的痛苦也遠比它的同伴要大的多。但他的坐騎是草原名種博踏烏,耐力和爆發力都遠非一般戰馬可比。這匹馬,可是燕王殿下因爲其功勞而特意賞給他的。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爲首的騎士勒住戰馬,兩腿都被磨破了皮的痛苦讓他幾乎忍受不住,屁股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檔頭,要不要休息下?”
他身邊的人氣喘吁吁的問道。
“休息?”
爲首的人一把將黑巾扯下來,『露』出一張肥碩圓潤的大臉:“主公嚴令,後天午時之前必須趕到襄陽,現在還有近四百里的路程,哪裡有時間休息?你們到前面村子裡買些吃食,討要些水來。吃飽了肚子,咱們繼續趕路。”
“南衙的事纔有了頭緒,主公就急匆匆的把您調來襄陽……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或許只是以防萬一吧”
這胖子搖了搖頭,灌進去一大口水臉『色』痛苦的說道:“不管是騎他孃的什麼馬,時間久了都一個罪過……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