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軍左營,劉備大帳。
一名臉色棗紅、身高九尺、髯長二尺的魁梧漢子大步走來,彎腰低頭,邁入帳中,正是關羽。
劉備正獨坐於案後沉思,他的神情中,有三分牽掛、七分落寞。
“大哥!從中軍傳來消息,袁紹手下大將張郃領兵來投周瑜了!”關羽人方入賬,便急急說道。
劉備聞言一愣,望向關羽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落寞,沉默片刻之後,劉備嘆了口氣,輕聲道:“此事亦在情理之中。這一戰,袁本初畢竟是敗了,以他之個性,必會責備於部下……只是我沒想到,張郃這麼忠勇的人都棄他而去……袁本初之未來,着實堪憂……”
關羽盤腿坐於劉備左側,聞言附和道:“大哥說得在理!可惜了!張郃的武藝只略輸於我,算是個將才,爲何不來投奔大哥呢?大哥仁義之名,天下皆知啊。”
劉備苦笑道:“二弟還不明白?周公瑾已得天下之人心,如此下去,漢室尚能在否,也未可知!”
劉備話題一轉,道:“方纔,我卻是在思念三弟。天下雖大,唯你我弟兄最爲親厚,三弟行此大險,深入冀州腹心,是成是敗,也該有消息傳來了。”
就在劉備、關羽二人牽掛着三弟張飛之時,張飛已經立於曲樑縣的城頭,放眼北望,鄴城便在三十里之外!
一路輾轉五六百里,夜行曉宿,翻山越嶺,張飛領軍劈荊斬棘,終於從小道接近了鄴城。這一路自然是艱苦的,食不果腹,困難重重,減員超過半數!這其中也有死於張飛槍下的,這些槍下之魂都是半路逃跑開小差的,爲保此次偷襲戰的機密,張飛自是派出心腹健卒全力捉回,隨後便是斬首示衆,殺雞以儆猴。
曲樑是鄴城南面的一座小縣城,與其它幾座城一起,拱衛着袁紹的根基之地鄴城。張飛行軍至此,已無山樑小徑可行,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再也無法掩蓋行跡,加之全軍上下缺糧多日,再不休憩補充,只恐連張飛自己也會崩潰!於是張飛於昨日夜間突襲曲樑,在可以睡個暖覺、吃上飽飯的巨大誘惑下,張飛所部將士全都紅了眼睛,趁守軍不備,一鼓作氣便攻入了曲樑。
張飛心思並不粗疏,攻城之前便分兵將出入曲樑的道路全部封住,攻陷曲樑後,逃散的守兵俱被抓獲,眼見得消息並未外泄,張飛方放心讓全軍輪流休整,醇酒、烤肉、舒適的牀榻……讓將士們先行享受一番。
張飛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頂多一日,鄴城方面便會發現異常。留給將士們的,便只有白日的時間,今晚,全軍將要再次集結,偷襲鄴城!
“願上天保佑,讓俺得了鄴城,進而爲大哥佔住冀州!”張飛心中默唸,英俊的臉龐上剛毅之色不減,多了些風霜,更顯成熟。
陣陣疾風颳過,張飛忍不住回首南望,過了黃河,在那個叫做官渡的地方,江東聯軍能否抵擋得住袁紹的二十餘萬大軍?大哥在周瑜的威勢之下是否還是那麼憋屈?
一想到劉備,張飛心中就涌起層層暖意,決絕的目光也變得溫潤起來。有這樣的大哥,便是自家粉身碎骨,此生也值了!
鄴城。
大將軍府邸。
自改元天佑之後,袁紹拒不接受位於秣陵的新朝廷,仍自稱大將軍,其府邸也未更名。與昔日不同的是,由於袁紹名望的下降,往日裡門庭若市的府邸,逐漸地冷清下來,及至袁紹親領大軍南下逐鹿中原,爲護衛袁家的安全,逢紀特令馬延率親衛晝夜巡視,隔絕閒人,如今的大將軍府邸徹底地清淨下來,便是偶爾飛過來的野鳥,也不願多做停留,覓食之後,便匆匆飛走。
每日裡不時進入府邸的,俱是逢紀和馬延、張顗、審榮等守城重將,他們帶來的,多是官渡前線的戰報,以及冀州附近的緊急軍情。隨着時間的推移,傳遞回來的大部都是不利的消息,袁尚爲此還發作了一回,下人們察顏觀色,大氣也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主子們,大將軍府邸中的氣氛更見肅然。
書房之中,一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正對着逢紀說話,此人顯然心情不佳,劍眉倒皺,星目翻白,原本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度氣質,此刻蕩然無存。
能讓逢紀態度如此恭謹的人,此時只有一人,那便是被袁紹委以鎮守鄴城重任的三公子袁尚。
袁尚是袁紹後妻劉氏所生,因袁紹寵信劉氏,及袁尚長相俊秀,自幼又習得一身武藝,故深得袁紹之喜。雖大多數屬下支持大公子袁譚,然袁紹偏心,調袁譚守青州,令袁熙守幽州,將最爲富庶的根基之地冀州交給了袁尚,其意不言自明。
審配爲人耿直,逢紀聰達有計謀,二人一直是袁尚的堅定支持者,對於竭力支持大公子袁譚的郭圖、辛評等人自是恨之入骨。如今袁尚執掌冀州大權,二人也是殫精竭慮,全力輔佐。
審配隨袁紹南下官渡,逢紀則坐鎮鄴城,大小軍政事宜,皆由其決斷。好在袁尚理解其一番苦心,並未責備逢紀擅權,反而將一種事務交由其負責,自己潛心聯繫武藝,期待有朝一日像父親一樣,領大軍馬踏天下。
這些日子傳遞來的軍情,讓袁尚看出了形勢的不妙,故招逢紀前來商議對策。
“公子明鑑,主公大軍雖進展不順,卻也不致大敗,二十萬大軍,豈是周瑜小兒能一口吞得下的?”逢紀表達了他對周瑜的輕視,“然周瑜詭計多端,冀州雖在後方,卻還須防範其煽動民衆作亂,或是暗遣小股人馬騷擾。”
袁尚也不笨,略一思索,便點頭道:“元圖所言極是,加強巡視,增派斥候,補徵兵員,還請即刻安排!我替父親守住冀州,守住這根基之地,便是對前方河北大軍的最大支持!”